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出轨后,我摘下了婚戒,决定放弃治疗捐赠自己的身体。
摘婚戒的手在颤抖,遗体捐赠书簌簌作响。
可我死后,妻子却崩溃了。
1
“薛老师,您真的决定好了吗?”
听着电话那头的略带悲悯的问询,薛择勉无意识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回答:
“遗体捐赠这件事,我已经决定好了。”
“可是,您的病情或许还能再……”
“胰腺癌太痛苦了。”薛择勉的语气无比平静,“你是我的学生,又是临床一线的医生,你应该最清楚。”
“更何况,我已经撑不下去了。”
说到这,薛择勉取下戒指,眼底闪过一丝悲哀:
“趁我身体的各个器官还算完好,就让我安乐死去。遗体捐给医学院,也算是我这个老师能教给你们的最后的东西。”
戒指在空中划过一道银色弧线,落进了垃圾桶。
学生沉默了几秒后开口:
“时间如您所愿就定在七天后,捐赠协议我会尽快拟好发给您,还请您千万保重身体。”
玄关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一袭驼色风衣的梁若宁走进来,正好看到薛择勉熄屏的动作,好奇发问:
“阿勉,在和谁打电话呢?”
“我的学生。”
和梁若宁一样,薛择勉也是医学院最年轻的教授之一,手下带过许多的学生。
和梁若宁不一样的是,薛择勉更加平易近人,对学生也极有耐心,所以很得学生的爱戴。
“对了,刚才你说医院有急事,处理好了吗?”
薛择勉的反问让梁若宁的心不自觉跳漏了一拍,就连身体都变得僵硬,好一会儿才状似不经意地回答:
“差不多了。”
薛择勉一眼就看出梁若宁在说谎。
从相识相恋,到步入婚姻的殿堂,再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四年。
可以说梁若宁每一句话的语气、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的变化,薛择勉都了然于胸。
急于摆脱糟糕的情绪,梁若宁选择另找话题:
“阿勉,今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薛择勉不会做饭。
小时候有爸爸妈妈给他做饭,父母去世后,梁若宁便接手了照顾他的一切事务。
尽管所有人都说,像梁若宁这样的天才外科医生,她的手生来就是应该握手术刀的,而不是为一个男人洗手作羹汤。
可梁若宁却没有半句怨言:
“能照顾阿勉是我的幸运。”
“如果有一天他不需要我了,那我才会真的活不下去。”
“我根本就不能离开阿勉。”
一贯冷情冷脸,时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女神,在提到自己的丈夫时,竟然会露出宠溺的表情,实在令人啧啧称奇。
难怪同事们都说,薛择勉能娶到梁若宁这样的妻子实在是太幸福了。
薛择勉也这么觉得。
直到他亲眼看到口口声声说着“无法离开阿勉”的妻子,靠在一个年轻英俊男人的怀里,深深吻下去的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
誓言是会变的。
人也一样。
在那之后,他开始频繁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
主角永远是梁若宁和一个年轻男人。
他们时而牵手看烟花,时而在热气球上拥吻,时而挑选情侣纪念物。
而就在这一次梁若宁谎称医院有事出门前,对方给他发来了一条文字信息:
“今天下午,我将会彻底占有若宁。”
于是,在梁若宁出门前,薛择勉特地叫住她,问了一句话:
“可以不去吗?”
梁若宁是怎么说的呢?
她说:
“阿勉乖,可是这次我必须得去。”
2
“阿勉,阿勉?”
梁若宁的声音将他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我想吃鱼。”薛择勉回复,“今晚就做红烧鱼给我吃吧。”
脱下外套,梁若宁亲昵地靠在薛择勉身侧,将头埋进他的颈窝,像只缺乏安全感的小动物一样蹭了蹭:
“阿勉,我好想你。”
“全世界,我最爱你,我只爱你!”
“你也会永远爱我的是吗?你永远也不会离开我的吧?”
平时梁若宁就总会问这样的话,像是永远也问不腻一样。
如果薛择勉没有马上回复,她还会生闷气,然后红着眼眶诘问:
“阿勉,你是不是嫌我烦了?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杀了我吧。”
“反正,如果没有你,我也是活不下去的。”
最后,薛择勉就只能哭笑不得地赌咒发誓:
“我会永远爱你,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可这次,薛择勉不想回答了,只是沉默着拿手指敲了敲椅背,试图转移话题:
“我有点饿了。”
没有听到满意的答复,梁若宁的脸色立刻变了。
刚想说什么,目光擦过薛择勉光秃秃的左手。
“戒指呢?我们的结婚戒指呢?”
梁若宁捧着薛择勉的手指不自觉提高了音量,声音中都带着颤抖。
那枚结婚戒指是梁若宁亲手给薛择勉做的。
她没有学过珠宝设计,对金银加工技术更是一窍不通,却愿意花整整两个月的时间,从草图到成品,一双手磨出了数不清的伤口,还险些被切割机割断一只手指,只为了做出一枚独一无二的戒指。
薛择勉也对戒指视若珍宝,几乎从不离身。
可此刻,薛择勉只是平静地抽回了手:
“戒指坏了,我拿去修了。”
还不等梁若宁再问,她的手机适时响了起来。
一闪而过的手机屏幕让薛择勉的眼神暗了暗。
沈其修。
梁若宁的学生,也是那个频繁给他发来暧昧照片的人。
梁若宁立刻从沙发上站起,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慌乱,下意识就挂断了电话。
然而,还不等她坐下,手机又响了起来。
一连五六次,大有她不接就会一直打下去的架势。
“接吧。”薛择勉提议,“这么着急,或许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呢?”
梁若宁这才像是舒了一口气,顺水推舟接起了电话:
“不是说过,课题上的事要你自己解决,别什么都来问老师吗?”
“你这样下去,我是不可能给你结题的!”
一贯的不近人情。
可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永远也不可能出轨的女人,背着丈夫和自己的学生搞在了一起呢?
梁若宁刻意将电话音量调低,又走到了阳台上,薛择勉听不到那头说了什么,只是静静盯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痕。
没一会儿梁若宁就挂掉了电话。
回来的时候,神情里带着一丝愉悦和一点微不可查的闪躲:
“阿勉,时间不早了,我现在去菜市场给你买鱼。”
“好。”
临走前,梁若宁在薛择勉脸颊落下一个吻:
“等我回来,很快。”
大门被关上,薛择勉才点开自己的手机。
上面是沈其修发来的一段视频。
一对赤身裸体的男女紧紧交缠在一起,背景音是淫靡的水渍声。
视频的后面跟着一句话:
我刚刚问若宁想不想再来一次,你猜她会来吗?
