廖南川拥有一副被上天亲吻过的好嗓子。

他给我哼过哄睡的歌谣，也低声唱过浪漫的情歌。

但我出车祸导致听力障碍，再难独立作曲。

他就转行做起了幕后编曲，给我打下手。

所有人都知道，他把我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但他却迟迟没有向我求婚。

后来我才知道。

他曾在一首歌里向他前女友求过婚。

他根本就不会跟我结婚。

1

我的社交平台粉丝又新增了几万人。

原因是廖南川和我包揽了今年的最佳男歌手奖、最热门金曲奖和最佳作曲人奖。

廖南川早些年就宣布退出歌坛，转行做幕后，陪我一起作曲。

直到今年我以我们的相知相爱为原型创作了一首歌。

因为我说了一句我想听他唱，他就演唱并发布了这首单曲。

聚光灯下，我与廖南川携手走上舞台。

奖杯在我们手中闪耀着光芒。

他抬起的手腕露出黑色双C纹身，与我锁骨处双C缠绕锁链的纹身相得益彰。

主持人笑着上前询问他获奖感言。

而他却当着全国人民的面，亲吻我的侧脸，眼里满是缱绻的爱意。

「林予曦。」

「这是你的奖杯。」

现场尖叫声此起彼伏，几乎震穿我带着助听器的耳朵。

陪伴残疾女友退出歌坛，又为女友重返巅峰。

这场颁奖仪式一结束，廖南川就被网友评为纯爱战神。

我更是成为人人艳羡的对象，社交平台粉丝疯了一样的增长。

大家纷纷在我的微博下方留言。

「天哪妈妈，我又相信爱情了。」

「救命，不会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廖南川和林予曦的情侣纹身吧，锁链双C诶！好酷！！」

「我磕的古早cp又发粮了！！！果然还是真情侣好磕！」

「话说廖南川和林予曦在一起四年了吧，什么时候结婚啊？看廖南川笑得不值钱那样，指定会给林予曦一个世纪婚礼。」

「世纪婚礼就算了吧⋯⋯上一个搞世纪婚礼的离了。」

我看着广大网友的关心不由失笑。

真是比我本人还着急。

但⋯⋯如果廖南川和我求婚的话。

不论场合简单或者复杂，我都会答应的。

我早就准备好嫁给他了。

2

助听器快没电了。

我听着楼下传来热闹的庆祝声，想了想，自己下楼去找充电器。

自从四年前我发生车祸，耳膜受损后，我就越发喜欢安静。

平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作曲，偶然跟廖南川去山野间放松心情。

除此，在无任何跟外界的沟通。

他工作室的那些同事、朋友和我都不太亲近。

难得有什么聚会活动，我都会在房间躲清闲。

偌大的书房里，我正靠在沙发边寻找充电器，屋外凑巧传来动静不小的争执声。

其中一道声音是廖南川的经纪人，穆烨。

「你到底怎么想的？这次你和林予曦得奖是求婚的最好时机，你知不知道会有多大热度？」

「这波热度足够我把你捧上乐坛更高的地位！」

「我不需要。」是廖南川声线，带了些破碎的沙哑。

「我不会和曦曦结婚。」

「我更不需要什么地位和声誉。」

话音未落，原先只留有一道缝的门从我面前彻底打开。

廖南川眼里的冰冷还没褪去，就与我打了个照面。

他慌措地看向我，嘴唇张合几次：「曦曦⋯⋯」

我努力扬起嘴角，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助听器没电了，我正在找充电器呢。」

他如释重负，重新挂上温和的笑容，捏了捏我的鼻子。

我与他错开视线，低下了头。

不会和我结婚，是什么意思？

我们感情是真的，那为什么不能结婚？

3

答案来的很快。

深夜，廖南川还在楼下和朋友们闹在一块，我躺在床上因为那两句话翻来覆去睡不着。

手机叮叮叮响个不停。

后台推送了一条又一条信息。

我原以为是今晚的颁奖典礼热度飙升。

打开手机，映入眼帘的却是多个营销号统一发送的一首歌曲。

文案是【原来廖南川要求婚的人不是林予曦】。

难以形容的直觉涌上心头。

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那是一首哼唱的情歌，带着廖南川独特的嗓音，没有华丽的乐器伴奏，只有随性的吉他声在耳畔回响。

一曲临到终了，只剩下男人微乱的呼吸声。

他轻轻的，颤抖着声线说：「安晓橙，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这辈子，只想娶你做我的妻子。」

