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斯佩兰斯,在西班牙语中是希望的意思。这是瓜岛西侧,有名的海角的名称,这是多么美丽的词语啊。
这无疑是16世纪大航海时代,为寻找财宝而来的西班牙人命名的。从那个时代开始,各种各样的人们,在这里寻求着“希望”。
昭和18年2月,日军的撤退就在 “埃斯佩兰斯角”周边进行。对于大多数士兵来说,撤退作战正是“希望——埃斯佩兰斯”。我总是在心里描绘着1万名士兵的撤退场面。
昭和18年的元旦,士兵们得到了一把米和少许砂糖、香烟,当时齐藤清被疟疾和脚痛折磨着。移动到埃斯佩兰斯角附近的野战医院,徒步约需5天,这是生死一线的转移。
“和松田一等兵在一起,他中途饿得走不动了,我给他吃了我带的米。但是他一个人竟全吃光了,真是太过分了。”
“后来换成我走不动了,只能在倒满尸体的路上爬行。这时松田却抛弃了我,虽然我喊着拜托了,他还是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绕过道路拐角逃跑了。”
年轻时的齐藤清
那天晚上,绝望的齐藤清在海岸幸运地抓到了7只椰子蟹,靠着它们延续了生命。虽然他只有一个人,还是遭到了美国飞机袭击。
“也许是因为我背着枪吧?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毫无理由就打过来了。还用上了机关炮,可地面只有我一个站着都摇晃的人啊。”
好不容易到达医院,当然也是徒有其名,不但没有药品,连食物也需要自理。然而却没有看到早应到达的駿河まさお的身影。
“一定是中途就死了,路程太长,他走不了这么长距离的。途中看到过和他相似的尸体,要是当时确认一下就好了,他的遗物之类的也能拿回来。”
【2003年8月12日,作者向着瓜岛西侧的埃斯佩兰斯角前进。逐渐到了没有住户的地区,当地意外的辽阔,道路也离开海岸很远。齐藤清、方川新一、金谷新三郎向着撤退点前进的道路今天仍在使用,而当时美军飞机不时沿路掠过,布满道路的白骨化的尸体也反复遭到飞机扫射。】
当年的道路仍在使用
齐藤清好不容易到达的野战医院,已处在美军炮击之下,盗窃食物的事件非常普遍。在绝望的等待中,撤退的二月慢慢临近了。
撤退作战
这个撤退作战当然是极其秘密的。昭和17年12月31日的御前会议上正式决定撤退,这个作战将被认真执行。不用说被美国知道,连让日本官兵知道也是很危险的。在饥饿中徘徊的士兵如果知道撤退的事将引发恐慌,也许撤退的舰艇还没到达战线就会总崩溃吧。
如果美军知道此事,一架飞机发起进攻就能毁掉整个行动,因此这个撤退作战必须极密地进行。
昭和18年2月1日,以第38师团为中心的4935人撤退。
2月4日以第2师团为中心的3921人撤退
2月7日少数幸存的一木支队等1769人撤退。
后来的部队先撤退,先来的部队推迟到最后。方川新一他们将是2月7日最后一天撤退。撤退时,不能靠自己的力量行走的人被强行要求自杀。这个命令是1月20日从塔萨法隆加的战斗司令部(军司令部在埃斯佩兰斯角)发出的,这是一个不允许士兵成为俘虏的国家。
2月1日第38师团撤退时陷入混乱,士兵们争相涌向舰艇。结果在埃斯佩兰斯有1270人、科明博湾【kominbo bay】有约300人未能上船,但第一次撤退暂且算是成功了。
齐藤清幸运地混在第一批撤退者中离开。
“2月1日那天,我突然接到了集合的命令。说是要进行最后的攻击,心里面真是无可奈何。手里拿着枪,晚上8点集合在一起,走了很长的路。那些因为无法站立留在医院里的士兵听说都被注射药物处理了。美国人应该已经知道日本派了驱逐舰来迎接的事情吧,预先埋伏了鱼雷艇,就在我们眼前和驱逐舰展开了艳丽的海战。但是,上了大发艇就能登上驱逐舰了呀!”
