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甘肃为例,在距今100年前后的民国,就发生过两起极其惨烈的地震,一是海原地震,二是昌马地震,这两起地震对于当地来说几乎是摧毁式的,至今让甘肃人民记忆犹新,也不能不说防震意识不强,但为什么甘肃乃至西北地区,一旦遇到强度和烈度略高一些的地震,就是损失惨重,这是为什么呢?答案其实非常简单:与老百姓居住的房子有关。而从古至今,在数千年的历史长河里,当地百姓居住的防震能力极低的建筑形式,基本上没有得到彻底改变。
先说海原地震和昌马地震。
海原地震发生在1920年(民国九年)12月16日20时5分53秒,甘肃省固原县和海原县(今宁夏回族自治区固原市原州区和海原县)发生里氏8.5级特大地震。 震中位于海原县县城以西哨马营和大沟门之间(北纬36.5度,东经105.7度),震中烈度12度,震源深度17公里。地震共造成28.82万人死亡,约30万人受伤,毁城四座,数十座县城遭受破坏。 是中国20世纪最大的地震,也是世界历史上最大的地震之一。 地震释放的能量相当于11.2个唐山大地震。强烈的震动持续了十余分钟,被全球96个地震台记录到,被称为 “环球大震”,其余震持续三年。
这起地震距今已百余年,但对今甘肃和宁夏人而言,都是一份永远的伤痛,因为地震“太大”,所以,直到现在,人们提起它来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加上个“大”字,被称为“海原大地震”或“海固大地震”,也被叫做“甘肃环球大震”。
关于这次地震,我在以前的文字里介绍过很多,但在这里还想介绍一下在今宁夏境内的万人坟遗址——海原地震发生后,人们将一些遇难者安葬在海原县县城西南角,这个安葬点占地近200亩,被称为“万人坟”,安葬的就是地震遇难者。每年的十一月初七前后,都有来自陕西、甘肃、青海以及宁夏其他地方的人远道而来,到海原县县城外的“万人坟”和其他地方祭奠。其中,到“万人坟”祭奠最多时竟达千人以上。
占地近200亩,这个今人可以想象——地震后,由于遇难者太多,无法一人一墓,因此有很多都是合葬墓,有的墓穴竟掩埋了7具遗体。对这刻骨铭心的日子,回族人称之为“纪难日”,汉族人则叫“劫难日”。而这不过是海原地震地一个缩影而已。
昌马地震是民国21年(1932年)冬季,酒泉昌马发生里氏7.6级地震,遇难人数7万余人,昌马上窖石窟的12座洞窟全部被震塌。地震发生时,有黄风白光在黄土墙头“扑来扑去”;山岩乱蹦冒出灰尘,中国著名古迹嘉峪关城楼被震塌一角;疏勒河南岸雪峰崩塌;千佛洞落石滚滚……余震频频,持续竟达半年。
这次“稀有大震”,令各国科学家众说纷纭;昌马,这个地图上都找不见的地名,成为地震学者关注的中心。造成酒泉等县严重破坏,今天的史料向人们提供着这样一样组数字:
金塔城墙四周倒塌约四十余丈。鼎新的城墙和房屋在顷刻之间坍塌一半。东南乡昌马房屋90%倒塌,人员死亡400多人,牲畜死亡在500头以上。赤金区房屋60-70%倒塌。安西有民房200余间倒塌,城墙垛口倾圮五段。地震造成了严重的山崩、地面破裂、滑坡、井泉干涸,疏勒河绝流数日。最大崩塌为5760立方米。一后处坡体的面积达到几十万平方米。滑波体上分布着宽大的密密麻麻的裂缝。其中长40米,宽2米,深1-2米的裂缝占全部裂缝的25%。西罗湾湖滩地最大陷穴的直径达10米,深2.5-3米。高台县的损失最重,但由于人口少、居住并不稠密,因而造成的损失并不太严重。全区倒房11675间,死270人,伤300人。
2018年时,在曾在距昌马百公里外的酒泉一个叫新民堡的地方,拍到了一组关于昌马地震的照片,近百年时间过去,依然可以用这样一个词来形容:触目惊心!