女人压不住欣喜的声音随之传来。

「笨蛋，我当然愿意啊！」

在过去的四年里，我设想过无数次廖南川求婚是什么样子。

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会像给我夺得奖杯时那样，给对方一场盛大又万众瞩目的求婚典礼。

但实际上，他却像学生时代的毛头小子，抱着吉他吹着晚风，给心爱的女孩唱了首绵长的情歌。

在情歌的结尾，胆怯又勇敢地向她求了婚。

我循环播放着这首demo，整个人如坠冰窟。

原来真爱是羞涩，是懵懂，唯独不是势在必得。

至于廖南川，他当然不会和我结婚。

因为他早就把诺言许给了别人。

我什么都不是。

4

楼下热闹的欢呼声已经散去，只剩下凝滞的气氛。

我站在楼上，看着大厅里一片狼藉的地面和东倒西歪的茶几。

廖南川脸色紧绷地捏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接着用力砸到了地上，手机瞬间四分五裂。

他一一扫过面前的人，语气狠厉：

「是谁把demo发到了网上？」

「我是不是说过，谁也不准再提晓橙！」

「到底是谁干的！」

安晓橙，这个名字就像廖南川的逆鳞，谁碰都不可以。

所有人都闭口不言，客厅里的氛围降至冰点。

整栋房子只有我下楼的脚步声在回响。

廖南川在我靠近的瞬间僵住了身体，侧过头没有看我。

我慢慢把手机举起，放到他面前，继续播放那首歌。

音乐正好到了尾声。

23岁的廖南川在说：「我这辈子，只想娶你做我的妻子。」

而27岁的廖南川说：「我不会和曦曦结婚。」

我眨了下眼，看着绷紧下颚的廖南川，轻声问：「你从来没想过和我结婚，是吗？」

他颤动了下眼睫，不发一言。

他无话可说。

我强忍住落泪的冲动，死也要死个明白。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南川，都到这一步了，既然你也不打算和她结婚炒热度，为什么还不告诉她？你别和我说，你替身游戏玩上瘾了！」

说话的人是穆烨。

他厉声质问着廖南川，转而又看了我一眼，神色是我从未见过的讥讽。

「为什么和你在一起？」

「如果不是你有点作曲天赋，又和晓橙一样耳朵失聪，你以为南川为什么会看上你？」

「你连在这儿提鞋都不配！」

他的话被廖南川的拳头打断了。

颧骨的位置红起一大片。

穆烨气急了，一拳还到廖南川的脸上，眼神悲切又充满恨意。

「廖南川，你凭什么把欠晓橙的都偿还给她！你让晓橙在底下怎么办！」

「她会难过的啊⋯⋯」

廖南川重新举起的拳头停住了，慢慢放了下去。

心中最后一丝侥幸被掐灭，只剩下无尽的嘲弄席卷全身。

原来是偿还。

竟然是偿还。

5

我与廖南川相识于我人生的低潮期。

那时我在作曲这行初露头角，几首曲子刚火，我却出了严重的车祸。

手部骨折加上耳膜穿孔，几乎让我的事业毁于一旦。

乐坛常有新人在，哪闻旧人哭。

疗养的几个月，我的名字彻底被大众遗忘在人海。

直到廖南川拿着我曾经做的曲子出现在我面前。

他说他要唱这首歌。

后来，他因为那首曲子大火，一跃成为当年最有潜力的歌手。

但他却留在了疗养院，陪我养伤、复健、练习听力。

我至今都记得那天，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像镀了层金身。

他望着我，满眼都是认真与爱慕。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在见到你之前，我就已经爱上你的旋律了。」

「我跑着来见你的那天，你正在哼马克西姆的一首钢琴曲，即使右手不方便，你也坚持用左手记录灵感和旋律。」

「车祸没有打倒你，失聪更没有，你依旧在音乐的世界里沉浸、享受，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对你的情感⋯⋯我心疼你，更想一直照顾你，做你的耳朵，陪你写歌。」

