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本州岛在中部的宽阔地带有一个显著的突起,而在这个突起的尖端部分又形成了一个独特的“人”字形凹陷。
尾张国正位于这个凹陷的顶端。在战国时代,尾张国处于四面受敌的位置,是连接京都与关东的重要通道。因此,统治尾张国的领主需要具备卓越的战略才能,否则周边的势力随时可能从四面八方发起攻击,轻而易举地占领这片富饶而战略位置重要的土地。名义上,尾张国由室町幕府的“三管”之一斯波氏统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斯波家逐渐失去了对尾张国的实际控制权,斯波家的家主斯波义统实际上成为了由守护代清州织田氏所操控的傀儡,仅仅在名义上统领着尾张国。
在尾张国这个地方,织田家族的势力被分为两部分:上四郡由织田信安掌控,而下四郡则由织田广信管理。这两位领主并没有展现出非凡的领导才能,虽然他们并不完全无能,但也仅仅是勉强能够维持现状的小领主罢了。
尽管他们常常高喊着要统一整个尾张国,但实际上行动甚少。
在这样的背景下,改变尾张局势的关键人物“尾张之虎”织田信秀登上了历史舞台。织田信秀的父亲是织田信定,他既是织田广信的亲戚,也是他的部下。因此,织田信秀的出身并不显赫。然而,这位不起眼的次级家臣,最终通过架空名义上的守护代,成为尾张国真正的掌权者。织田信秀之所以能够掌握权力,其实依赖的是一种简单而有效的策略——逐步积累权力,慢慢扩展影响。
织田信秀凭借敏锐的政治眼光,注意到了织田广信与其伯父织田左卫门之间存在的矛盾。于是,他采取了两面讨好的策略。一方面,他前往织田广信处,表明自己对主公的忠诚,并表示对伯父权力过大的担忧;另一方面,他又秘密接触伯父,以告知者的身份提醒他:由于权力过大,主公对您心生不满,所谓功高震主。
为了帮助伯父化解危机,织田信秀建议交出部分权力,并提议如果伯父信得过他,可以让他代为管理,并承诺不会亏待伯父。
织田左卫门并非一个有野心的人,经过权衡,他认为为了保住当前的安逸生活,最好不要与织田广信产生过多冲突,最终同意了织田信秀的建议。通过这次政治操作,织田信秀成功地获得了相当大的政治权力。
权力需要依赖军事实力作为保障。不久之后,织田信秀利用另一位将领战败的机会,凭借自己出色的作战能力,再次赢得了织田广信的赏识,掌握了大部分军事权力。从此,织田信秀开始负责尾张国下四郡的日常军政事务,而守护斯波氏和守护代织田广信的势力也逐渐减弱。到天文二年(1533年)夏天,织田信秀的势力已经相当强大,地位稳固,而这一年他才刚满二十岁。
另外,织田信秀还有一个爱好,就是踢蹴鞠。他曾邀请日本著名的蹴鞠大师山科言继和飞鸟井雅纲到尾张传授球技。
山科言继访问尾张后在他的日记《言继卿记》中对此次出行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描述:织田信秀主持了一次蹴鞠竞技大赛,织田广信也赶到了织田信秀的主城胜幡城前来观看。
织田广信是守护代,想看蹴鞠居然要屈尊到臣子这里来,这表明织田信秀的地位实际上已经凌驾于织田广信之上了。
到了天文三年,织田信秀已经全面控制了尾张国下四郡的军政大权,成为这里的实际主人。
