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岁的叫兽易小星,笑不出来了

新周刊 2024-11-22 17:11:29

视频门户网站刚刚兴起的年代,涌现过许多像芙蓉姐姐、犀利哥那样的草根网红。在这些初代网红中,有一个头戴“獸”字面具的人,他用“蠢爸爸”“蠢爸爸小星”“叫兽易小星”等名字,活跃在猫扑网、土豆网上。

早期,易小星制作了一系列名为《叫兽教你×××》的恶搞视频,后来又有了恶搞中国足球、恶搞电影《赤壁》等针对社会热点、针砭时弊的视频。

随着现象级电影越来越多,视频行业开始“改头换面”,大到靠内容运营而生的视频平台,小到为内容创作的视频达人,几乎都看到了一个充满机遇的、内容为王的时代。在万千个投身影视行业的创业者当中,那个曾经“戴着A4纸面具的男人”也冲到前面。他摘下了面具,凭借自导自演的迷你喜剧《万万没想到》,站上流量之巅。

在网络上还没有“脱线”和“电波”这样的概念的时候,他以偶像周星驰的“无厘头”喜剧为灵感,制造了不少令人啼笑皆非的桥段。他的作品通过“脱线”的人物,以及“电波”般的剪辑,把“抽象”玩出了新境界。

易小星。十年匆匆而逝,那句“夕阳下的奔跑”,仍能将无数人拉回充满欢乐激情的青春记忆里。(图/由被访者提供)

还记得“我想起那天夕阳下的奔跑,那是我逝去的青春”吗?

这是出自《万万没想到》的一句经典台词。在剧中,白客扮演的王大锤,将那个“摘下面具”、反复饰演路人甲乙丙的“猥琐大叔”打倒在地。大叔每次临死前都神态从容,表情淡定,嘴里念叨着与眼下情景完全“不搭嘎”的话。

“大叔”的眼中噙着“眼药水”,回想起那个怀揣“电影梦”,从无名之辈到辞职创业、当上总经理、娶妻生子,最终走向人生巅峰的自己,难免有些小激动,然而激动中也有一些反思:如果大家看腻了我的段子,会不会觉得易小星没那么搞笑了?这个一直伴随他、令他焦虑的问题,果然还是在很多年后遇到了。

2015年,由易小星执导的电影《万万没想到:西游篇》在全国上映。后来他又拍了《沐浴之王》,跟以前拍迷你剧时的穷抠剧组比起来,他的作品里大咖越来越多,投资方也越来越多。再后来他又凭借电影《人生路不熟》,拿下了2023年五一档的票房冠军。

(图/《万万没想到:西游篇》海报)

从电影商业周期的角度来看,易小星不可谓不高产,只不过不少粉丝称他“越来越没有以前的味道”。曾经的“网络红人”和“流量新贵”已经不再“抽象”,变得越来越“具体”了。

最近,易小星又在剧组里泡了四十多天,他的新喜剧作品将马上杀青,不久之后会在影院里和观众见面。在接受《新周刊》记者专访时,他聊得最多的也是喜剧电影。在表演、视觉、声音等各个领域艺术家的合力之下,如何把喜剧电影的魅力发挥到极致,是他眼下最关心的事。

“其实不论是最初拍段子,还是后来拍电影,我一直都专注于喜剧。”易小星说。毕业以后的易小星,结婚,创业,为人父,如今已经四十岁的他,在“拼也拼过,浪也浪过”之后,作品的内涵也渐渐丰富了。

十年匆匆而逝,那句“夕阳下的奔跑”,仍然能将无数人拉回充满欢乐激情的青春记忆里。而那个扮演倒在地上的大叔的人,也已经抹掉了自己身上的抽象符号,成为那个他想成为的人。

以下是《新周刊》对易小星的专访。

本人不幽默,只是想让大家开心

《新周刊》:从过去到现在,大家习惯了你在视频里的恶搞,以及你拍的电影里的笑点。很好奇,你在现实中,是不是也是一个喜欢“搞笑”和很“无厘头”的人?

