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报界的一代宗师,是《大公报》创办者之一。青年时期经受数次至亲离开的伤痛,曾经担任孙中山的秘书,到了而立之年仍然四处奔波讨生活。他一生三次婚姻,中年才得一子,短暂的一生,生前有许多遗憾,死后却受到众人爱戴。他就是周总理心中理想的总编辑张季鸾。
失去成为常态1888年,张季鸾出生于山东邹平。父亲张楚林在榆林当地也算得上是位家喻户晓的人物。榆林自古以来都是战争要地,这里的男子大多习武,张楚林也是自幼习武之人。可是他在武举考试中遇到了意外,导致手臂受伤,于是转而学文。
尽管武举之路就此结束,但张楚林没有因此一蹶不振,不久之后就考取了进士,成为了当地百年以来考取进士的第一人。中举之后,张楚林做了知县。因为他为官清廉正直,虽是做了官,但也并不富裕。
作为官宦家庭的孩子,其实张季鸾从小并没有享受过什么富足的生活。因为在张季鸾13岁那年,父亲张楚林就去世了,父亲并没能给年幼的孩子留下足够生活的财产。当发现家中钱财所剩无几的那一刻起,张季鸾就意识到自己需要承担起养家的责任。
不过,据后来张季鸾在回忆录里写到:“到家即发现生活问题。全家厢匣中,只有几只元宝。有一处合伙开的商业被人吞没,称了讼案。先母自己上堂,而命我早出游学,艰难家计,一身承当。”他感恩自己的母亲独自一人承担了所有的苦,在条件艰苦的情况下依然要他读书,不愿让他为生计操劳。
后来,张季鸾受到父亲生前的好友陈兆璜的赏识,得到了他的资助,与陈兆璜的儿子一起读书。之后他又进入当地名校榆阳书院学习。1902年,张季鸾成为烟霞草堂的一名学生,师从关中大儒刘古愚。
刘古愚的教育对张季鸾的影响颇深。刘古愚本身主张“学贵于有用”,他认为读书不是为了做官,而是要实用,是为了报国。多年后张季鸾回忆道:“跟着刘古愚先生学习时,从没听他说过一次自己的事情,对金钱财物,一概漠视。老先生吃的是粗茶淡饭,也不受学生的礼金。”他称先生是“光风霁月,一片纯诚。”
而张季鸾也是刘古愚的得意门生,很受他的喜爱。在1902年,刘古愚要去兰州任职甘肃大学堂的总教习,许多学生都抢着要与老师同去,但是刘古愚只同意带两个学生前往兰州。最后获得老师同意的两个学生中,其中一个便是张季鸾。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正当兰州之行准备就绪时,张季鸾等来了三妹夭亡的消息。百般无奈之下,他不得不放弃去兰州。
未能去成兰州并不是太要紧的事,但是上天并没有停止对张季鸾施以苦难。恩师刘古愚仅去了兰州一年,就死在了甘肃大学堂上,张季鸾再也没有机会与恩师一起去任何地方了,他还来不及珍惜眼前人,就已经送走一个又一个至亲至爱的人了。
时间的确不等人,连一丝喘息的机会也没有留给张季鸾。他还没有从失去恩师的悲痛中缓过来,又再一次迎来人生剧痛。他的母亲在恩师离开的第二年也逝去了,只留下他一人。四年内失去四位至爱的人,换作是谁恐怕都难以忍受这样的痛,很久之后,张季鸾回忆起那段往事,他仍然痛不欲生地写到:“这尤是我终天大恨,三十年来,时时想起,不由得感到无可奈何的悲哀!”