就在这一年的五月,织田信秀的正室土田夫人在尾张国那古野城生下了嫡长子,幼名吉法师。他就是日后被称为战国第一人,赞誉者称之为“革命者”、“风云儿”,诋毁者骂为“暴君”、“第六天魔王”的织田信长。
织田信秀一生共育有十二个儿子,虽然织田信长是嫡长子,但实际上他在兄弟中排行第二,因为还有一个庶出的长兄织田信广。那古野城原本是骏河国今川氏用来进攻尾张的一个重要据点。几个月前,时任城主的今川义丰举办了一场大型的连歌会,并邀请了织田信秀参加。织田信秀借此机会带领一群密探潜入城中。
当歌会达到高潮时,密探们开始四处纵火,并高喊:“有人造反了!有人造反了!”引起了巨大的混乱。今川义丰和他的家臣们被吓得慌忙带着家眷逃离,织田信秀则趁机占领了这座城,成功拔除了今川氏在尾张地区的重要据点。占据那古野城后,织田信秀从胜幡城迁居至此,并迎来了嫡长子织田信长的出生,令他无比欣喜。他随即任命了四位得力家臣担任信长的师父和辅佐官。
在织田信长出生前不久,织田信秀决定在那古野城南方三公里处建立一座新城,名为古渡。城建成后,织田信秀便将其作为自己的主城,并把那古野城留给了刚出生的婴儿。这个孩子与众不同。
据说织田信长在襁褓中就表现出让人头疼的强硬个性。只要奶妈的奶水不够,他就会咬伤奶妈的乳头,一个月内换了四个奶妈。他性格凶猛,母亲土田夫人几次抱他玩耍时,都被他抓伤了脸。“这孩子真是太粗鲁了,简直跟他父亲一个样。”土田夫人不禁皱眉说道。她是美浓名门之后,虽出身武士家庭,但举止更像京城里的贵妇,对这个乡下丈夫颇有不满。
织田信秀对继承人的期待与众不同。他并不在意妻子的抱怨,反而认为有力的武士正是织田家在乱世中生存的保障。他对那些只会吟诗作对的朝廷文人颇为不屑,认为在这个动荡的时代,只有能够挥舞刀剑的人才能够活下来。吉法师在成长过程中,对新鲜事物充满了好奇,常常无视传统礼仪,喜欢穿着奇装异服,与同龄人一起玩耍和角斗,完全没有领主继承人的自觉。
除了吉法师的师父平手政秀、父亲,以及少数几个小时候的玩伴外,家里几乎所有人都对吉法师感到厌恶。不久之后,土田夫人再次怀孕,并生下了第二个儿子,名为勘十郎,后来被称为织田信行。
勘十郎和吉法师虽是同胞兄弟,但两人的性格和行为却截然不同。勘十郎特别依恋母亲,总是喜欢在她的怀里入睡。随着年龄的增长,勘十郎表现得聪明机灵,温柔可爱,品行端正,因此深受家人的喜爱。土田夫人与家臣们多次向织田信秀进言,希望能废除吉法师的继承权。然而,织田信秀每次都以模棱两可的态度回应,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完全拒绝,或许是因为对嫡长子的偏爱,或者另有考虑。吉法师就在这种被敌视和轻视的环境中成长。而此时,尾张国的实权者织田信秀虽然已有继承人,但还未能对外扩张,便面临威胁——三河国的松平清康带领大军入侵尾张。
不幸的是,就在松平清康准备出兵之际,他的部下发动了叛乱,并将他杀死。松平清康死后,年仅七岁的儿子松平广忠继承了家督的职位。
松平广忠幼名千松丸,在尚未元服时便成为松平家第八代家督。然而,继任家督仅一周,他就面临了一场严峻的考验。尾张国的织田信秀得知松平清康突然去世,认为新继任者只是个孩子,便觉得这是进攻三河国的好时机。于是,织田信秀率领八千大军进入三河国,在大树寺安营扎寨。松平广忠的叔父松平信孝和松平康孝得知消息后,率领八百骑兵前来支援。在井田野地区,他们指挥士兵头缠白巾,以必死的决心主动进攻织田信秀的部队。自古以来,哀兵必胜。经过激烈的战斗,尽管松平军的八百勇士伤亡惨重,但织田信秀的部队也遭受了严重打击。