老年接受访谈的齐藤清
在他的记忆中,数艘驱逐舰撤退的士兵最多也就1000人左右,面对“4935名撤退士兵”的数字,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作者终于到达了埃斯佩兰斯角,此地有村落,并且有个引人注目的小灯塔。从此地望向大海,500千米外就是布干维尔,1000千米外就是拉包尔,而发生了多次海战的萨沃岛就在视线之内了。】
埃斯佩兰斯角的灯塔
从埃斯佩兰斯角望向内陆
昭和18年2月4日,第2师团撤退。这天在无月的黑暗中登船时间只有两个小时。
即便如此,士兵们仍向舰艇聚集,百武司令官也搭乘驱逐舰矶风号撤退了。在撤退之际,他发布了下列命令:“患者绝对要处理”“残留者不得留下机密文件,敌人来了就自杀”。
方川新一在2月7日最后撤退前3天左右,接到了前往埃斯佩兰斯角的命令。只能拖着虚弱的身体,和更加虚弱的战友一起爬行。
趴在他肩膀上的上田晃大(现住札幌市)说“我已经好了,放下我吧”。
方川新一打断了他。
“你说什么呢,坚持住!”
“道路的宽度最多只能通过一辆车,因为是用珊瑚铺成的白色道路,即使有很多士兵的白骨,也不显眼。从塔萨法隆加出发,步行10公里左右,就登船了。”
“坐上小船,终于到达了驱逐舰。但是没能爬上驱逐舰,就这样掉进海里的士兵也是有的。”
据说当撤退的士兵的小船在黑暗中接近的时候,驱逐舰的乘员先闻到的是可怕的异臭。不能靠自己力量翻上甲板的士兵被一个接一个拉上来,许多士兵倒在甲板上无法动弹。这些好不容易走到这里的士兵都是幸运儿,因为那些自己无力行动的士兵只能倚靠在路边的树干上,就这样被遗弃了。
2月7日的第三次撤收,一木支队的生存者由于司令部“如果可能的话就实施” 的优先顺序被放在最后。
撤退部队最担心的是驱逐舰是否真的会来,以及换乘驱逐舰的大小发动机艇是否足够,最后十五只大发和十一只小发勉强把他们运走了。
金谷新三郎:“我虽然比较健康,但是路上有很多白骨,尸体的气味也很厉害。”
撤退的士兵们于2月7日下午7点30分乘上舟艇,8点左右艇群隐蔽在海岸的黑暗中一动不动地待命。
晚上8点30分,两艘美军鱼雷艇出现,对海岸猛烈开火。当海面再次安静下来以后,9点左右驱逐舰出现了,作为信号的两个青烟忽闪忽灭。
方川新一:“一开始还想着是不是美军的陷阱呢。”
一直待机的所有舟艇一起出发了。
金谷新三郎:“换乘驱逐舰的过程比较平静,我想所有人都上了船。我记得只有四五艘驱逐舰,就算出动了20艘,靠近瓜达尔卡纳尔的也就5艘左右吧。”
晚上10点20分确认1769名士兵已全员登舰,驱逐舰全速行驶在黑暗的大海上,在岛上留下了众多的尸体和虽然还活着但不久却只能自杀的人们。就这样第三次撤退部队于第二天早晨到达了布干维尔岛。
驱逐舰大潮号
包括这次在内,加藤义政乘坐的驱逐舰大潮参加了两次撤退作战。
驱逐舰大潮
年老后的加藤义政
“衣衫褴褛的士兵顺着绳梯往舰上爬,很多人明明还有爬绳梯的体力,接触到甲板的时候,可能一口气松了,就这样从绳梯上落进海里。还有些人进了驱逐舰后,大小便失禁臭气熏天,就这样死掉的家伙不少。”
“我们受不了臭味只能站在甲板上。驱逐舰以40节极速前进,相当于时速80千米,站着又冷又辛苦,真是没办法。”
“死了的人都被抛进大海水葬,驱逐舰里面太热,放着只能臭了。不可思议的是美军没有发起攻击,现在想来,美军应该是故意放我们逃走的。”