易小星:我现实中不幽默。现实中我是一个很木讷的人,比较呆。

《新周刊》:你认真说这句话的时候,大家就会觉得你在“搞笑”。

易小星:我真的挺严肃的,我身边的人都觉得我挺严肃。平时我就是一副老板样子,职场上那种很常见的领导形象,不是大家以为的“幽默的中年人”。

(图/《沐浴之王》海报)

《新周刊》:有趣的是,这种“误会”是存在的。你在意这种误会吗?

易小星:我觉得还好,反差萌嘛。如果我现实中是一个特别搞笑、经常输出段子的人,那我可能就很难有能量储存可以释放到作品里。恰好相反的是,因为我平常大部分时间都在思考、研究和反思,而幽默是有方法的,所以我才有更多的能量可以在作品里去表达。我觉得自己还是比较自洽的。

《新周刊》:“叫兽易小星”这个名字,从那个“戴面具的男人”开始就已经火起来了,现在你作为电影导演也依然在用,是不是因为那种情怀还在?

易小星:我一直挺喜欢那些“抽象”的东西。早年的段子也好,微博段子也好,或者后来做迷你剧也好,我好像天生就不喜欢特别严肃的事情,所以我需要干点有意思的事,来填补自己的无趣。

以前戴面具是因为那时候太年轻,才二十多岁,说出来的话要想让人信服其实是挺难的,所以我用那个面具把脸挡起来,假装自己是一个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这也是没有办法的选择。

叫兽戴着诙谐的面具,讲述如何玩游戏,如何练神功,几句话便引得观众捧腹大笑。(图/“叫兽系列”脱口秀视频截图)

自己一个人,当然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一定程度上是言论自由了。只不过一个人的能力,或者说能够激荡起来的能量是有限的。

当我成为电影导演之后,除了创作之外,可能更多还是一个管理者,所以不能随心所欲地去天马行空了。但与此同时它的好处也是持久的,因为有那么多的艺术家在一起,让整个作品变得更加隽永、耐看。

每个时期都各有各的趣味,总之,那种“想让大家开心”的心是一直没变的。以前面对的是粉丝,现在是越来越多的观众。

喜剧能让人快乐,同时也能反哺作者

《新周刊》:如果让你自己来划分的话,你的作品分为哪几个阶段?

易小星:最开始的阶段其实就是自娱自乐的阶段,就是成为所谓“网红”的阶段。

第二个阶段,其实就是跟伙伴们一起“玩”的阶段,也就是拍摄《万万没想到》的创业阶段。那个时候也没想太多,就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人聚在一起,大家一起做点事情。

第三个阶段就是作者阶段,正式开始成为一名电影导演,拍摄自己的喜剧电影。相较而言,这个阶段没有那么随心所欲了,但是无论是技术还是团队都更加成熟了。

(图/《万万没想到:西游篇》海报)

《新周刊》:为什么你一开始就瞄准了喜剧的赛道?其实你在拍《万万没想到》之前,经历过一个转行创业期,是什么支撑你做这种决定?

易小星:因为我小时候比较孤独,一开始做视频这件事情,让我发现自己可以获得很多的关注跟笑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觉得别人看我的东西发出笑声,我就会特别满足。

我现在拍电影最享受的事情,其实就是每次的路演。我一般都会坐在电影院观众席的侧边,陪观众一起看完整部电影。在那一个多小时里,当观众发出一波又一波笑声的时候,我的内心是非常满足的,也是非常治愈的。

在我看来,喜剧还是能够滋养作者的。它既能够让观众获得快乐,同时也能够反哺作者,让作者获得内心的平静和快乐。可能创业需要一些勇气,但我想,我刚刚说的应该就是答案。

(图/电视剧《万万没想到 第二季》)

《新周刊》:听说你最近正在剧组拍新戏。每天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和之前两个阶段相比,哪一种让你觉得更有趣?