作为一个后来的采访和记录者,我在做这些稿件时,都反反复复地提到了民居,也就是当地老百姓居住的房屋的问题,虽然,最早居住在窑洞里的人们,如今早已告别窑洞住进了房子,但在我看来,这种居住形式的改变,并没有随着社会的发展而提高抗震的能力。所以,便有了这里说的第二个问题——民居。
人类最早的居住形式是窑洞,这没有任何问题,西北人也不可能是个例外。这里说的窑洞可以理解为穴居,在其之后,才有了半穴居和房子的概念。我要说的是,如今说的楼房绝对不是一个近现代意义上的概念,早在数千年前,西北的先民“窑洞楼房”,这才使得我们今天的生活中有了那么多的高楼大厦。
位于吐鲁番市以西13公里的一座岛形台地上交河故城,是世界上最大最古老、保存得最完好的生土建筑城市,也是我国保存两千多年最完整的都市遗迹。是公元前2世纪至5世纪由车师人开创和建造的,在南北朝和唐朝达到鼎盛。9至14世纪由于战略位置重要,连年战火,逐渐衰落。元末察合台时期,吐鲁番一带连年战火,毁损严重,终于被弃。
这座生土建筑城市最早是西域36国之一的“车师前国”的都城,整座城市的大部分建筑物不论大小基本上是用“减地留墙”的方法,从高耸的台地表面向下挖出来的。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人们先是在有了一层的地表建筑(或者窑洞或者半穴式简易房),然后将它向下挖,挖出负一层、负二层甚至负三层,这种被挖出来的“楼房”,实际上就是窑洞的串联、窑洞的楼房,它与我们今天盖楼房的形式完全相反。
试想,如果住在这个样的楼房里发生地震,会是什么样的呢?结果一定是即使项层的人还能活下来,那么负层的人一定是被埋了。在远古时代,西北地区就有这种“窑洞楼房”的居住形式,虽然不多见,但人们通过窑洞来“套”窑洞,在人居住的窑洞挖通道使其与存放东西的窑洞以及牲畜的窑洞相连,却很常见,这就增加了人们在地震中的安全风险。
毫无疑问,房子相对窑洞在地震中是较安全的,在告别窑洞,进入房子的时代,人们经历了半地穴式房屋。这种房屋是北方的建筑风格,建筑典型代表是在陕西西安半坡遗址。起源可以追溯到距今约7000—8000年间的前仰韶时代。在黄河中游地区,前仰韶时代房址的地穴较深,有超过1米者,或可称作“地穴式房址”。
告别了半地穴式房屋后,人们才真正进入地表房屋的时代,应该说是相对窑洞安全也舒适了许多,但西北人的建房形式和选用材料,却在房屋的本身抗震能力方面留下了致使隐患。
在中国北方汉语方言中,有许多地方将用湿度适中的黏土放在模子中夯打而成的方形土坯,叫作“胡墼”。它是我国北方很多地区使用的一种建筑材料,也是西北人盖房子最基本的建筑材料,或者叫做胡基、胡期、胡其,土墼。今天的史料留给人们的说法是,胡墼两汉时期已开始使用,但事实是在新疆吐鲁番和甘肃河西走廊,一些4000年前后的遗址里就发现了胡墼,如吐鲁番洋海墓地和河西走廊西城驿遗址。
这漫长并有着久远历史的胡墼是西北人盖房子的最爱,墙一般都是由它垒砌而成,它的大小宽大约为一砖(24公分),长大约为一砖半(36公分),厚大约为(12公分),西北人就是用方方正正的它来盖方方正正的房子的。因为它是用土夯打而成的,所以,在垒砌时只能用泥粘连,牢固性很成问题。与砖和水泥以及混凝土相比不可同日而语。尽管如此,西北人还是难以舍弃胡墼,原因有二:一是胡墼成本低,基本上不用花什么钱;二是胡墼保暖,冬暖夏凉。
在此基础上,西北人盖房子用西北人自己的话说,与地表基本上是“两张皮”,虽然也有地基,但地基基本上是用来防止房屋下陷的,很难把房子本身与地基牢固地连成一体。这么说,也许更能明白一些,没有更好地将地基与房屋这两个部分更好粘连在一起,地基的作用就是为房屋承重,而不是与房屋直接连成一个整体,二者之间缺少有效有力有粘合材料。而如果不舍弃胡墼,这种粘合材料是很难找到的。
今天,人们在城市里看到建设楼房,首先都是挖一个地坑下去,打好地基,建负一、负二甚至更多,这样做的好处,就是能让楼房嵌入地下,道理显而易见:让楼房更加稳固地立于地面。但即使到了当下,西北的农村盖平房,甚至两层的楼房都是不这么做的,人们仿佛是忘记了“两张皮”在地震中的风险,所以,也便导致了现在的样子——盖房子平地而起。即使经历地地震也是如此。
现在,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历史上“地穴式房址”,如果我们有砖木、有混凝土,从“地穴”的底部而不是顶部就砌墙立壁,这种房子是不是就相当于镶或嵌甚至钉在地下?这样一来,是不是要比它在地面上坚实和牢固很多,抗震能力是不是也就增加了?“地穴式房址”显然是先民为我们留下来的智慧,但如今显然是被人们舍弃了。
这个问题说到底,还是因为钱的问题,如果能有足够的钱,如果能把农村的平房像城市的楼房一样,底部镶或嵌入地下,那么我们在地震中,会安全出很多。如果过去因为钱的问题,我们做不到,那么,现在应该有这个能力了,灾后的重建我们完全可以这么去做。同时,让钢筋水泥加保温层去换人们生命中的那些胡墼,是不是更好呢?这也是历史,它能让我们在有钱、有能力的时候更安全。
西北地区为什么一遇地震,就会损失惨重?答案简单:与老百姓居住的房子有关。当然,也和钱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