图 | 张季鸾出席友人婚礼
一路风雨兼程母亲去世,张季鸾陷入了更黑暗的深渊。又恰逢陕西全省士子考试,他无依无靠,并且身无分文,只能从榆林徒步去西安考试。白天,他忙着赶路,等天黑了,就投宿路边的小店,再温习功课,或许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即使张季鸾夜以继日地赶往西安,但是等他赶到考场时,已经错过了报考时间。幸运的是,他遇见了学台沈卫的侄子沈钧儒。他向沈钧儒述说自己一路的艰辛,只为能赶上考试。当时的学台沈卫听了张季鸾的话,于心不忍,就问张季鸾是否有什么特长,张季鸾答到:“对北方山岳形势有所研究”。可是光说不做,沈卫还是不太相信张季鸾的能力,便让他把长城沿线的各个关隘险要都写出来。结果证明,张季鸾的确是有真本领的,沈卫看到张季鸾一字不差地写下答案,当即就准许他参加考试。
1905年,经沈卫推荐,张季鸾在众多想要出国留学的青年中脱颖而出,被选中官费留学日本。如此一来,他就不必再担心读书的费用问题了。到了日本,张季鸾学的是政治经济学,在留日学生中颇有名气,他们都称他为“会背日本的百科全书”。
机缘巧合之下,张季鸾由好友井勿幕等人的介绍认识了孙中山,成为孙中山队伍中的一员。后来他立志当一个纯粹的报人,不参加任何不相干的活动,这给当时的报界带来了不容小觑的影响。
1911年,张季鸾回国之后,任职《民立报》的编辑。一场硝烟,张季鸾又被带到了孙中山的身边,当上了孙中山的秘书,并着手起草孙中山的就职宣言。要知道,张季鸾那年也不过才25岁,这也成为了他一生中最得意的三件事之一。
可惜世事难料。张季鸾这一份体面的工作很快就无法做下去了,他只能辞去工作,另寻他路。不过,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机会很快又找上了张季鸾。1913年,政府要员于右任委托他去北京创办《民立报》的北京版。
图 | 胡政之(右二)、张季鸾(右三)1939年合影
俗话说:“机会往往伴随着风险。”正直勇敢的张季鸾与友人曹成甫在《民立报》上披露了政治家袁世凯的恶行。此事一经传播,全国上下轰动一时。袁世凯立即下令查封北京《民立报》,而张季鸾与曹成甫也被逮捕入狱。
等到张季鸾被营救出来时,曹成甫早已死在牢中。张季鸾出狱后,替曹成甫抚养儿子曹谷冰,直至后来曹谷冰成为大公报的第二代领导人之一。如果没有张季鸾,或许也不会有后来的曹谷冰。
此后的几年里,张季鸾陆续担任了各大报刊的编辑一职,也接连不断地失业。直到1918年,张季鸾任职《中华新报》的总编辑时,因转载了一篇通讯《呜呼三大借款》而锒铛入狱。张季鸾被关押了半个多月才被营救出狱。
出狱后又是几经波折。张季鸾工作最顺利的时期也就是在一家报社做了五年,只可惜最后那家报社也倒闭了。不论是做肥差,还是写文章,他都没有一个长期稳定的工作,再加上家庭的负担,让张季鸾心力交瘁。这无力之感从他给友人的诗里就能看到:“铁砚磨穿剧可怜,压残金线一年年。半生虚度无他技,只结区区翰墨缘。”
图 | 张季鸾出席大公报号滑翔机在珊瑚坝机场的飞行
此生不虚度正如诗中所言:“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1926年,张季鸾迎来了他的黄金时代。他与日本留学回来的胡政之和吴鼎昌合伙开办了新记大公报公司,召集了报馆的原班人马回来上班。三大巨头还约定:“如有不同意见,服从多数;若三人各不相同,由张季鸾决定。”
要想公司经营得好,还需要有正确的思想指导。新记大公报公司之所以能够成为民国最好的报纸,正因为他们一直坚持“四不主义”——不党、不卖、不私、不盲,同时声明称:“不以言论作交易,不受一切带有政治性质之金钱辅助,且不接受政治方面之入股股资。是以吾人之言论,或不免囿于智识及感情,而断不为金钱所左右。”