易小星:现在压力挺大的,但是我还是比较享受这种状态。因为涉及的人员比较多、工程比较庞大,再加上经常遇到一些限制条件,所以可能拍每部电影都会进入这样一种焦灼的状态。但这就是电影的魅力,总有不可预测性。

其实不论是以前拍迷你剧,还是现在拍电影,我的喜剧更多还是靠剪辑手法和一些创意点子来实现的。像《万万没想到》里面的“跳剪”和“鼓点”,和“鬼畜”很类似,但它又不是单纯意义上的“鬼畜”。

除了那些偏话剧类型的喜剧现场,一场完整的秀(比如说脱口秀),能够达到不断提供笑点的效果。与之不同的是,电影的拍摄过程,其实是一个个被打乱的碎片化镜头,往往需要一遍遍地重复拍摄,是一个很考验团队耐心和体力的过程。

当然,拍喜剧比拍其他类型的电影是要欢乐一些。有时候现场会爆发出那种哈哈大笑声,我觉得还是很开心的。

做一块“顽石”,在浪潮中岿然不动

《新周刊》:现在似乎有这样一个现象,就是大多数观众都觉得喜剧电影越来越不好笑了。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易小星:现在的观众“笑点”都变高了,因为网络上、短视频平台上有各种“抽象”“搞笑”的内容。我也经常刷短视频,说实话,很多内容都挺好笑、挺好玩的。

但是电影是一种叙事的艺术,没有办法做得太脱离现实。它还是需要去完整地讲述一个故事,同时带给观众情绪的滋养。在这种前提下,电影没办法像网络上的段子一样,呈现特别抽象的内容。可能未来十年或者二十年,年轻人喜欢看全是抽象元素的喜剧电影,但至少现阶段还没到那样的程度。

今年9月,因成功预言国足对日本0:7,《万万没想到》在网络再度翻红。(图/叫兽易小星微博截图)

《新周刊》:在你的观察之中,为什么现在的年轻人会越来越喜欢一些“抽象”的事物?

易小星:我不知道怎么去定义“抽象”,或许抽象本质上是一种“解构”。在喜剧里,“抽象”是对“严肃”的一种非逻辑的处理。对于年轻人来说,所谓抽象,其实是他们对抗严肃、对抗教条的一种方式。

我们公司和团队里其实也有不少年轻人。我发现年轻人对于现实当中没办法靠一己之力改变的事情,身体只能默认接受,精神上的逃脱就成了唯一的途径,所以他们就会通过一些怪言怪语、玩梗,来表达一点点自己的反抗。我年轻的时候戴着“獸”字面具,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

《新周刊》:这样看的话,你从戴着面具到做喜剧电影,初衷一直都没有变。你通过作品想要反复表达的精神内核,或者说创作母题,究竟是什么呢?

易小星:电影的本质是戏剧,而戏剧的本质是悲剧。因为故事是对于人生的一种比喻,但人生从本质上来讲就是一场悲剧,我们最终都会走向虚无。人生之旅就是这样。

在这个前提之下,我们就说喜剧的内核其实都是悲剧,每一个笑话背后都有讽刺,每一个讽刺背后也都有一种荒诞的所指。作为一个拍喜剧的电影导演,我要做的就是刺穿那些荒诞和虚无。

(图/《人生路不熟》海报)

《新周刊》:忘了是谁说过,“做喜剧的人,可能是世界上最不快乐的人”。你怎么理解这句话?

易小星:其实就是一种“悲喜观”。两年前,我还是一个偏悲观的人。可能再往前几年,我又是一个纯乐观的人。现在的情况是,我今年正好四十岁,心态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好像既不刻意悲观,也不盲目乐观了。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有些事情或许冥冥之中已有定数。可能遇到坏的事情,后来发现是塞翁失马;也可能表面看起来发展很好的事情,结果却不一定让人满意。所以就顺其自然吧。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当作河流中的一块顽石,不管水流怎么冲刷,岿然不动就好了。如果想做一件事,那我就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剩下的就交给天命。

《新周刊》:四十岁应该叫“不惑”,但你已经“知天命”了。

易小星:(笑)其实就是不纠结得失了。“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

编辑 L

运营 鹿子芮

排版 锂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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