织田信秀尚未见到松平军的主力就已损失惨重,意识到三河国的武士抗敌意志强烈,一时难以击溃。而他长途奔袭多日,粮草也告急,最终选择撤兵。
然而,织田信秀并不打算轻易放过松平广忠,他将三河国主城冈崎城的详细情况透露给了他的盟友松平信定。松平信定收到消息后,迅速召集了一批忠诚的武士,突然袭击冈崎城,占领了城内的几个关键位置,将松平广忠的势力驱逐出去。可怜的松平广忠和阿部大藏等六位忠臣狼狈不堪,如同无家可归的流浪狗,逃到了其姑父吉良持广在伊势国的领地。
天文五年(1536年)三月,松平广忠决定夺回冈崎城。他联合阿部大藏之子阿部定次,并向曾支持过他父亲的吉良氏等势力请求援助,同时派遣家臣与松平信定进行谈判。经过深思熟虑,年迈的松平信定已无心继续争斗,最终同意了侄孙的请求。
在天文六年,松平广忠终于重返冈崎城。从此,家中的老臣们开始扶持年轻的家主,全心全意地发展家族基业。然而,面对织田信秀的强大攻势,他们感到无计可施。天文九年(1540年),织田信秀攻占了松平氏的发源地——西三河的重要城池安祥城,并在此建立了进出西三河的战略据点。织田家的势力仿佛已经压在了松平一族的头顶上。无奈之下,为了抵挡织田氏的侵略,延续家族的生命线,松平广忠被迫向骏河国的今川氏请求援助。
织田与今川这两大势力在三河国内的直接对抗即将展开。由于今川氏经过世代积累和今川义元的精心治理,其经济实力在当时极为强大,可动员的军队人数接近六万;相较之下,织田家仅能勉强召集约一万兵力。
松平广忠向今川义元请求援助,今川义元看到这是个渗透三河国乃至尾张国的好机会,非常高兴。他希望能在京都树立自己的势力,于是迅速派人接来了松平广忠,并以收复三河国为名,计划进攻织田信秀。天文十一年八月,今川义元集结大军,开始向三河国进军。他任命松平广忠为先锋,目标直指安祥城。十天后,今川与松平的联军在生田原布阵。与此同时,织田信秀派弟弟信康率领部队从古渡城出发,进驻安祥城,准备迎战。织田军士气高昂,并不想被困在城中,他们打算在野外击败敌军。双方在小豆坂相遇,战斗激烈,喊杀声震天。在经过数刻钟的激烈攻防后,疲惫不堪的织田军开始边打边退。
今川与松平的联军不放过撤退的敌军,立即展开追击。织田军后部即将崩溃,形势岌岌可危。
这时,织田信秀的弟弟织田信光率领六名精英战将,手持长枪,跃出阵地承担起殿后的任务。他们高声呐喊,奋勇迎战今川军的前锋,成功挫败了追击者的锐气。在他们的激励下,织田军的士兵们纷纷止住了撤退的脚步,重新组织队形,向追击的今川军发起反攻。随着斗志的增强和敌势的削弱,战局发生了意想不到的逆转,织田军最终击溃了今川和松平的联军,迫使敌人全面溃败。在这场小豆坂之战中,依靠“七武士”的英勇奋战,织田军转败为胜,大大打击了今川军向西推进的计划,也给依赖今川势力以夺回安祥城的松平氏带来了沉重打击。织田信秀大力宣扬这七位武士的英勇,称他们为“小豆坂七本枪”。
在天文十六年(公元1547年),尾张国的守护织田信秀突然对三河国发起了进攻。松平氏无法抵挡,只能派遣使者前往骏府城,请求今川义元的支援。
面对松平广忠使者的请求,今川义元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微笑着说:“我听到了你们家督的请求,但借兵之事并非易事。倘若你们家督是织田的诱饵,故意引我出兵以便设伏,那该如何是好?如果你们能将少主竹千代送到骏河作为人质,我就放心了,请这样回复你们的家督。”