第17军司令官百武中将,因为战败的责任决心自杀。不过被“不是你让士兵挨饿的,为了守护2万名战友的灵魂,也请活下去。”这样的言语中止了自杀的念头。这不是一个司令官自杀就完了的问题。
【老枪注:制止百武晴吉自杀的是第八方面军司令今村均。但后来百武晴吉因脑溢血一病不起,战后疯癫而死,令今村均对此大为后悔。】
45年10月半身不遂的百武晴吉
熊大队中回到日本的有30人左右,活着回国后,对他们颁布了缄口令。卡达尔卡纳尔的败北,不可能让国民知道。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宪兵的目光注视下。后来第二师团和第38师团又被送到缅甸作战,大部分人经历了比瓜达尔卡纳尔更惨的悲剧。
【作者在埃斯佩兰斯角作了祭奠,为这些死于饥饿的士兵洒下日本带来的米。向导弗朗西斯可能是为了拉近关系,告诉作者他是少年棒球队的教练,那个球队就叫“一木将军”队,并且希望作者告诉他一木的详细情况。
向导的话让作者沉默了,他思考一夜后告诉弗朗西斯,川口将军是位人道主义者,而这位一木将军完全不一样,他是个武士。他让很多士兵送了命,而大多数日本指挥官都是这样。
接着作者去拜访了比萨利村,那里曾是日本野战医院所在,离埃斯佩兰斯500米左右,北海道本别町的上野政雄即殒身于此。】
殒命的上野政雄
上野政雄出生于大正7年,与方川新一是同年的发小。他参加诺门罕事件后回到了故乡,珍珠港后和方川新一走上了同一条路。
据弟弟上野光宏说,收到了“昭和17年12月20日战病死”的通知,一起的还有兵队手册和砂子。上野政雄所属的速射炮中队使用的是步兵炮。
“我和他是同岁的发小。我想是17年11月左右第三次所罗门海战的时候,我和他在瓜达尔卡纳尔见过面,这是最后一次了。”方川新一。
【作者在比萨利村拜访了教会,收集了海滩上的珊瑚作为带给上野政雄遗族的纪念物,虽然没能到达最终的目的地科明博,但仍感觉已经足够了。】
铁底湾的回声
从埃斯佩兰斯角返回时,沿着来时的道路,左侧海岸相对的萨沃岛和前方30千米外的佛罗里达岛以及日军玉碎的图拉吉、塔纳姆伯格岛隔着椰林隐约可见。
在这个海峡上,日美多次展开激烈的海战,包括三次所罗门海战、伦加海战等。80艘左右的舰艇被击沉于此,由此得名为铁底海峡。
据说现在海底的铁质船体,也使得海上航船的罗盘乱转。较大的战舰雾岛、比叡,巡洋舰堪培拉、昆西、古鹰等很有名。
每次海战随着舰艇的沉没,数千船员就被抛落到鲨鱼出没的海里,当他们游向岸边的时候,可以看到远处的图拉吉岛。
此时导游说话了:“图拉吉自古以来就有财宝的传说,传闻日本军队在此藏匿了印尼掠夺来的财宝,我也从五年前开始担任探宝的导游。”
原来如此,这个国家的名字就叫“所罗门群岛”,这个名字来自古代巴勒斯坦所罗门王国的财宝传说,为了寻找这笔财宝,西班牙人于16世纪来到这里。
作者恍然大悟:“原来所罗门的财宝就是指日军的财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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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请见:日本普通士兵眼中的瓜达尔卡纳尔,七、鬼怒川丸和失败的补给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