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是不是神经病之所以是神经病,就在于他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害怕呢?不,因为原始初民也同样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害怕死者。显然,两者之间的分别与自觉的程度和理性化的程度全然无关,区别存在于以下两种因素之中。
首先,每一种文化所提供的生活环境,都会导致某些恐惧。不管这些恐惧究竟是怎样产生的,它们却可能由外在的危险(例如大自然和敌人),由社会关系的种种形式(例如因压抑不平、强迫服从、人生挫折所激发起来的仇恨),由种种文化传统(例如对鬼魂、对触犯禁忌的传统性恐惧)所引发。不同的个人蒙受这些恐惧的程度有深有浅,但总的说来,在每一种特定的文化中,这些恐惧都是强加给每一个人,没有人能够逃避得了的。但神经症病人却不仅分担了一定文化中每一个个人都共同具有的那些恐惧,而且,由于他个人生命环境的不同(但这种生命环境却是与普遍的生活环境交织在一起的),他还具有在量与质上都偏离了文化模式的种种恐惧。
其次,这些存在于一定文化之中的恐惧通常都会因为某些保护性措施,例如种种禁忌、仪式、风俗习惯等,而得以抵消。一般说来,这些防御措施,与神经症病人以一种不同的方式建立起来的防御措施相比,代表了一种更为经济的方式。因此正常人虽然不能不身受其自身文化中恐惧与防御的影响,但总的说来却完全能够发挥其自身的潜能,享受生活提供给他的一切机会和可能。正常人能够最大限度地抓住和利用他的文化给他提供的种种机会。
消极地说,他所遭受的痛苦,不会比生活在他的文化中所不可避免要遭受的痛苦更多。相反,神经症病人却不可避免地要比一般人遭受更多的痛苦,他必须为他的防御措施付出一笔高昂的代价,从而使他的生机与活力受到损害,使他人格的拓展受到阻碍;更具体地说,使他获得成就和享受生活的能力受到损害,其结果则是我在上文中提到过的差距和脱节。
事实上,神经症病人不可避免地是一个受苦的人。在讨论一切神经症可以通过表面观察而发现的共同特征时,我之所以没有提到这一事实的唯一理由,就在于它并不必然是可以从外部观察得到的。甚至神经症病人自己,也并不一定能够意识到他正在受苦这一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