松平广忠在两大势力之间进退两难,他明白如果将独子作为人质交出,就会在今川义元面前更加被动。但眼下是织田主动进攻,经过仔细考虑,他不得不依照今川的要求,派家臣护送幼子竹千代从冈崎城出发,经海路在大津上岸,计划由当地豪族田原城主户田康光护送至骏府城。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户田康光早已与织田氏暗中勾结,反而将竹千代送到了尾张国。
竹千代到达尾张后,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吉法师,也就是后来的织田信长。
据说,当时织田信长正和随从在河边散步,看到显得紧张不安的竹千代后,立刻跑过去,笑着握住他的手,递给他一个柿子,并说:“吃个柿子,听哥哥的话,跟着我走!”这是战国时期两位杰出人物的首次见面,几乎预示了他们日后的命运轨迹。
户田康光因成功劫持竹千代而获得了织田信秀赏赐的五百贯永乐钱,但也因此惹怒了今川义元,后者立即策划了“田原城攻略”。
得知竹千代在途中被劫后,今川义元勃然大怒,迅速调动军队向西进发,誓要攻下田原城,最终灭了户田康光全族。织
田信秀抓到竹千代后,十分高兴,立即给松平广忠写信:“你唯一的儿子在我手上,今后不要再和今川义元来往,跟着我走。若答应,我立刻释放你儿子,否则你儿子的性命堪忧。此外,我很快就会向你发起攻击。”
松平广忠对织田信秀的要求感到极为愤怒,他立刻回信表示:“竹千代并非送到你那的人质,你们织田家实在欺人太甚。即便你威胁要伤害我的儿子,我也绝不会背弃与今川家的盟约!”
尽管松平广忠平日里表现得较为懦弱,此刻却展现出身为武士的坚定与勇气。今川义元对松平广忠的坚定立场非常赞赏,并感到十分安心:“松平广忠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因此必须全力支持他。”于是,他任命太原雪斋为大将,调集骏河、远江及东三河的军队,以增援松平广忠。
天文十七年(1548年)三月,今川军队大举出征,直逼西三河,并在御油、藤川一带布阵。
十九日,全军向上和田砦发起进攻。此时,织田信秀也率领四千士兵抵达上和田砦。几乎与今川军同步行动,织田军再次渡过矢作川,东西两军沿着与上次相同的路线相向而行,再次在小豆坂展开对峙。
两军在沉默中对峙,等待着对方的动作。织田军的前锋织田信广终于按捺不住,开始朝着山路的制高点攀登。与此同时,今川军的前锋队也不甘示弱,迅速向同一目标进发,不让对手轻易占据有利位置。
两军前锋竖起旗帜,号角声响起,战斗瞬间爆发。喊杀声与马嘶声交织,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敌我双方的战线犬牙交错,迅速陷入混战。
今川军凭借地利逐渐取得优势,织田军虽然勉强维持阵形,却被迫向西撤退了一公里。察觉形势不利,织田信秀果断派出预备队,使得织田军士气大振,立即展开反击。面对织田军一波接一波的攻势,今川军难以支撑,第一次小豆坂合战时先胜后败的阴影再次笼罩在将士们心头。
就在此时,战场上突然杀出一支队伍,打着今川军部将冈部真幸的旗号。原来是埋伏的部队!