3
梁若宁没有再回来,只是给薛择勉发了一条信息:
“临时有检方找我帮忙做尸检,今晚不回来了。”
梁若宁盛名在外,圈子里有什么棘手的事,时常会第一个想到她,协助警方调查也是常有的事。
没多久,就有人敲响了家里的门。
是一份红烧鲫鱼的外卖。
薛择勉认出,是他和梁若宁经常会去光顾的那家餐厅。
送餐员解释:
“您的妻子要我向您致歉,不能回来给您做晚餐了,所以她特地点了一条鱼,等下次她在家,一定给您补上。”
送餐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小男生,笑得眉眼弯弯:
“您的妻子对您可真好!”
“是吗?”
薛择勉没有接过外卖,而是将签收单签好字交回给送餐员:
“这条鱼我不要了。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带回去吃。”
一整个晚上,薛择勉没有吃一点东西,独自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趴在了靠近窗台边的地板上。
下过雨的窗台积满了露水。
水滴掉落,在地面汇聚成一条蜿蜒的河流爬进他的手掌心。
原来又痛晕过去了。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痛晕过去。
胰腺癌晚期浑身上下都会有莫名的疼痛,一旦痛起来,简直生不如死。
痛到失去理智的时候,会恨不得直接从窗台上跳下去,好结束这一切的苦难。
想必昨天晚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只是最后没能成功。
薛择勉这么想着,勉力支撑着身体从地板上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袖已经被雨水濡湿,黏腻地贴在身上,就像是被蠕虫啃咬一般。
但他已经没空管这些了,胡乱地在桌面上摸索着,好不容易找到一管药。
连药瓶上的标签都没看,他倒出里头全部的胶囊囫囵吞了下去,顺手把药瓶丢进垃圾桶。
吃什么药,吃多少,反正也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刚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一个年轻有力的声音:
“薛老师,您的遗体捐赠同意书已经好了,方便的话需要您过来办个手续。”
薛择勉同意了。
好在经过一夜的折磨,加上药效发作,挫骨的疼痛已经缓解大半。
他坐上车,很快就抵达了医院。
遗体捐献的手续并不复杂,只是卡在了签字的环节。
“薛老师,您也知道的,遗体捐赠必须要有家属的签字。现在时间只剩下六天了,梁老师那边……”
“她那边我会处理。”
薛择勉收起同意书放进了包里。
刚走出办公室,迎面就碰上了梁若宁,以及站在她身侧正与她亲密交谈的沈其修。
目光对视的瞬间,沈其修就朝他投来一个挑衅的眼神:
“薛老师好。”
一边说还一边状似不经意地扯了扯衣领,露出脖颈上一道道暧昧的红痕,无声地用口型宣誓着主权:
“你知道昨天晚上若宁和我做了多少次吗?”
梁若宁则是第一时间就拉开了和沈其修的距离,恢复了平时生人勿近的冷淡模样,唯有在看到薛择勉的时候才露出惊喜的表情:
“阿勉,你怎么在这儿?”
故作惊喜的背后难免藏着一点来不及掩藏掉的心慌。
薛择勉瞥了一眼梁若宁无意识摩挲的左手:
“我当然是来找你们两个的。”
4
梁若宁的脸立刻白了:
“阿勉……你,你在说什么?”
薛择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又扫了一眼沈其修:
“怎么?难道你们两个不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走廊上人来人往,他们三个横亘其中,引来不少同事狐疑的揣测。
那些吃人的目光让梁若宁如鲠在喉,忍不住伸手去拉薛择勉,却被一把甩开。
“阿勉……”
薛择勉完全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到沈其修跟前。
极其冷冽的目光,连面色嚣张的沈其修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短短几步的距离,梁若宁紧张得呼吸都乱了,连忙想要去拉住薛择勉的手,却扑了个空。
就在她以为薛择勉接下来要说什么令人难以接受的话的时候,薛择勉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缓缓转过身:
“紧张什么?我是在说课题的事。”
说着,他贴心地擦了擦梁若宁额头的冷汗:
“不然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梁若宁狂跳不止的心,这才渐渐平复下来。
前段时间,她的确为沈其修开了一个国家级课题,为了扩大影响力和研究范围,还把薛择勉也作为指导教授加了进去。
只不过,这一切她都是借着沈其修父亲曾经帮过她为由做的。
算起来,课题的申报结果,今天也该出来了。
“你是说,是结果出来了吗?”
总算松下一口气,梁若宁一边问一边用眼神示意沈其修赶紧离开。
从来没被当众驱逐过的沈其修满脸委屈,眼眶也蓄上了泪水,却仍旧换不来梁若宁的一丝怜惜。
临走的时候,他眼中的不甘心几乎要溢出来,却也只能在没有人发现的地方,狠狠瞪了薛择勉一眼,不情不愿地离开。
清理完无关人员后,薛择勉被单独带进了实验室里。
接近午饭时间,实验室里没什么人。
薛择勉从包里拿出一叠资料:
“社科联没联系上你,就把电话打到了我这里。”
“我已经把结题资料都打印出来了,就等你签字。”
这个课题本来就是梁若宁专门为了沈其修设置的。
当时想的也不过就是让薛择勉挂个指导的名头,双教授组合的成功概率能够更高一些。
结果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把资料发给了薛择勉。
看着这一沓文件,梁若宁多少有些心虚,连握笔的姿势都显得格外别扭。
薛择勉也不急,拖了把椅子坐在旁边,静静看着她一面阅读文件上的条目,一面签字。
这是梁若宁的习惯。
不论做什么都认真负责。
深秋的风从窗外涌进来,将某个学生没有及时合上的书本吹得沙沙作响。
“听说肖师姐的老公在和她闹离婚。”
梁若宁正在翻页的手一下子就停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什……什么?”
“你不知道吗?”薛择勉将背靠在椅子上,一副悠闲的聊天姿态,“说是肖师姐出轨了,和自己的学生搞在了一起。”
梁若宁愈发握不住笔了,整只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却不得不强装镇定:
“是吗?你怎么突然开始关心起这些闲话了?”
