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张平:笔名弓长。陕西乾县人,1966年入伍。曾任十一师炮团宣传干事。1972年开始写作。数十年来,先后发表并出版文学、新闻作品30余万字。著有“弦板腔记事”。
雪 莲
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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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与雪莲订婚后,摆在建波面前的有三个选择:一是结婚生子,老老实实当个农民。二是等待高考,继续深造。三是待来年参军,到部队锻炼。但现在看来,高考已是遥遥无期。当农民不是不可以,他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只是这样活一辈子,他实在心有不甘。思来想去,参军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但这事不但要和娘商量,还要征得雪莲的同意。恰巧这一天雪莲来了,他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雪莲一听:“好哇,我也这样想过,我爸就是个老兵,年青人就应当走这条路。”建波说:“不知我妈同意不?”雪莲说:“这有啥不同意的?走,咱俩现在就去说。”说完她便拉着建波走进未来婆婆的房间,当着老人的面开口就道:“妈,建波想当兵去,怕你不愿意,叫我一块儿给你说哩。”建波娘一听,这俩娃明明是商量好的,只是到我这儿来要个话罢了。现在当兵也许是一条出路。于是便说:“只要你俩说好,我没啥意见。”就这样,建波当兵的事在家里算是定了。1968年的征兵工作,艰难而复杂。那正是“运动”高潮期,许多初中高中毕业的青年都想当兵,报名的人头都挤破了。复杂的派性和人际关系弄得好长时间定不下来。但当时大队的革委会主任恰巧是建波本家的一个堂兄,于是建波娘只好找到这位大侄子。建波的父亲生前对这个本家侄子一直不错,那位大侄子还算有良心,爽快的答应了。有大队革委会主任帮忙,建波的参军问题很快就定了。眼看着娃要走了,建波娘心里总觉得有个事儿没办。他把建波叫到跟前:“娘想在你走之前给你把婚结了,不知你咋想的?”建波说:“娘,你不放心雪莲?”“那倒不是,但娘知道,你这一走,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来。再说当兵是要打仗的,到部队后会发生啥事,谁也说不清,所以娘想……”建波想了想对娘说:“娘啊,你的心我理解,但我觉得这太仓促了。况且,我才二十岁。这二十年中读书就占去了十二年,现在一事无成就结婚,我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娘儿俩正在争论不休时,雪莲来了。看着建波和娘的神态,她觉得有事,便问:“怎么了?”建波说:“我娘叫咱俩现在就结婚。”谁知雪莲说道:“那就结嘛,为这事争啥?”建波娘就势说:“建波不同意。”雪莲是了解建波的,他不同意自有不同意的道理。于是就把建波拉到隔壁屋子,听完他的想法后,雪莲说出了自己的主意:“你不结婚,娘不高兴。结嘛,你还想奔自己的事业。不如这样,先把结婚证领了,等你回来后再办,行不?”当他俩把这个想法告诉娘之后,娘也觉得只能这样了。第二天,他们就到公社领了证。与建波同时入伍的还有刘东来。临离开家的前一天,建波家亲朋故旧免不了到家里送别。雪莲整整忙了一天,已经夜深了,她还没有走的意思,弟弟建海知道哥哥明天要走,也想让哥哥和嫂子多说会儿话,便睡到娘屋里去了,他和哥哥平时住的那间屋子就只剩下建波和雪莲了……第二天一大早,当全家还在睡梦中时,雪莲早早就进了灶房,他要给建波做临行前的最后一顿饭。听见风箱响,一家人都醒了,建波娘随即也走进灶房。待建波和建海起来时,四碗香喷喷的荷包蛋已经摆上了小饭桌,不过建波的碗里比其他人多了两个。临出门时,雪莲又悄悄往建波兜里塞了二十块钱。那年月,二十块钱已不是小数目了,那是姑娘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刘东来家又是另一番情景,老父亲正在生病,卧床不起。嫂子给他下了一碗挂面,匆匆吃了几口,他就来到父亲床前,说:“爸,我走了。”说罢双膝跪地,给老人瞌了个头,父亲回应道:“哦,走吧……,走……吧。”东来擦了擦眼泪,步伐沉重地出了门。哥嫂送出大门,东来回头给他们说:“你们回吧,爸跟前不能离人。”那年月,村里有两个青年人参军,那可是大事。刚吃罢早饭,就听见锣鼓声、鞭炮声响个不停。