冈部真幸的队伍从侧翼突袭织田军,织田军的阵形瞬间崩溃,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量,从左到右全面溃散。
织田信秀察觉到形势不利,立即下令全军撤退,并亲自率领本队向上和田砦方向撤退。在成功摆脱今川军的追击后,他将儿子织田信广留在安祥城驻守,自己则带领军队返回尾张的古渡城。
今川义元成功复仇,尽管这次并未攻下安祥城或推进至西三河,但这一战的胜利大大扭转了敌我双方的局势。败北的织田信秀并未迁怒于竹千代,反而让吉法师与他作伴。
吉法师对这个小他十岁的孩子非常友善,常带他骑马、游泳。然而,竹千代显得有些迟钝,不如吉法师那般机灵,言语也较为缓慢。
与他们一起玩耍的,还有一个农民的儿子藤吉郎。他的境遇更加悲惨,父亲早逝,母亲贫困,甚至不清楚自己的姓氏,只有一个小名叫藤吉郎。他身体瘦弱,个子矮小,大家都戏称他为“猴子”。
这三个常常在一起玩耍的孩子,长大后都拥有了响亮的名字,成为被日本人代代崇拜的传奇人物——“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吉法师)、丰臣秀吉(藤吉郎)和德川家康(竹千代)。
织田信长成功统一了日本,随后丰臣秀吉更是两次尝试征服海对岸的大明,而德川家康则建立了持续三百年的幕府统治。日本有一句谚语形象地描述了他们的成就:“信长种地,秀吉割麦,家康吃饼。”
织田信秀对松平家束手无策,同时又担心今川义元的进攻。为了增强与今川氏的对抗力量,他采纳了家臣平手政秀的建议,决定与美浓国的斋藤道三联姻。
斋藤道三在美浓国站稳脚跟后,利用毒杀和暗杀等手段清除了土岐家旁系血脉的威胁。
在天文十二年(公元1542年),他终于向他的主君土岐赖艺下手,进攻其居城大森城,将其流放,成为美浓国名副其实的统治者。
斋藤道三早已耳闻织田信长的名声,知道他性格放荡不羁,常被称为“尾张大傻瓜”。他认为如果让这样一个“傻瓜”成为自己的女婿并继承织田家的家业,自己或许无需动武便可夺取尾张国。
尽管双方心怀各异,但婚事仍然被筹办得轰轰烈烈。
美浓出身的斋藤道三的三女儿,因为故乡的缘故被称为“浓姬”。在她出嫁前,斋藤道三将一把短刀交给她,并嘱咐说:“我和织田信秀见过几次,从面相来看那家伙活不久。如果他的愚蠢儿子无所作为,时机成熟时就杀了他!我会立即起兵拿下尾张!”
浓姬却冷笑着对父亲说:“别把我当成攻城的工具。我会好好观察那个大傻瓜,也许有一天,我会把刀对准您呢。”
浓姬嫁给织田信长后,两人关系出奇地和谐,只是他们都不太遵循传统礼法,这让家臣们直摇头——本以为娶个妻子能管住这个傻子,没想到两人一样疯狂。
在天文十八年,三河国的松平广忠离奇去世,年仅二十四岁。
今川义元迅速反应,在松平家众臣还未决定是否因幼主在织田家而改变阵营时,他已经派兵接管了松平家的冈崎城。
与此同时,太原雪斋率重兵猛攻安祥城,很快攻破,织田信广被俘。
等到织田信秀得到消息并带援军赶到时,安祥城已被烧成废墟。
一个衣衫破烂、满身伤痕、骨瘦如柴的士兵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手中握着一封信。
“今川义元、太原雪斋,欺人太甚!”
织田信秀看完信后,气得脸色通红。信中内容大意是:你不是抓了松平广忠的儿子竹千代吗?叫得那么凶,结果却没有杀他?现在我们抓了你的儿子,你猜我们会不会杀了他?