“外头传得乱糟糟的,加上我这段时间请了年休也不算太忙,闲聊的时候听到了。”
“肖师姐都结婚多少年了?怎么会婚内出轨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你说是吗?”
一边感慨着,薛择勉抽空瞟了一眼梁若宁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怎么不签了?”
仿佛是被按下了什么按键,梁若宁立马像应激反应似的重新动了起来。
手上握着笔在纸面上快速签下自己的名字,可是脑子里想的却全都是薛择勉刚刚说的话,心跳快得几乎要破胸而出。
阿勉为什么说这些?
难道他发现什么了吗?
如果他真的发现了,那她该怎么办?
不,绝对不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双方陷入诡异的沉默。
直到薛择勉轻轻地笑了一声:
“还好我娶了你。”
“我的阿宁是永远也不可能背叛我的,是吗?”
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签完了最后一个字,梁若宁惊魂未定地停下手,心中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难言的愧疚。
可她依然坚定无比地点了点头:
“当然,我绝对不会背叛阿勉。”
“如果有那么一天,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5
梁若宁把薛择勉送到了校门口,踮起脚尖,温柔地在丈夫脸颊落下一个吻。
“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来往的学生,有许多都向他们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你可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女神教授,这样影响不好。”
薛择勉不好意思地推开了她,同时不着痕迹地结束了这个吻。
“我不在乎。”
“我只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最我爱的人。”
不知为何,尽管薛择勉的态度和从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梁若宁还是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安。
所以,她不断地表述着爱意,企图让自己获得一点安全感。
在梁若宁的强烈要求下,薛择勉还是和她一起吃了午饭。
胰腺癌晚期的患者其实是很难有食欲的。
但为了不让梁若宁看出来,薛择勉还是强撑着将面前的餐食吃完。
期间,梁若宁又一次问了戒指的事。
不过一个晚上的功夫,薛择勉无名指上的戒痕已经消失殆尽,就好像那枚戒指从来不存在一般。
这件事无疑引起了梁若宁的不安。
“那枚戒指是我亲手做的,不让如就让我来修吧。”
“不用了。”
薛择勉一边用餐巾擦去嘴角的食物残渣,一边平静地拒绝:
“你现在既要忙学校里的事,还要兼顾医院的大手术,哪里还抽得出空去修戒指?”
“再说了,结题报告的截止日期应该就是下周了。你要是不帮忙,沈其修一个人可是完成不了的。”
薛择勉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关注着梁若宁的反应。
果然,一提到沈其修,那张向来处变不惊的脸上立马浮现出不同寻常的焦躁。
眼看时机差不多了,薛择勉适时地又加了一句:
“你啊,对待学生也别只是那么严厉。你毕竟是老师,该帮忙的时候还是要帮忙的。”
梁若宁的眼神明显飘忽了起来,态度也逐渐松动,只是反复叮嘱:
“戒指修好你一定要记得及时拿回来。”
好容易送走了梁若宁,薛择勉独自一个人去了趟商场。
他独自在数码区域逛了一下午,终于选中了一款录像机,又另外买了一张储存卡。
坐上车,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沈其修打来的电话。
薛择勉犹豫片刻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听筒那边没有人说话,只是断断续续地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
薛择勉还以为是手机出了什么问题,将音量调到了最大。
操作间,不小心按到了某个按键,手机直接连上了车里的蓝牙。
一时间,背景音被放大了数十倍。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整辆车里都回荡着肉体激烈碰撞的声音,伴随着女人高潮后的尖叫和男人粗重的喘息。
“若宁,老婆……你快说你最爱我!否则,我就不让你满足!”
梁若宁闷哼了一声,显然是在极力压制着欲望:
“不!我最爱的只有阿勉!我绝对不能失去他!”
“哼!”
“既然如此,你干嘛还要和我在一起。”
“你那么爱你的阿勉,就去和他做就好了,少来惹我!”
说话间,沈其修的语气带上了怨气。
一阵窸窣声后,梁若宁叹了一口气:
“我的好老公,别任性了。我是喜欢他,可我只要一看到他,就会忍不住想起从前那些事,那让我太压抑了。只有你,才能带给我真正的放松和满足。”
“我爱阿勉,但我也永远离不开你的身体。”
6
打开车窗,薛择勉需要非常用力地大口呼吸,才能勉强压制住胸腔内的窒息感。
原来是这样。
原来施救者反倒会成为受害人心里永远的伤疤。
原来人心是如此矛盾而复杂。
想起陪梁若宁一起走过的那段黑暗时光,鲜血和暴力染就的墙面,少女死死抱住他,就像濒临缺氧的鱼,将他视作唯一的空气:
“阿勉,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只有你了。”
“如果哪天你要离开,也把我一起带走,别让我一个人在这世间受苦。”
不!
像你这样自私而贪婪的女人,就应该永远一个人留在这里,被过往吞噬,直至坠入阿鼻地狱,永不超生!
回到家后,薛择勉将自己关在卧室里,用新买的录像机录制了一段视频,存进了储存卡里。
接着,又预约了邮寄服务。
“请将这张卡于明年的这个时候送回到这里来。”
快递员接过卡片,好奇地问:
“是您打算送给您夫人的结婚纪念礼物吗?”
薛择勉这才察觉,眼前的快递员非常面熟。
“您忘了吗?之前几乎每个周年纪念日您都会送一束花给您的夫人,您的夫人也会回赠一束送给您,正巧都是我送的。”
“我记得您的夫人每次送花前都会给您写一封很长很浪漫的情书,连花材都是她亲自挑选包起来的。”
“您夫人可真是爱您啊!”
