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的事儿,咱也不好再提了。”儿子吞吞吐吐地说。
我坐在小区长椅上,手里捏着那把再也打不开门的钥匙,心里像是灌了铅,沉甸甸的。
这把钥匙是去年冬天建国交到我手上的,当时他笑得见牙不见眼,说这是送给我的养老房。
冬日的阳光斜斜地洒在我脸上,暖和却没法暖到心里去。
我姓王,今年六十五岁,在八十年代末就评上了中学高级教师,在市里一所重点中学教了三十多年的语文,算得上桃李满天下。退休前的那个夏天,蝉鸣声吵个不停,我在办公室里收拾三十年的教案和书籍,累得满头大汗。那时,我想着,终有一天,我可以轻松地过上自己的日子,哪怕没有太多的奢华,至少可以在安静的环境中享受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走过秋冬的寒冷和春夏的温暖。
然而,人生总是充满了意外。即便是有了职业的成就,依然不能避免身边的变故。
最让我心烦意乱的,还是和儿子建国的关系。他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外地工作,虽然我们每年见几次面,但我们的交流越来越少。建国说话时常带着一种让我无法理解的情感,似乎有些生疏又不太亲切。以前,他总会在我身边跑来跑去,说些琐碎的事儿,像个孩子一样;可如今,除了日常的电话,他几乎很少主动来找我,甚至连说话的态度也变得越来越冷淡。
去年冬天,建国忽然带着一个消息回来了——他说他在市中心买了一个新房子,要送给我做养老房。那一刻,我既惊讶又有些心慌。惊讶是因为他这么多年不怎么和我沟通,居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给了我一个“惊喜”;而心慌,是因为这个“惊喜”背后,似乎藏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妈,这房子,住着好,离你退休的那所学校也近,生活方便。”建国当时一边笑一边说,语气里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急切。
当时的我,笑着点头,心里却开始怀疑,建国究竟是为了什么才给我这个房子?他是出于孝心,还是有什么别的考虑?那些年他一直在外地工作,和我虽然有联系,但关系已经渐渐疏远,这样的房子,真的只是为了让我过得更好,还是别有用心呢?
建国显然并没有给我太多时间去思考,交钥匙那天,他脸上满是笑意,看着我时眼中充满了期待。我接过钥匙时,他的眼神让我有些不自在,但又不敢拒绝,只好微笑着收下了。
然而,时间过去了,问题并没有像我预期的那样简单。住进新房子后的第一段时间,我并没有感到任何特别的幸福。新房一切都是新的,但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陪我走过每一天。建国在外地工作,他的电话也并不频繁,更多的是他忙碌的日常,我很少能听到他真正关心我的声音。我渐渐意识到,那个房子可能并不像他口中说的那么“好”,它只是一个空壳,承载了儿子的一片“孝心”,而缺少了最重要的东西——那份能陪伴我走过岁月的温暖。
“妈,你一定要好好住在那儿,那里环境好,安静。”儿子偶尔回来看我时,总是这么说。然而,面对这片安静的环境,我却无法找到归属感。每当夜晚来临,房子静悄悄的,窗外的灯光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充满了无尽的孤单。
直到今天,儿子又一次站在我面前,语气中透着无奈和疲惫:“房子的事儿,咱也不好再提了。”我知道,他的语气里带着某种隐约的不安,也许是责任,也许是愧疚,甚至是我无法触及的心思。
我点点头,心里却有些许痛楚。建国的生活已经有了自己的节奏,或许,他并不再需要我,或者,他已经不再知道该如何对我说些什么。我们之间的沟通,渐渐变得困难,像是两条平行线,无法交集。
“妈,你看,房子是你住的,但以后也别太依赖我了,生活都要自己过,知道吗?”他低下头,看着我的眼神里有着无法掩饰的疲惫。
我没有说话,心里的沉重已经让我无法再继续辩解什么。我知道,建国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我这一生大部分的时光都给了教学和家庭,退休后,很多事情我只能自己去适应。但我始终无法放下那份父母对子女的期待,尤其是当自己渐渐老去时,那份依赖感,几乎成了我无法摆脱的负担。
“我知道。”我低声回答,心中有些许无奈和释然。
或许,生活真的就是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不断地成长,不断地失去,不断地学会接受。不再是那个年轻的自己,不再是那个有许多期许和幻想的自己。人生,终究是一场独自的旅程,我们只能在不断的风雨中,去学会坚强。
“妈,别太担心我。”建国看着我,眼中透着些许愧疚,“我也是想早点忙完,回来陪你。”
我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你忙你的,妈没事。”生活总是这样,很多事情说不清楚,但我们只能选择接受。
真正的勇气,并不是不畏惧,而是知道在无数个夜晚,自己依然能够保持微笑,迎接明天的阳光。
因为我们终究是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也将一个人走完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