当初抓住竹千代时,他只是个孩子,没有作战能力,不能被当作武士对待。如今对方抓了自己的儿子,可他是在战场上被俘的战士,杀不杀就不好说了。
为了保住儿子的性命,织田信秀不得不将松平竹千代送往骏府城——这样一来,三河松平氏就彻底被今川氏吞并。
今川义元的上洛之路又向前迈了一大步,但他暂时需要安抚三河国的百姓——这些人长期夹在尾张和远江之间,已经有些神经紧张,现在需要好好安抚,以巩固统治。
无论如何,今川义元还算是一个宽宏大量的君主,他并没有将松平家彻底铲除,仍然让竹千代管理三河,只是派驻重兵,将三河列为保护国。
然而,不幸的是,老天似乎没有眷顾今川氏的好意。一年后,今川义元控制的骏河、远江、三河三国接连发生旱灾,部分农田颗粒无收。今川义元一边鼓励百姓不气馁,一边忙着抗旱救灾,暂时放缓了对尾张的军事行动。
转眼两年过去,各路豪强都忙于国内的经济建设,没有发生大的战争,至于零星的小冲突,自然是时有发生。
在天文二十年(公元1551年)三月,曾经威名赫赫的“尾张之虎”织田信秀因突发脑溢血去世,传闻他是在一位年仅十七岁的侍妾床上离世的。
自从三河国完全落入今川义元之手后,织田信秀便无力收复,逐渐沉迷于酒色之中。
其长子织田信广因母亲为侧室之故,无法继承大统,因此嫡长子织田信长顺理成章地成为尾张的新领主。然而,在父亲的葬礼上,织田信长却迟迟未出现,引起了一些原本对他心怀不满的重臣议论纷纷:“信行是信长的亲弟弟,也是前领主的嫡子,不如由他来主持葬礼。”
但也有人反对这个建议,认为织田信长作为嫡长子,才是尾张真正的继承者,而织田信行虽然也是正室夫人所生,但毕竟排行第二。
就在大家犹豫不决的时候,一队马队扬尘而来,虽然人数不多,只有三十来个,但他们的装扮却十分引人注目。发型上,有人留着爆炸头,有人梳着马尾辫,还有人顶着冲天锥。
服装上,有露脐装、海盗服等多种风格。鞋子也是五花八门,从皮鞋到草鞋,再到长筒靴不一而足。这些都是半大不小的年轻人,但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火铳,面目凶狠。领头的正是织田信长。
织田信长显得更加前卫,他赤裸着上身,手握长刀,腰间挂满了各种小刀、指甲剪、打火石等杂物。他带领的这些随从大多出身贫寒,无牵无挂,他们勇猛好斗、精力充沛,除了忠于织田信长外,对其他事情都毫不在意。
织田信长的古怪装扮着实让大家大吃一惊。就连一直忠心耿耿追随他的老臣平手政秀,一时间也无言以对。
“让开!”织田信长一进门就喝退了正在做法事的和尚们。其他近千人无一例外地将目光投向他,他的出现立刻成为葬礼上的焦点。
织田信长冷冷地扫视了一下在场的人,缓缓走向佛前的香炉,凝视着父亲的牌位。他把刀轻轻放在牌位旁,心中犹豫着是否要为父亲上香。
他心想,人生如此短暂,死亡不过是人生的一部分,又何必在意?于是,他手一挥,将香随意地扔到牌位前。众人顿时感到一种窒息的压迫感,心中惊骇:这哪里是上香,简直就是在挑战先祖的尊严!
“父亲,请安息!”织田信长大声呼喊,右手挥舞大刀,纵情起舞。
织田信长边舞边唱起和歌:“人生如梦,何为对错?伟业未成,唯有仰天长叹!”在场的人无不被他的举动震惊,鸦雀无声。
这位截然不同的丧礼主角,使得原本庄重的仪式笼罩上一层紧张的气氛。
织田信长唱罢,收刀,昂首扬起发辫,傲然离去,消失在殿外。葬礼就此结束,但他的举动在群臣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人们纷纷议论:“这个年轻人一定对已故的父亲心怀不满。”还有人说:“他居然把香扔向父亲的牌位,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家督?我们还不如支持信行!”然而,这些议论与实际情况相去甚远。
织田信长并非无情无义,他只是不愿墨守成规,渴望开辟自己的道路。尽管父亲的突然离世让他深感悲痛,但他的反应方式太过特立独行,以至于常人无法理解。
家臣们的讨论越来越多,最终传到信长的母亲耳中。
面对尾张群臣对信行的支持,这位善良的母亲感到无所适从,因为信长和信行都是她的亲生骨肉。无奈之下,她向出家的叔叔大云禅师寻求建议。禅师微笑着安慰她:“信长有着超凡的智慧,他的所作所为,你们暂时无法理解。”
“可是,如果家臣中有人想加害于他呢?”