快递小哥感叹着,眼底真心实意的祝福,在此刻却显得格外讽刺。
薛择勉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今天刚好是你们的结婚周年纪念,早上我还在想今年你们夫妻双方会互赠什么样的礼物,没想到这次您提前为明年都准备好了。”
“你们的感情可真是好啊。”
经过小哥的提醒,薛择勉才惊觉今天竟然是他们的周年纪念日。
以往这一天,他都会给梁若宁准备花和礼物,梁若宁也同样会给他准备。
实际上,今天他也的确收到了。
来自梁若宁的,血淋淋的背叛和真相。
快递小哥心情愉悦地带着储存卡离开了。
留下薛择勉一个人拖着疲惫的步伐躺倒在了沙发上。
胰腺癌带来的疼痛开始碾压全身。
慌乱间,薛择勉伸手去抽屉里拿药,却被一根凸起的钉子划伤了手臂。
然而此刻,他已经顾不上手臂上的疼痛,狼狈地倒出一把又一把的药往嘴里塞。
直到药瓶被清空,她才终于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没等他平复下来,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还以为是快递小哥落下了什么,薛择勉一边应声一边艰难地撑起身子往门边挪动。
一步,两步,三步……
敲门声却愈发激烈,几乎快要到疯狂的地步。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加快脚步。
开门的瞬间,落地窗边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梁若宁如同折翼的鸟儿一般坠入薛择勉怀里。
身上的衣服并没有被雨水完全淋透,但他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一样,冷汗遍布全身,如同失温了一般。
唯独在看见薛择勉的时候,眼中暂时恢复了清明。
“阿勉……阿勉……”
是了。
直到现在,梁若宁依旧无法从过往的阴影中走出来。只要碰上雷雨天,她就会陷入极端的恐惧之中。
理智全无,疯狂自残,只有薛择勉身上的味道能将她从无边黑暗里拉出来。
所以,她拼命抱住薛择勉,几乎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喉间是凄惶的悲鸣:
“阿勉,别离开我,绝对,绝对不能离开我!”
7
清晨的街道洒满阳光,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昨夜的雷电交加、暴雨洪流都被冲进了城市下水道,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梁若宁醒过来的时候,怀里抱着的只有薛择勉的一条围巾。
“阿勉?阿勉你在哪里?”
她立刻像只受了惊的兔子,跌跌撞撞跑出房间四处喊着薛择勉的名字。
可整栋房子里,分明没有薛择勉的身影。
恐慌铺天盖地而来。
尽管电闪雷鸣已经过去,梁若宁依旧惊惧不安,只能不停拨打着薛择勉的电话。
一个,两个,三个……
打了整整一百通电话,薛择勉一个也没有接。
梁若宁想出去找他,可昨晚的恐惧依旧没有消散,光是踏出房门就已经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从来没有这样过。
每一次,薛择勉都会温柔地抱住她,守着她,粗糙的指腹会抚摸她的额头,轻声细语:
“阿宁不怕,我永远都在,哪里也不会去。”
可是这一次,薛择勉不见了。
连电话也没接。
梁若宁只能躲进薛择勉的衣柜里,靠着衣服上残留的气息勉强让自己保持镇定。
阿勉会回来的,他肯定会回来的。
他怎么可能不要她呢?
手机还在不停拨号,屏幕却被泪水打湿,疯狂地开始自行切换到各种软件的后台。
梁若宁颤抖着想要擦去屏幕上的水渍,却发现自己竟然连手机都握不住了。
“啪嗒”一声。
手机摔在了地上,玻璃渣四溅,屏幕也瞬间熄灭。
“不!阿勉,阿勉!”
梁若宁崩溃的叫声在空荡的房间里不停回响。
太痛苦了,实在太痛苦了!
她抓起地上的一块碎片就朝自己的手腕扎去。
就在锋利的碎片接触到皮肤的一瞬间,门口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阿宁?”
薛择勉倚靠在门框上,神色淡淡。
那一刻,梁若宁再顾不得其他,飞也似的冲上去抱住对方。
终于嗅到熟悉的味道,梁若宁只觉得自己的双腿现在才真正落到了实处。
她再也顾不得质问薛择勉刚才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此刻,她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失去阿勉,绝对不能!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梁若宁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薛择勉。
如果是往常,现在的她或许已经能够恢复正常生活。
可这一次,薛择勉突然的不告而别让她的恢复期延长了。
甚至更加敏感脆弱。
就连晚上睡觉,她都必须牢牢牵着薛择勉的手。一旦松开,他就会立即醒来,直到重新握住为止。
对此,薛择勉并没有太大的异议。
只是,他不再会温柔地加以安抚。
更多时候,他都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略带讽刺地俯视着梁若宁的一举一动。
可惜梁若宁已经全然没有精力去注意这些了。
等她完全恢复过来,已经是三天后。
一大早,梁若宁就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说是这几天科室里已经攒了好几台手术,就等着她回去主刀。
出门的时候,梁若宁还依依不舍地吻了吻薛择勉的额头:
“阿勉一定要等着我回来。”
“等我回来,我就给你做你喜欢吃的红烧鲫鱼。”
七天前说的话,难为她还记得。
“好。”
“今晚,我等你回来。”
8
薛择勉把衣柜里的衣服全都清空了,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连带家里一切留有他痕迹的东西一并丢进了火炉里。
大火在熊熊燃烧,像是能销毁世间一切隐藏在美好下的不堪。
今天早上,梁若宁曾经背着她偷偷跑去阳台打了一通电话。
在此之前,她的手机里已经积攒了上百条的来自沈其修的未接来电和消息。
“若宁,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老婆是玩腻我了吗?老婆怎么能这么对我?”
“梁若宁我警告你,再不回我的电话,我们就一刀两断!”
显然,梁若宁屈服了,所以她在电话接通后的第一句话就是:
“老公,我今天就来找你好吗?”
全程,薛择勉就站在距离阳台不到五步的地方,冷静地听完了那通电话,发现自己的心口早已麻木。
处理好一切,他最后看了一眼这所房子。
时至今日,他仍旧记得第一次和梁若宁走进这里的场景。
那时,他们刚毕业不久,手头上的钱很有限,谁知,中介却给他们推荐了这套房子。
巨大的落地窗,还有挑空的阳台。
薛择勉一眼就爱上了这里。
可是太贵了,远远超出了他们所能承受的价格范围。
房产中介还在喋喋不休地的介绍着,薛择勉原本想拉着梁若宁离开,却反被她握住了手。
“就定这一套吧。”
薛择勉大吃一惊,下意识想反驳,就听梁若宁说:
“我丈夫喜欢。”
“只要他喜欢,一切都好说。”
那时薛择勉才知道,自己踏进这套房子时所表露出来的喜爱之情,早就被梁若宁看得一清二楚。
他了解梁若宁,梁若宁又何尝不是如此?
所以,只要他喜欢,梁若宁愿意背上远高于她所能承受范围的债务,没日没夜地工作赚钱,甚至可以将自己的辛苦做出的学术成果卖掉。
她总说:
“只要阿勉喜欢,我什么都愿意做,即便要我的命!”
可这样诚挚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变了的呢?
梁若宁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他得了胰腺癌,每日都需要吃药都注意不到了呢?
