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特朗普6日凌晨宣布在2024年总统选举中获胜。这是特朗普竞选史上的第二次获选,为何这个表面看似离经叛道的人能获得如此多民众的支持?这要从他对优绩主义的态度说起。回想2016年,共和党政治素人唐纳德·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伴随而盛的“民粹主义”成为学界解释与关注的焦点。这位地产大亨、真人秀节目主持人、出言不逊的共和党候选人,以相当的优势赢得了2016年的美国大选,叛经离道之人终究入住白宫。分析人士陷入了疯狂,他们称之为民粹主义的胜利,而认识更深入的人称其为工薪阶层对精英阶层的报复。但在冰山一角之下,或许这一切有着更深远的、结构性的原因——打破优绩主义的神话。今天要为你推荐的便是一本与此相关的新书——《精英陷阱》。
作者马科维茨运用海量数据揭示了优绩主义的内部机制和后果:中产阶层的工作岗位边缘化,收入停滞,与劳工阶层逐渐趋同;精英则通过垄断教育资源和高薪职位积累大量的财富,同时自身陷入竞争和内卷的困境。
简而言之,优绩主义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陷阱,一个有害的神话。本书对于打破我们的固有认知、识别精英神话、规避优绩主义陷阱具有警示意义
01
优绩主义:瓦解中产和吞噬精英
优绩主义制度下的竞争将美国的中产阶层排除在了魅力十足的社会、经济生活的中心之外,让他们无缘向上流动,无法触碰到社会地位、荣誉奖励和财富积累的门槛。
尽管优绩主义理念具有的能量、雄心与创新曾经改变了人类历史的发展潮流,但是它将这些充满活力的创意之源日趋集中在少数精英阶层的手中,使其越来越远离广大中产阶层的现实生活,甚至超出其想象范围。优绩主义让美国常春藤盟校、硅谷和华尔街成为野心勃勃的精英们的竞技场。这里的创新能够重塑世界—斯坦福大学和谷歌的创新者改变了互联网,哈佛大学和脸书的创新者改变了社交媒体,普林斯顿大学和华尔街的创新者改变了金融业,还有数以千计的其他领域。
然而,对于在优绩主义制度下被置于边缘地带的中产家庭的孩子来说, 他们不仅不太可能是下一个伟大创新的引领者,反而更有可能是未来创新的受害者。优绩主义已然将这个社会中的大多数公民驱逐至社会的边缘。尽管美国的顶尖名校一直强调它们的选拔重点是学业成绩而非家庭出身,但事实上,中产阶层的孩子在这些学校的招生选拔中明显没有胜出的机会。从学生比例来看,精英学校显然倾向于录取富人家的孩子。简而言之,如今在美国的优绩主义制度下,教育的服务对象是精英阶层而非普罗大众。优绩主义同样使工作机会更倾向于在顶尖名校接受过精英教育的毕业生。于是,学校教育产生的不平等进一步延伸到了职场。在一个日益强调精英教育和大量培训的职场中,中产阶层没有顶尖名校学位的加持,处处碰壁、屡遭歧视。优绩主义阻碍了机会均等和结果均等。在这些实质性伤害之外,它所代表的价值理念还平添了一份道德羞辱。它一方面剥夺了中产阶层接受优质教育和从事有意义工作的机会,另一方面又将一个人在学校和工作中所能取得的成就变成荣耀的化身。优绩主义阻碍了人们为达到它所宣扬的标准而付出的努力,从而确保大多数人无法满足这一标准。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优绩主义带给精英阶层的不再只是优势和特权。它将过去平均分布在不同社会阶层的教育和工作机会集中在了少数精英手中。然而,规模有限的精英阶层根本无力承担如此重任。当初耗尽中产阶层的重担,如今也让精英阶层不堪负荷。如果说贵族是天生的,那么精英一定是培养出来的。富人家庭的孩子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接受教育。在人生1/3的时间里,即从出生到成年,他们在受惠于精英教育的同时也在背负沉重的学业压力。优绩主义制度越成熟,精英阶层的压力就越大。今天,那些曾历经千辛万苦到达社会顶层的人也转过头来开始声讨这种高强度的恶性竞争。
02
优绩主义:撕裂美国社会
优绩主义所带来的压力层层叠叠、环环相扣,犹如一个主题衍生出来的不同变体,又或是一场灾难的两副面孔。这套综合机制聚焦于经济收入和社会地位。它一方面将中产阶层排除在了获得真正优势的可靠机会之外,另一方面又迫使整个精英阶层过度追求有名无实的成果。结果,精英阶层与中产阶层、富人与其他人陷入了一个互为关联却又彼此充满敌意的漩涡之中。优绩主义下的不平等造成了不同阶层之间普遍存在的敌意、误解、摩擦、冲突以及公开的对立。优绩主义正在滋生一种系统性的阶层冲突,而这种冲突正在撕裂美国的政治和社会生活。中产阶层觉得是精英阶层侵占并剥夺了他们原本(在教育、工作、 收入、地位等方面)拥有的机会和优势—强加给他们一种“你不够努力、不够优秀”的屈辱感。因此,他们无法原谅精英阶层将自己排斥在外的行为。这种排斥自然孕育出了对彰显优绩主义理念的理想及制度的怨恨和不信任。渐渐地,在中产阶层眼中,精英学校、大学和 专业机构成了“异域之地”:往好了说是纵容怪异价值观念,往坏了说是将这些价值观念强加在每一个人身上——就像社团,成员们聚在一起读无用之书,谈政治正确,充斥着傲慢的以权谋私的暗箱操作。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种因为被排斥在外而产生的怨恨齐齐投向了优绩主义高调宣扬的社会包容性,尤其是优绩主义倡导的多元文化精英的理念(常见于对政治正确的抱怨中),尽管这种聚焦是符合深层的内在逻辑的。而且,这些怨恨导致了直接而强有力的后果,甚至足以改变世界。唐纳德·特朗普正是通过不断地攻击现状,否定他所谓的“当权派”, 并将美国的“衰落”归咎于精英统治与外来文化的共同腐蚀而登顶大位,成了这个富有、强大且向来以乐观著称的国家的总统。特朗普在就职演说中以世界末日式的阴暗论调取代了昔日明媚的美国梦。他声称美国正在向下沉沦,深陷于被贫穷、犯罪和经济衰退捆绑的“国之浩劫”。一个强大繁荣的社会怎么会是这么一副失败屈辱的模样?优绩主义所造成的不平等以及这种不平等所滋生的怨恨恰好解释了美国为什么会如此糟糕。特朗普主义所传播的怨恨以及它所追求的对“当权派”的否定,恰恰反映出了在优绩主义社会底层苦苦挣扎的民众的精神负担。特朗普曾在就职演说中表示:“我们国家中被遗忘的男男女女再也不会被遗忘了。”最令这些底层民众兴奋的是,特朗普要用“让美国再次伟大”这一救赎性叙事来取代传统政治中的进步叙事。调查显示,有将近 2/3 没有大学学历的白人表示,特朗普在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上同样阴暗且愤怒的演讲完全表达出了他们对这个国家的感受。优绩主义造成的不平等和阶层冲突,包括被精英阶层鄙视的特朗普政治的操作方式(再次让人感到讽刺),同时也在侵蚀精英阶层本身。时至今日,美国的精英们对美国政治已不再抱有幻想,无法再将一种洋溢着乐观气息的社会愿景重新赋予美国政治,甚至在他们内部也难以维系这一愿景。这种不满情绪使特朗普的悲观民粹主义主宰了政治想象,甚至在那些持鄙视态度的精英中也占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