全村人把建波和东来送出村口,按雪莲的意思,她一个人送建波到县上就行了。但老人家说:“瓜娃呀,你还没过门,建海还是得去。”由于东来的哥哥要侍候父亲,不能为弟弟送行,但哥哥借了辆自行车,加上雪莲家一辆,两辆自行车,建波带着雪莲,东来带着建海,一路到了县城。全县新兵集中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换军装。这时,只见满院一片绿色,雪莲和建海怎么也找不到建波和东来了。他们在外面等啊等,等了一个晌午,建波和东来终于抱着换下来的衣服出来了。建波对弟弟说:“明早我们就出发了,家里只有娘一个人,我怕她担心,你赶快回去吧。顺便把我俩换下来的旧衣服带回去。”建海本来想把哥哥送走之后再回去,听哥哥这一说,也觉的在理。便带着衣服回家了。
自从建波换上军装以后,新兵又是开会又是站队,雪莲就很难见到他了。当晚,她住在县城一位女同学家,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赶往新兵上车的地方。这里,到处都在人找人,也许雪莲不知道,当她急着找建波时,建波也在到处找她,茫茫人海之中,谁也看不见谁。突然,两双眼睛像电击一般碰到了一起,他看见了她,她也看见了他。两人发疯似的跑到对方跟前,不顾一切地相拥在一起……“嘟嘟嘟嘟……”一阵哨音过后,新兵们各自归队,有序上车。车轮滚动的那一刻,雪莲的心“咯噔”一下——他要走了。起初,车辆还在缓慢的行进着,她一直跟着建波那辆车,出了东城门后,车辆突然加速,雪莲急忙骑上自行车,追啊追,一直追出二里地。慢慢的,车辆一点一点消失在视野中,后来一点也看不见了。姑娘的心啊,一下子像掉进冰窖里,两股眼泪顺着脸狭“哗”的滚了下来……就在这一刻,雪莲作出了她人生中的一个重大决定。路过刘家大队时,她也没进建波家门,径直骑车回到了娘家。当晚,趁哥嫂和孩子入睡,她便告诉母亲:“妈,我要搬到建波家去住。”她娘一惊:“胡说啥呢,还没过门,住到婆家算啥啊?”雪莲说:“领了证,就算刘家儿媳。”娘知道女儿犟,想了想说:“我作不了主,等你爸回来再说。”正说话间,洪涛老汉进了房门。见老婆和女儿东列西扭的,似乎都憋着气,便问:“怎么了?”雪莲娘没好气地说:“问你女儿去。”雪莲对母亲说:“妈,你也别生气,我知道这么做你接受不了,但建波一走,那个家我实在放心不下,再说两家又不远,我想回来就回来了嘛。”这时,洪涛似乎听出来了,就是女婿当兵走了,女儿想照顾婆家,而且要搬到婆家去住。他想了想对女儿说:“照顾建波家是应当的。”雪莲娘心里一紧,雪莲心里却一阵窃喜:“还是我爸通人情。”“但是……”娘而俩心里又是一紧,屏住气听着下面的话。只听洪涛慢悠悠地说:“不一定非得搬过去,在这边同样可以照顾,两个村子本来就不远,骑车子十几分钟就能到,你说呢?”说罢看着女儿。谁料女儿哀求似的说道:“爸,你就答应了我吧,建波这一走,家里就剩下孤儿寡母了,我想着就难过……”说到这里,姑娘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刷”的流了下来。这句话不知戳到了老爸那根神经,洪涛半会没吭声。三个人就这么呆坐着。最后还是洪涛说了话:“明天再说吧。你也给我留点时间,好吧。”话说到这个份儿,雪莲也不好再说什么,正在这时,大门“咚咚咚”地响了起来。她开门一看——是建海。“建海,快进来吧。”洪涛招呼道。建海在门外说:“叔,我就不进去了,我妈在家等了一天,没见雪莲姐回来,让我过来看看,回来没有?”雪莲娘忙说:“回来了,中午就回来了。”“回来就好,那我走了。”说完就走了。雪莲撵出大门叮咛道:“天黑,走慢点——”关好门,各自回房休息。这一夜三个人谁也没睡着。雪莲想,如果明天我爸还是不同意,我又该咋办?她娘想的是,女儿大了,事儿咋这么多?洪涛却想起了一件往事——1959年,西藏发生叛乱,已经准备复员的他,主动要求随部队进藏平叛,在一次战役中,眼看着不少战友倒在身边,一位与他同年参军的战友临终前给他交待了一件事:“洪涛,我死后,别无牵挂,只是家中还有位老母亲和一个年少的弟弟,如果你能回到老家,一定去看看他们。”说罢便倒在他的怀中,直到咽气两只眼睛也没闭上。这件事,洪涛一生都忘不了。从部队回来后,他便找到那位战友家,多少年来,他一直把那位战友的母亲当做自己的亲娘。后来,那位战友的弟弟长大了,他又亲自给他张罗了婚事。待这一切完成后,他面朝西藏,仰天说道:“老战友,你可以闭上眼了!”现在,和平日子过久了,还有多少人记得军人?记得远在前方的战士?想到这里,洪涛不禁自责起来,两眼一直睁到天亮。第二天,他把女儿叫到跟前:“孩子,你想的对,想搬就搬过去吧。”洪涛一锤定音,全家人谁也不再说什么。早饭后,在哥嫂的陪同下,雪莲姑娘高高兴兴地搬进了建波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