薛择勉不想再想。
原因没有意义。
重要的是结果。
关上房门,薛择勉离开了这里。
街面上的飘满了落叶。
深秋的街头,路上行人寥寥,个个行色匆匆,似乎在等着赶回家与家人共进午餐。
薛择勉一步步走向医院。
过了今天,他将安静地死去,只是一时间竟想不起这个世上还有谁值得他牵挂。
过马路的时候,对面的红灯亮了。
他站在冷风里,一秒一秒数着红灯里的倒计时,就像在倒数着自己的生命。
绿灯亮起,他抬步向对街走去。
一道强光闪过,巨大的撞击声震得他脑袋发懵,身体被车撞出斑马线十几米远。
触目所见是满眼的猩红以及自己明显被撞变了形的腿。
四周闹哄哄的,有行人的尖叫声,也有汽车的轰鸣声,还有血液从体内不断涌出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抬进了急救室。
耳边有医护人员急切的催促声:
“伤员面部扭曲严重,无法辨认身份!”
“这种情况,必须要找梁医生过来才行!”
“电话打了,可是……可是梁医生说沈其修受了很严重的惊吓,她得守着,这会儿还过不来啊!”
“没办法了,赶紧推进去手术吧!”
薛择勉觉得自己的生命正在以极快的、无法挽回的速度流失。
手术室里医疗器械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
“不好了!伤者血压过低!”
“心跳也不行了!”
“梁医生还没有来吗?”
“不行了,来不及了!”
随着心电监护仪发出一声刺耳的长音,薛择勉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9
躺在床上的梁若宁忽然被惊醒。
冷汗几乎将身下的床单浸湿。
她看了眼手机。
催促她赶去急救室的电话已经不再打来,可她的心里却莫名涌起了强烈的不安。
“老婆,你怎么了?”
沈其修也跟着清醒了过来,将她揽进赤裸的胸膛,嘴唇有一搭没一搭地亲吻她的脖颈。
梁若宁猛地捉住那只正在作乱的手,神情因为刚才的噩梦显得狠厉:
“我警告过你的,不许在我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要是被阿勉看到了,我决饶不了你!”
事实上,她不仅要求沈其修不能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也不允许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对方喷洒任何味道的香水,以免在接触的时候沾染到自己身上,让薛择勉发现端倪。
被死死攥着手腕,沈其修的表情立刻就变了:
“你弄痛我了。”
声音愤怒中带着点委屈,配合小狗一般湿润的眼睛,以及年轻的躯体,很快就点燃了梁若宁的欲火。
两人在床上亲吻了一会儿,就在沈其修的手一步一步地脱下她内衣之际,她忽然按住了对方。
“我得先去一趟医院。”
不知为何,心口的慌乱一直没有停止,虽然不知道慌乱的来源在哪里,却总有一种隐隐的感觉:
她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为什么?你不是已经和医院请好假了吗?”
“再说了,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关心我吗?我刚刚在来的路上发生车祸,现在心还砰砰跳个不停。”
“我可是为了赶来见你才开的车,你不该负责好好安慰我吗?”
说着,沈其修拉着梁若宁的手放在了绝不是心脏的地方。
“老婆,你可是最好的医生,快帮我看看,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说话间,指腹从梁若宁的背脊上划过,宛如一团火星点燃,很快就令她意乱情迷。
“不管是什么病,我都能帮你好好治一治。”
屋里很快就响起一波接一波的暧昧声响。
完事之后,梁若宁满脸餍足地先去浴室洗了个澡,重新换上衣服,又往身上喷了除味剂,以此来保证自己身上没有任何不寻常的味道。
沈其修有些不高兴:
“好久没见面了,怎么这么早就要走?”
换上衣服,梁若宁又在镜子前转了一圈,确保身上没有其他的痕迹,这才打开房门:
“我答应了要给阿勉做红烧鲫鱼,上回为了陪你没做成,要是再失约,阿勉会不高兴的。”
说完,没有理会沈其修明显阴沉的脸色,径直离开了酒店。
傍晚时分,菜场里的人不少。
有人议论着上午街头发生的那起交通事故,说起在事故中死去的那个年轻男人,都是满脸的遗憾。
可惜梁若宁全程都忙着选鱼,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对话。
阿勉虽然爱吃红烧鲫鱼,但最不会挑鱼刺,修理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确保能把鱼刺处理干净。
尤其是鱼尾,肉少刺多,阿勉一向不喜欢,就不要了。
修鱼摊的大叔笑着打趣:
“梁医生对老公也太好了,不像我家那个老婆子,别说给我烧鱼了,吃饭的时候递双筷子都嫌我烦。”
听别人提起薛择勉,梁若宁的眉眼也柔软了下来:
“对老公好是应该的。”
拎着鱼和几袋蔬菜,梁若宁回到了车上。
没开出两步就接到了沈其修打来的电话。
“若宁,怎么办?他们说我杀人了!”
10
顾不上打转向灯,梁若宁一脚油门直接在直行车道上调了头。
一路上风驰电掣,来过来用了半个小时的路程,回去只花了十几分钟。
酒店里,沈其修六神无主,一双眼睛全是惊慌,见到梁若宁,连鞋子也顾不上穿就跑了过去。
电话里沈其修哭得太厉害,什么话也没说清,梁若宁只能耐着性子问:
“到底发生什么了?”
沈其修这才断断续续地开了口:
“我上午来接你的时候不是撞到了一个人吗?呜呜呜,可是当时我的车速根本就不快,那个人也就是被轻轻擦到一下,根本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我的驾照还没到手,又出了车祸,我怕得要命,赶紧联系了我朋友去处理。呜呜呜……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就是赔点医药费的事。可刚刚,刚刚他们告诉我,说那个人在医院里抢救就过来,死了……”
医院……抢救……
梁若宁忽然想起上午医院急救室不停打来的电话。
沈其修还在喋喋不休:
“呜呜呜,我的车就是和那个人轻轻碰了一下,怎么会就死了呢?”
“若宁,你说会不会是对方故意想讹我呀?”
听到这里,梁若宁二话没说就催他赶紧穿好衣服,一起去医院。
安慰了一路,沈其修才勉强稳住情绪。
踏进急救室大门,空气中仍旧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与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混杂,形成了一种令人不安的气味。
不远处担架上还残留着一滩没来得及擦掉的血迹,如今已逐渐凝固成深褐色。
找了好久,才终于在走廊拐角处找到沈其修说的那个朋友。
见到正主,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年轻男人满脸的慌张与怒气:
“沈其修,你不是说就是点小擦伤吗?那个男人怎么会流那么多血?你知不知道他的两条腿都折了,整张脸都被你撞烂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沈其修又被吓得抖了起来,“那个人被我撞出去好远,我就看到地上都是血,我怎么知道会那么严重?谁让他自己走路不长眼啊!”