「林予曦，你愿意让我照顾你吗？」

动听的情话仍在耳畔，我的心却千疮百孔。

我一直以为他心疼我的遭遇，共鸣我的灵魂。

却没想到，他不过是在我的身上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来偿还他曾经的亏欠。

安晓橙，好熟悉的名字，我曾经在音乐制作人的名单上看见过。

同年和我一样遭遇意外，双耳失聪。

她成名比我早，有好几首耳熟能详的代表曲。

连我最初作曲时都学习了她的风格。

她与我这样的野路子不一样。

她是知名音乐世家的独女，大家都夸她有极高的音乐天赋。

早年间，她的社交软件上每天只做三件事。

吃饭，写歌，小师弟。

这个小师弟身份不明，记者每次问起来，安晓橙也只是笑着说：

「他啊，还是小孩子呢，就先不公布他的身份啦。」

「但大家可以期待一下，等哪天我拿到了奖项，功成名就的时候，小师弟就会骑着白马出现在大家面前向我求婚哦！」

「他小子可闷骚了，一定会大张旗鼓，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是我安晓橙的男人哈哈哈。」

当年保留的影像依旧很清晰，能看到安晓橙嘴角甜蜜的笑意和藏不住幸福的眼神。

大家一直对她神秘的小师弟男友好奇不已，期待着能看到本尊的那一天。

但看不到了。

同年夏天，安晓橙出了意外，她因为强脉冲噪声导致永久性耳聋。

她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之后没多久，就传出了她因为抑郁症自杀的消息。

自此，乐坛新星一朝陨落，再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小师弟是谁了。

现在想想，我实在是太迟钝。

廖南川有时会看着我发呆，好像在通过我看另一个人，却被我取笑太黏人。

他每年有一段固定的时间会出差，我以为是工作行程，现在想来应该是去祭奠他的爱人。

每次我作曲的时候，他都会陪在我身边，和我交流配乐和旋律，这也是他曾经和安晓橙的习惯。

甚至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他天天守在我床边睡觉，有一天风吹草动都会惊醒。

他怕我抑郁，怕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自杀，因为他的爱人就是因此离世。

他把曾经对安晓橙的感情一点点寄托到我的身上。

而我却傻傻的以为遇到了对的人。

6

我一个人去了寺庙。

一千级台阶，步步远离喧嚣，深入山林。

这四年里，我和廖南川每年都会来这里烧香祈福。

会在功德簿上诚心写下一个个心愿。

当初我和廖南川说功德簿上的愿望会得佛祖保佑时，他弯了弯眉眼，笑着说：

「那我希望曦曦岁岁平安。」

现在我跪在堂前，翻开了功德簿。

一页一页快速略过。

我看到了我写下的愿望。

「廖南川和林予曦平安顺遂，长长久久。」

而廖南川写的是：

「安晓橙，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墨水的痕迹很深，渗透了纸张，浸到了下一页。

四页都是这句话。

原来我们这四年里，我许下岁岁年年的每一刻，他都在祈求她能回到他身边。

水渍浸湿簿子，留下一块圆形的印迹。

连泪水都有个圆满，但我们三个人都没有。

从始至终，这都是一场骗局。

骗了我整整四年。

7

廖南川从昨晚到现在，给我打了很多电话。

我一通都没有接。

信息随之淹没了我的屏幕。

都是对我的问询。

我前脚踏出寺庙，又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这一次，我没有挂断。

「曦曦⋯⋯」廖南川嘶哑的声音顺着电流声传过来，有些失真。

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我摸了摸助听器，确定还有电。

「廖南川，你知道我在哪儿吗？」

「你在哪儿？」他的声音突然充满慌张：「你告诉我，你在哪儿？我去找你好不好？你别乱动。」

紧接着对面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和发动机的轰鸣。

如果放在以前的话，我一定会觉得他很爱我。

会觉得他在担心我。

但现在。

我用手拢了片落叶静静地看着，许久才回答他：

「我在寺庙。」

「你不用担心，也不必赶来。」

「我不是安晓橙，我没有抑郁症，也不会自杀。」

轮胎与地面产生的巨大摩擦声猛地响彻耳畔。

他说：「对不起，曦曦。」

我攥紧手机，低下头笑了笑。

我与他之间，也只剩下歉意了。

长长的阶梯在我脚下蔓延到深处。

我踢了踢旁边的小石头，说：「嗯，我们分手吧。」

8

廖南川向安晓橙求婚的demo接连几天上了热搜榜第一。

而始终排名第二的是我和廖南川共同获奖的新闻。

八卦媒体不会放过这样的狗血事件。

没几天就扒出了当年廖南川和安晓橙的亲密合照。

以及两人一起在录音棚试音的视频。

他们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甜蜜的笑容，打闹着，嬉笑着，任谁看了都会夸一句金童玉女，十分般配。

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安晓橙的小师弟是谁了。

两厢对比，我和安晓橙之间的相似程度，高到网友都不用花时间解码。

我是安晓橙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