其实若要从那时的时局来看,公司的办报宗旨也是有风险的。当时著名报人邵飘萍就因为发表了一些时评而被杀害。之后还是张季鸾慷慨相助,将邵飘萍的遗孀祝文秀及她的母亲接到天津居住了三年。他还每月赠予她们100元,这在当时来说已经相当于一个高级编辑的一个月的薪水了。无论如何,张季鸾都只做他认为应该做的事。
有时候不忘初心的人就连敌人也不得不尊重他。张季鸾始终坚守着自己当时的办报思想,不愿意被任何权势左右,发表了许多言论令政府感到尴尬不已。政府对此无可奈何,决定用钱收买《大公报》。
图 | 张季鸾与大公报同仁合影
政府的人等到深夜,悄悄地把一张15万元的汇票塞给张季鸾。但是张季鸾对这张汇票并不心动,而是把所有还没下班的工作人员叫到了总编室,拿着汇票对他们说:“文人就是不能发财,否则文章写不出来!”眼看对《大公报》的收买无效,政府也依然尊重张季鸾,只好作罢。
好事不单行,就在张季鸾事业有成之时,他终于等到了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张士基,这一年,他已经50岁了。其实张季鸾的第一个儿子是他和第三个妻子陈氏夫人所生。他钟爱的第一位妻子高芸轩因病去世,后来续弦陈孝侠,仍未生育,直到50岁他才有了人生唯一的孩子。
图 | 张季鸾一家
各界友人纷纷来电祝贺张季鸾老年得子,并且送来了许多价值不菲的贺礼。按理来说,中年得子,张季鸾必定是对儿子百般宠爱的,可他却将所有贺礼都捐赠给了那些难民们,他安慰妻子说:“这几天敌机天天轰炸,租界里挤满了难民,无衣无食,生活艰难,都捐赠给难胞吧。”
陈孝侠也深明大义,本来想留下几件锁片当作纪念,可是张季鸾依然坚持:“你爱镐弟,感到孩子可爱漂亮、聪明,但是你可知道,比镐弟更可爱、更聪明、更漂亮的许多孩子,天天被敌人惨杀,或者父母牺牲成为孤儿,无依无靠,你不感到痛心?他们正期望着救助。你看,应该怎么办?”第二日,所有的贺礼都被捐了出去。
如果说张季鸾不疼自己的孩子,那真是大错特错。张士基不幸被传染了白喉症,当时张季鸾为了儿子,不惜用高价从香港买来医治白喉的特效针剂。只是他能够由己及人,考虑到一些贫穷的孩子买不起药,他便收购了几箱特效针剂,带回来捐赠给各个儿科医院,让那些孩子可以免于无药之危。
可惜的是,张季鸾还没享受够天伦之乐,就在1941年病逝了,享年53岁。他逝世的时候,儿子张士基仅仅4岁,他生前来不及陪孩子长大,死后也仅留下10元法币给家人。他的遗嘱最后写道:“至关于余子之教养,及家人之生计,相信余之契友必能为余谋之,余殊无所萦怀,不赘言。”
虽然张季鸾留给张士基的积蓄寥寥无几,但是他活着时所得到的尊重与信任就是留给儿子最好的遗产。
得知张季鸾逝世的消息,大公报的同仁们纷纷解囊,凑了5万美元,以张士基的名字存入香港汇丰银行。远在香港的商会主席杜月笙也专程赶来吊唁,只见他扶棺痛哭,连声呼叫:“四哥!四哥!”
张季鸾的离世令各界都感到万分痛心,陕西甚至举行了公祭大会,在张季鸾下葬那一天,西安市下半旗致哀。如此待遇,实在是难得一见。
正所谓“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友人于右任曾评价张季鸾道:“恬淡文人,穷光记者,呕出肝胆。”单单12个字,几乎概括了张季鸾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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