男人简直被沈其修的话逗乐了:
“你无证驾驶,你还有理了?现在好了,人死了,医院已经报警了。”
“我告诉你,这种人命案我可不帮你背!这是要坐牢的!”
说着,就把车钥匙硬塞到了沈其修手里,嘴里还嘟嘟囔囔着“神经病”、“失心疯”之类的话。
没走两步,就被一个娇小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你……你干什么?”
梁若宁阴沉着脸,天生散发着一股不容挑战的气息,尽管个子不高却极有压迫感:
“你先别走,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
沈其修也跑上来拉住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是啊,你别走!你要是走了,我才真的是会完蛋。”
被两个人一前一后拦住,彩色头发的男人只能先停下步子,不耐烦地开口:
“人都已经被撞死了,你们还能怎么办?”
“我会去给他做尸检。”梁若宁说,“只要尸检查出来,他的死亡和车祸无关,那么这件事就没有那么严重,谁都不用坐牢!”
11
尸检这件事,梁若宁已经不是第一次做。
市里法医紧缺,重案又多,受人所托协助办案几乎已经成了她的分内工作。
进去之前,她给薛择勉打去了一个电话,想告诉对方,她今天晚上回不去了。
她连道歉的说辞都已经准备好。
然而,电话那头始终无人接听。
一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
这个点,或许阿勉已经睡下了。
可他怎么一个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有发来问过呢?
她不禁生出一丝不安。
这时,里面有人着急喊她进去。
无奈之下,她只能编辑了一条消息,将情况简单说了一下,然后发送了过去。
可是,直到她换好无菌服走进停尸房,手机上也没有收到过任何回复。
尸体已经提前从冷冻库里拉出来。
打开裹尸袋,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扭曲可怖的脸。
除了一只眼睛,剩下的五官都已经移了位,很难从外形上分辨出这个人是谁?
检验科那边只能通过采集指纹、掌纹的办法,通过对比来验证受害人的信息。
由于这些纹路也有一定程度的损坏,所以对比工作开展的并不顺利,直到现在也还没有从数据库中对比出身份信息。
可奇怪的是,梁若宁却在看到这张脸的第一个瞬间就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就好像,她认识对方一样。
手术台上刺眼的灯光,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眯了眯眼,她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赶走这种诡异的熟悉感。
趁着尸体还未完全僵化,手术刀本应该无比顺利地切开腹部,可那只微微发颤的手臂却令她迟迟无法下刀。
太熟悉了。
仿佛这具身体她曾无数次见过。
心底的慌乱无措令她不受控制地觉得头疼。
无奈之下,她只能暂时停下动作,脱掉手套,拿出手机,又给薛择勉打去了一个电话。
嘟——嘟——嘟——
还是无人接听。
心里的不安就像破了的窗户纸,在狂风的作用下越来越大。
几乎没有犹豫地,她又拨出了另一个电话。
“喂,是李阿姨吗?我是住在你们隔壁的梁若宁。”
“我想问一下您知道薛择勉今天有出去过吗?”
“那就好……没出去过就好……”
这一刻,她心底的石头终于落地,原本沉在胸腔底部的呼吸也恢复了顺畅。
“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还想请您帮我看看薛择勉在不在家。”
“好的,我等您的电话。”
挂断后,她重新戴上了手套,回到尸体旁边。
沉默的停尸房里,只有手术器械碰撞后发出的声音。
她惊讶地发现,不需要她另找借口,这具身体的内脏有非常严重的病变痕迹,显然是某种癌症的晚期。
这就能说明,受害者的死亡很大程度上是由癌症引起的,而非车祸。
这倒是给她省下了不少的麻烦。
为了验证猜测,梁若宁将取下的一部分组织交给助手送去紧急检验。
在解剖到手臂的时候,她赫然发现这具尸体的右手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疤。
伤口不算深,已经有结疤的趋势,却长长地一直从手肘延伸到手腕。
梁若宁握着手术刀的手一滞,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后退去,重重撞上了器械台。
一时间,刀具和酒精掉落一地。
因为就在今天早上出门前,她还在薛择勉的手臂上看到过一条一模一样的伤疤。
薛择勉说是雷雨夜那天晚上不小心留下的。
伤势不重,她也就没有特意处理,所以直到三天后才结了痂。
一时间,所有的熟悉感和惴惴不安扑面而来,几乎要将梁若宁掀翻。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她连手套都来不及摘,就冲过去接了起来。
那头是邻居李阿姨的声音:
“小盛啊,你家薛择勉这会儿好像不在家。刚刚我是记糊涂了,今天上午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他走出去过,后来好像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12
手机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可那些声音,梁若宁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她的脑海里还是早上刚出门的时候自己和薛择勉说的话:
“阿勉一定要等着我回来。等我回来,我就给你做你喜欢吃的红烧鲫鱼。”
那时候,薛择勉是怎么回答的呢?
对了,他说:
“好。今晚,我等你回来。”
阿勉都说好了会等她回去的,怎么可能食言呢?
一定是巧合!
一定是!
梁若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条濒死的鱼,正在死死抓住最后一条生机。
她跌跌撞撞往门外走。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现在、马上见到薛择勉!
正往里走的助手和她撞了个满怀,几乎要被对方癫狂的模样吓到,急忙伸手去扶:
“梁医生,你……”
只是后面的话,他没能说下去。
他的手上拿着一张指纹采集科出具的对比证明,上面的结果令他完全无法将任何安慰的话说出口。
如今看到梁若宁面色惨白的样子,他也猜到了一些,纠结片刻,还是咬牙说了实话:
“梁医生,上午那起车祸的死者身份已经对比出来了。”
“是薛择勉,教授。”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无限停滞,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得模糊而扭曲。
梁若宁沉重的呼吸声不断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心脏如同被重锤击打,痛得她连正常站立都做不到。
“你在胡说……”
她低声呢喃着,嘴唇微微开启,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辅助自己的论断,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着她这副模样,助手的声音里也不免带上了哽咽,却还是只能按规定将对比结果递了过去:
“梁医生,这是采集科出的证明,还请您节哀。”
梁若宁下意识推开了那张薄薄的纸。
仿佛只要她没看过,事实就没有发生。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手套上的血将白色的无菌服染红,可她已经顾不上了。
她用力撞开助手冲了出去,门口的沈其修看到她,立即兴奋地跑过来:
“是胰腺癌!检验科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是胰腺癌!而且是晚期!就算没有车祸,那个男人也根本活不下来的!”
