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30代初,在清华大学史学系读书的李峻之,已跻身于冯友兰、钱穆、吴晗、李嘉言等文苑史坛硕彦之列,但25岁风华正茂时早亡。
峻之(1908——1933)字毅峰,初名刚中,河南省南召县云阳镇人。父李辅臣,晚清拔贡,曾任知县;岳父黄卓璋,南召县曹店人,曾留学美国,河南大学教授。峻之幼年在本县读完小学,赴开封入中州大学附属中学读书,当时已显露出非常之才和非常之志,师生敬之。1928年,国民革命军进入中原,‘开封各校停顿,他秘密投身革命。北伐失败后返校,仍宣传革命思想,意见多与时人不合,遂于1928年春被捕,系狱一年零六个月。后政局改变,获释,易名考入中山大学预科学习。自此以研究学术为职志。1931年考入清华大学史学系。
峻之在清华大学求学期间,得到了陈寅恪、蒋廷韨等史学大师的精心培育,成为高材生。该校中文系河南籍同学李嘉言说他“每遇一问题必苦思至有获始巳,不肯居人后”,常以“刻苦自励、实事求是”八字品其行,以“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二语自勖,盛赞他“奋发勤勉,冠诸侪辈”。其间,峻之的同系同学吴晗在学校主编《清华周刊》,两人过从甚密,峻之陆续在该刊发表了《周代西方民族之东殖》、《三恪考》、《吕氏春秋中古书辑侠》等史学论文,并翻译发表了日本小柳司气太的论著《文化史上所见之古代楚国》。吴晗在回忆峻之时说:“峻之与予交仅二载,然相知恨晚,欢恰如平生,晨夕相与析疑质难,过从无虚日。每文成必互传读,有所未当,断断争论或至面红赤耳热,终则遍检故籍,列证以定是非,复一笑而罢。居恒互勉,以为质非驽劣,抱得寸进寸、点滴成冰之旨,假以岁月,或可有成。峻之治古代史,予则窃有志于明史,且约互为留意史料,有得必告,方期共策他山,潜心学海。”
1931年12月,北京史学界著名学者钱穆在《蒸京学报》上发表《周初地理考》一文后,峻之以自己的填学和敏思大胆提出质疑,在《清华周刊》上发表了《评钱穆先生周初地理考》一文,在北京学术界引起强烈反响。吴晗以《清华周刊》向钱穆征文,曾对钱穆说,李峻之“笃学嗜书,其所为周初地理考驳文,用力颇劬。同学皆推服,最好有对李君答辩文发表,可资比观。
1932年夏,史学名流顾颉刚先生从杭州回到北京,看到李竣之这篇文章后,颇器许。就对钱穆说,他“颇能穿穴证会,青年能如此用心细密,太不易得”。并约钱穆针对李峻之的质疑写一答辩,《燕京学报》打算开辟学术商谈专栏,你的答辩与李峻之的文章一并刊载。此时,钱穆才知峻之也在清华大学上学,恨未相识。是年秋,钱穆在清华大学讲东汉史,峻之也来授课,二人才相识。钱穆对李峻之的第一印象是“李君果恂恂诚笃好学之青年也”,并问他对周民族西来这个问题,有没有继续写出新作。李峻之说,暑中多病,没有续作。是夜,峻之到钱穆的住室,与之深谈,对《周初地理考》一文,钱穆详细解答了峻之所提出的各点质疑,直到深夜电灯熄灭离去。钱穆深喜峻之“诚笃虚心之态度”。
峻之怀奇负气,在治学道路上精进奋发,终因用心过度,积劳成疾,住进协和医院。吴晗到医院看望,峻之还很有信心地对他说,近日来他对古代民族之移殖问题又有新的收获和见解,少事静养,就要提笔撰写《古代民族史》一书,来年还要暂卸学籍,赴三韩、辽、吉考古,希望得到历史交物作为佐证。在病榻上与吴晗攀谈中,峻之屡次沉思,似在考虑自己的研究和写作计划。隔两天,吴晗又来医院探望,峻之却麻痹不能起身,肤色焦黄,说话时常泪涔涔而下,并说自己恐怕再也起不来了,愧悔交加,槌着床失声而哭,恨自己的抱负难以实现了。终因治疗无效,峻之英灵长去,时1933年4月12日。
峻之猝然离世,诸友为之痛惜。冯友兰教授写道:“凡世之成大功,立大名者,必具非常之才,立非常之志,又必享相当长寿,以成其志,而尽其才……李峻之君为余故人黄卓璋先生之女婿,可谓具非常之才,又有非常之志者,而竟早死。”同学吴晗也“痛其成就不应止此而乃止于此也”。当吴晗将峻之死讯告知钱穆先生时,吴晗“面色若重有余恸”。钱穆骤闻惊愕,忙询问峻之的病状及事情经过。钱穆表示:“既痛逝者,行以自念。兹又值外患之殷,平津且亟亟虑不保。然学问之事,无所容其衰沮。窃愿与吴君及李君他友谋刊其遗文者同益奋勉。”
峻之去世半年后,其师友惜其业之未就,思有以纪念之,集其史学研究遗文,编辑出版了《李峻之遗著》一书。由顾颉刚先生封面题字,冯友兰作序,李嘉言为传,吴晗写跋,与钱穆先生的《重答李峻之对余周初地理考之驳难》汇为一书,共作纪念。峻之研究专题和所撰论文颇多,吴晗称入此论文集的,“仅其二年来曾刊于报章杂志之作,就其所撰者,曾不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