“别说在尾张,就算是整个东海地区,也没有人能伤害到他!”
显然,这位禅师确实有独到的见解。织田信长在各地招募年轻的贫苦孩子,经过严格挑选后进行昼夜不息的训练,把他们培养成了不畏生死的勇士。同时,他大手笔购买铁炮,频繁狩猎打鸟,这些行动绝不仅仅是为了寻求刺激。
“阿浓,现在已经不是刀枪称雄的时代了。我必须增加铁炮的数量,只要能瞄准,就一定能击中目标。这是一种强大的武器,我一定要好好训练他们。”织田信长对浓姬说道。
织田信长几乎把全部时间都投入到这些训练中,这也让浓姬不禁想起了她父亲年轻时的模样。
浓姬在给父亲的信中不断夸赞织田信长,希望父亲能放弃攻打尾张的计划。她提到,尽管丈夫喜欢玩乐,但却具备卓越的战略眼光。
然而,织田家内部逐渐形成了两派对立的局面。织田信行派的势力日益壮大,而支持织田信长的平手政秀则面临被孤立的风险。在平手政秀的努力下,尾张的内部矛盾暂时没有全面爆发,但他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为了劝诫少主放弃沉迷玩乐,平手政秀在天文二十二年(公元1553年)一月选择了切腹自杀,以死进谏。他忍受剧痛,在腹部切出一个完美的十字。
织田信长得知这个消息后,如同被雷击一般震惊:“什么?爷爷已经去世了··”
平手政秀表面上温和谦逊,实际上智慧非凡。织田家与斋藤家的联姻就是他的主意。此外,他还多次派人前往京都,向一些空有贵族头衔的公卿赠送礼物,这使得许多达官显贵对织田家心存感激。
织田信长身边的大部分事务都由平手政秀代理,如今他突然选择切腹自尽,使得织田信长顿时感到无所适从。
平手政秀留下了一封遗书:“少主,我多次规劝您,但您始终未能听从,只能以死相谏。如果您对我这愚忠之人心存怜悯,请务必重视以下几点。首先,要成为对振兴尾张有用的人;其次,不要再穿奇装异服,腰间不要挂令人嘲笑之物,不要随意披着敞胸的衣服外出,这些行为足以令尾张蒙羞。”
前一条的确是忠言良策,然而后面的建议却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出门要穿着得体?这简直像是在对待一个三岁的孩子。织田信长读完遗书后,沉思良久,未发一言。
平手政秀去世后,织田信长的岳父、美浓的斋藤道三,立刻感到欣喜异常。如今,尾张的局势支柱倒下了,自己的女婿可能会手足无措。
女儿一直称赞那个年轻人,但我必须亲自看看。如果织田信长没有什么才能,我不如干脆发动进攻,吞并尾张——反正如果我不动手,今川义元也会趁机吞并尾张的。
斋藤道三派人给织田信长送去了一封信,信中语气非常亲切:“女婿,我们好久没见面了,不如在富田的正德寺见一面如何?”
织田信长心里很清楚岳父的意图,明白对方是想借此机会观察自己。如果发现自己扶不上墙,可能就会有吞并尾张的企图。无论如何,先解决外患是最好的选择。
织田信长想着,立刻回信:“好的,泰山大人,请您定个时间。”
斋藤道三心中暗自高兴,并吩咐他的儿子:“到时候场面要弄得威严、庄重一些,最好有几千人。”虽然他没有明确下令杀掉织田信长,但诸将心中都明白他的意图。
此外,斋藤道三还安排了一支部队前往两国边境,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进攻尾张。在庄严肃穆的正德寺,如果织田信长表现得太过随意、离经叛道,就以他不懂礼仪、亵渎神灵为理由,当场抓住他!斋藤道三心中想着,嘴角露出一丝阴险的笑意:“如果平手政秀还活着,他一定不会让这个愚蠢的家伙去正德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