“若宁,还好有你,不然,不然我……”
“滚开!”
沈其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梁若宁一把推倒在地,后脑勺重重地撞在了走廊的墙上,一时间让他有些神情恍惚。
梁若宁看向他的眼神,锋利且不带一丝感情,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他的脑门,身体却像是被某种不可见的力量紧紧束缚,动弹不得。
下一秒,梁若宁已经冲了出去。
午夜十二点的街道,安静得让人喘不上气。
梁若宁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里的。
她只知道一推开门,家里空得吓人。
“阿勉!”
她急迫的喊了一声,没有任何人应答。
家里所有的门都被他开遍了,依旧没有一丝薛择勉的踪迹。
就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也全都不翼而飞。
她翻遍所有的橱柜,只在浴室的柜门,后面发现了一个药盒。
是一瓶空了的吉西他滨。
所以,薛择勉真的生病了,还是非常严重的病,甚至都已经到了晚期。
可她为什么从来没有发现?
一些从前被忽略的细节开始疯狂在脑中涌现。
难怪薛择勉越来越瘦,食欲也总是不好,有时候还会莫名其妙在窗台边睡着……
所以她早该知道的!
可她却直到现在才知道!
大门口传来动静。
梁若宁猛地抬头,看到的却是沈其修。
只见他缓步走进来,脸上带着愉悦的笑意:
“老婆,薛择勉死了,再也没有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了。”
13
看到梁若宁抬起头,沈其修愈发得意地挺起了胸膛:
“薛择勉的爸妈早就死了,现在他法律上的亲人只有你一个,只要你不提起诉讼,这件事就可以轻松揭过去,我也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老婆,你一定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他刚想像从前无数次一样将梁若宁揽进自己的怀里,感受女人炽热而激烈的心跳,却在下一刻被死死掐住脖颈。
“是你杀了我的阿勉!”
“你去死!你去死!”
梁若宁的手掌紧紧贴着沈其修的皮肤,指关节因用力而变得苍白,沾满血迹的手臂青筋暴起,如同绷紧的弓弦,双眼布满血丝,透露出一股几近疯狂的决绝。
沈其修的脸色很快由于缺氧变得青紫,双眼因恐惧而下意识瞪大,口中不停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梁若宁……放手……杀死……”
就在他即将因为缺氧而晕厥的时候,门口闯进来几个人。
是附近的邻居。
两三个成年男人用尽力气也无法让处于疯魔状态下的梁若宁松手。
正好其中一个之前学过一点散打,直接一只手刀劈在了梁若宁的后脑,这才让她暂时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医院里。
身体肌肉的不受控制,让她意识到,自己刚刚应该是被打了麻醉。
昏迷前的记忆疯狂攻击大脑,她开始意识到薛择勉死了的事实,挣扎着爬了起来。
凌晨的医院,护士基本都在导医台或者病房巡房,梁若宁凭借着对医院地形的熟悉,轻而易举地就走进了停尸房。
大概是由于刚才实在太过混乱,医院里又人手不足,薛择勉的尸体还摊在手术台上,只是上方被盖了一层白布。
强烈的灯光将他的身体照得格外惨白。
而他的腹部,是刚刚被梁若宁亲手解剖所留下来的巨大伤口。
血液已经完全凝固。
对照惨烈的鲜红仍旧刺伤了梁若宁的眼。
不该这样的!
阿勉最怕痛了,她怎么能亲手剖开他的身体?
阿勉一定恨死他了!
想到这,梁若宁开始急切地四处张望,终于在角落找到了手术器具。
在手术台上,她曾经缝合过无数的伤口,唯独这一次,格外艰难。
当她将针穿过皮肤的时候,眼泪也终于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视线模糊间,手上的剪刀剪错了方向。
她甚至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右手手腕上的血就已经不受控制地染红了手术台。
刀痕很深,甚至隐约可见断掉的筋骨。
缝合针应声掉到了地上。
梁若宁惊呼一声,赶紧趴到地上去捡。
可她伤口上的血越流越多,右手手指连正常弯曲都做不到,好不容易捡起缝合针,却又因为无法握紧一次次地掉落。
极度的悲愤和痛苦让她疯狂握住自己的手腕往台面上砸。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整只右手彻底变形,她才像终于感知到痛苦一样喊出了声音:
“阿勉……我的阿勉!”
停尸房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外面的工作人员。
等到大家赶到的时候,梁若宁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倒在了血泊里。
这一次,她刚清醒过来,就注意到了床边守着的护士。
实际上,不仅是病房里面,就连外面也成了重点监护场所。
安静的病房里,只有心电仪的“滴滴”声,和两个护士小声的交谈:
“梁医生的手是真的救不回来了吗?”
“那么多专家都来看过了,都说伤口太深,又剪断了手筋,以后啊,恐怕拿杯子都费劲。”
“梁医生可是我们这最好的外科大夫了,如果她的手废了,那前途……”
两人相顾之下,齐齐叹了一口气,选择换了个话题。
“对了,薛教授遗体捐献的事你听说了吧?”
“哪个薛教授?”
“还有哪个呀?当然是薛择勉教授啊!这会儿医学院的人应该已经去搬运遗体了吧。”
14
吊针被突兀地扯断,药水顺着管道流了一地。
两个护士被吓了一跳,转身却看见梁若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床上下来,红着眼往门外冲。
外头的人赶紧拦住下他,好言相劝:
“梁医生,您的手必须要好好固定,否则会彻底坏死的!”
梁若宁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疯狂反抗:
“你们凭什么把阿勉的身体带走?”
“我是阿勉唯一的家属,我不同意,你们就没有资格这么做!”
“我警告你们,再拦着我,我就要告你们私自毁坏尸体!”
