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廷玺确实是一个不懂幽默的人,他和杨伯涛一样,也是个自学成材的人物。吴廷玺,号行健,山西沁源人。小学毕业后入晋绥军当兵,为基层军官。他潜心钻研中国历代战争史,丰富军事知识。又以仅有的小学文化程度,自学数理化各科,考上陆军大学。毕业后,分配在汤恩伯系第13军参谋处任中校科长,后晋升为上校处长。1944年任第18军第11师上校参谋长。参加常德、芷江诸役。1947年底,吴廷玺升任第18军少将参谋长。这个人对中国历史的研究十分精通,到了晚年,还到家乡沁源中学当历史教师,十余万字教案,论述精辟。
不懂幽默的吴庭玺并不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和他的直接上司杨伯涛以及王元直、尹钟岳、何竹本等人,都挺说得来。而且胡琏对于他的参谋水平,同样很赏识,尤其是在大别山作战时,第18军的很多战绩都是和他这个参谋长分不开的。看着杨、侯二人洗完了脸、脚,侯吉晖甚至还脱下衣服,在身上稍稍擦拭了一番,这才把二人的洗脚水,给集中了,端出去泼到了院子里的一道阴沟内。
同样出来泼水的陈振威在微弱的灯光中看了吴庭玺一眼,轻声说道:“行健兄,要不要到我们那儿叙叙旧,二位军长挺想念你的。”说着,又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了一句:“我正在和老廖、黄子华联系呢,好多事,只有我们几个知道,啊。”说完,极度神秘而诡异地看了吴庭玺一眼。
吴庭玺是从第13军出来的,第85军又是从第13军分出来的部队,吴庭玺曾任第13军的上校参谋处长,和他们这些第13军的老人自然熟识,更知道第85军内部复杂的人事关系。可他还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陈参谋长,以后有的是时间,我们再叙。”说完,眼神不自觉地向大门口和厨房那边瞅了过去。
大门口外,已经增加了岗哨,厨房内的灯光,依旧亮着,有一个人在说着话,应当是那位新接替负责管理他们的吴干事,好像是在安排工作,又好像在对他的部下提什么要求。就在这时,吴庭玺又听到院墙外有人走动,军人的敏感让他一下子就判断了出来,那是荷枪实弹的四名战士,在绕着这个大院子巡逻,而且就在不远处的屋顶上,同样有人在监视着这里。于是急忙端好自己的盆,下意识地抖动了两下,没有再理会陈振威,便匆匆忙忙地回屋去了。这个时候,可不是什么叙旧、表现的时候。
轻轻关上房门的吴庭玺,又问了杨、白二人,是不是要喝点水。侯吉晖笑了笑,说道:“老吴,算了吧,晚饭喝的是白面汤,要是再喝上一缸子白开水,晚上还不找事?哎呦,真冷,还是钻被窝里暖和啊。”说着,早已钻进了被窝。
吴庭玺过去给侯吉珲盖上脱下来的新军装,又问了一声:“侯主任,你要是冷,先把尹师长的被子给你盖上吧。”侯吉珲轻轻摇了摇头,说了声:“千层被难暖我心之寒啊,算了吧,还是给老尹留着吧。”
吴庭玺没有说话,把他们三个脱下来的旧衣服整理好了,放到一旁,等待明天一早交给解放军。又把蜡烛放到了自己床头,待会好吹熄,这才轻轻叹了口气,上了床,对杨伯涛和侯吉晖说了一句:“他们在开会呢。”
“国民党的税,共产党的会,这很正常吗?共产党的会议,能解决一切问题,这也是共产党最可怕的地方。”侯吉晖深有感触地说:“陈辞公为什么那么热衷于开会啊,而且是不厌其烦,原因就是他看到了中共会议的厉害之处。”
靠着床头而坐的杨伯涛叹了口气,愤愤然说道:“辞公之举,可谓是呕心沥血,煞费苦心啊,可国民党内部,又有几个人理解辞公呢?就单说这开会一项,他在台上剖心析肺地说,台下又有几个人在真心听呢?如今的南京城,天天在喊打倒辞公,人人在喊打倒辞公,难道整个战场的失败,全错在辞公一人之手吗?”
侯吉晖同样轻轻叹息一声,说道:“这下子,那些政客们,是要大笑一场了,辞公呕心沥血打造的王牌部队,烟消云散了。殊不知唇亡齿寒,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何氏也罢,白氏也好,真的就能扭转乾坤?答案不是未必,而是根本不可能。嘿,如今我为阶下囚,国事家事何堪忧啊。睡吧,睡吧,一梦解千愁啊。”说完,扭身睡了,不一时,已经打起了呼噜。
杨伯涛脱下衣服,双腿突然打了个哆嗦,嘴里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咝”声。吴庭玺急忙下床,拿起尹钟岳床上的被子,轻轻地给杨伯涛盖在上面,又回身到自己床上,轻轻地吹熄了蜡烛。中原地区的房子,一般情况下是不留北窗户的,于是,整个房间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看不到一丝光明。
侯吉珲翻了一下身,梦呓一般说道:“欲入新梦辞旧愁,谁知新愁又上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