一听这话,大家心里都打起了鼓,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趁着这个机会,梁若宁撞开他们,飞快跑向停尸房。
薛择勉的尸体正好被运出来,为首的是一位年轻的医生。
看上去有些眼熟,好像是……
“梁教授你好,我是薛教授的学生,我叫齐鸣。”
见梁若宁疑惑地盯着自己,齐鸣立刻做了自我介绍,顺带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薛老师生前签了遗体捐赠协议,我们是按照他的遗愿,将他的遗体带去做最后的处理。”
“不可能!”
“你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把阿勉的身体带走!”
梁若宁直接一拳砸在了齐鸣的脸上。
实际上她的手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用尽全力也不过是打歪了齐鸣鼻梁上的眼镜。
手上的纱布因暴力被扯断,渗出了密密麻麻的血迹。
“教授您别激动!”
顾不上掉在地上的眼镜,齐鸣赶紧叫来几个医生一起把人按住,接着把手上的捐赠协议直接怼到了梁若宁眼前:
“这上面有您的亲笔签名,一切都是合法合规的。”
很快,梁若宁就认出了自己的字迹。
可是她从来就没有签过啊!
接着,她就注意到了底下的日期。
十一月二十一号。
那天薛择勉曾经拿过一份结题资料给他签。
不知道为什么,薛择勉忽然提到了肖师姐出轨闹离婚的事,她一时心虚,没有仔细看完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所以,薛择勉是故意夹在文件中间给她签字的。
为什么?
为什么呢?
梁若宁想不明白。
见对方已经冷静下来,齐鸣也就慢慢松开了手,示意后面的医生赶紧将薛择勉的遗体带走。
他看着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梁若宁,眼中流露出不忍:
“盛教授,我能理解您的悲痛,但这是薛老师的遗愿。实际上,出车祸那天,就是薛老师和我们约好实施安乐死的日子。”
“胰腺癌太痛苦了,早一点离开,或许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您作为他的爱人,一定比我们都清楚。”
齐鸣的话深深刺痛了梁若宁。
作为薛择勉的枕边人,她本应该最清楚的。
可这段时间,她到底在做什么?
他忙着和沈其修私会,忙着沉溺于肉欲无法自拔,忙着对薛择勉实施无可饶恕的欺骗。
但凡她能多出一点心神在自己的丈夫身上,也不可能发现不了他的异常。
胰腺癌晚期是多么的痛苦啊,她的阿勉在痛得撕心裂肺的时候,她都在哪里呢?
她和另一个男人,不知廉耻地在床上厮混。
泪水不知何时无声地从她的指缝间溢出,滴落在地板上,倒映出她早已崩塌的世界。
15
梁若宁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
原本,其他医生建议她再多住几天的。
但作为顶尖的外科医生,她非常清楚,自己的手,哪怕一辈子住在医院里也不可能康复了。
所以,她坚持出院。
她要回到她和阿勉的家。
回去的路上,4S店的经理给她打来了电话:
“薛先生的车已经保养好了,但他一直没来开走,手机也无法联系上,所以我们只能给您打电话。您看什么时候把车开回去?”
梁若宁的手现在连一张纸都拿不起来,更遑论开车。
于是,她把家里的地址告诉了经理,拜托对方直接把车开回来。
4S店的效率很高。她刚回到家,后脚,车也已经开到了地库。
梁若宁坐进车里,就好像薛择勉仍旧在车上一样。
这辆车,是她送给薛择勉的生日礼物。
那一年,她刚因为一台极其复杂的手术而名声大噪,手上也终于积累了一部分存款。
在拿到钱的那刻,她就计划着要给薛择勉买一辆车。
终于,在他生日那天,她凑齐了首付,买下了这辆车。
当年看起来还算不错的配置,如今早已落伍。
可薛择勉却宝贝得紧。
每年的维护保养没有一次落下,就连车子不小心的刮蹭,他也会心疼不已。
梁若宁曾经劝他换一辆车:
“最近新出了一款新车,各项功能配置都不错,不如就把这辆旧车给换了吧。”
薛择勉却摇摇头:
“不换。”
“这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只要是你送我的,我都会一直用下去,直到不能用为止。”
那时候的薛择勉眼里全是星星,看向她的眼神温柔又满富爱意。
而她也无比沉溺于对方的爱意里,恨不能将整颗心剖出来送给薛择勉。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学会了欺骗和背叛呢?
梁若宁顺手打开了行车记录仪,想再看一看薛择勉生前看过的风景。
仪器里能够记录的时长有限,她就从最开始那天看起。
前几天是非常规律的上班下班。
只是车子里非常的安静。
可她明明记得薛择勉平时开车的时候,总喜欢开点音乐的。因为薛择勉说,听音乐能够让她开心。
被遗忘的细节,一旦开了闸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阿勉很不开心吗?
是因为生病了吗?
还是因为生了病,妻子却一点都没有察觉出来?
渐渐地,车里会有咳嗽和干呕的声音。
薛择勉应该是捂着嘴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却依旧听得出非常痛苦,几乎要把内脏都咳出来。
听到那些被压抑的呻吟,梁若宁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无数根针扎过,细密的疼痛令她无法呼吸。
继续放下去。
咳嗽和干呕的频率加剧了。
然后在十一月二十一日的下午,薛择勉的手机连上了车里的蓝牙。
车子里很快响起了沈其修低沉而喑哑的喘息声。
“若宁,老婆……你快说你最爱我!否则,我就不让你满足!”
怎么会这样?
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梁若宁几乎愣住了。
随后,她就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我的好老公,别任性了……只有在你身上,我才能获得真正的放松和满足。”
“我也永远离不开你的身体。”
16
所以,其实薛择勉早就知道了她出轨的事。
所以,他一直不肯说出自己生病的事实,还骗她签下遗体捐赠同意书,连最后一次的分别也不肯给她。
梁若宁觉得自己的脑袋几乎要裂开。
所以这些天来,她在薛择勉面前的故作镇定和虚与委蛇根本就是一场笑话!
从头到尾,薛择勉都在冷眼旁观他演戏,看着她为了另外一个男人不停地骗自己,却从不拆穿。
这么多个日夜,薛择勉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恐怕早已经恨透了她,恨到连死亡也不愿意告知,连遗体也不肯留给她!
梁若宁张着嘴,却觉得呼吸不到一点空气,浑身的血液细胞都是濒死的状态。
阿勉不爱我了,他恨我!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只有不停地将脑袋砸到方向盘上,获取一点微弱的痛感,才能稍稍减弱内心被凌迟的绝望。
梁若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车子上下来的。
沙发上,房子里,到处都是她欺骗自己最心爱的人的证据。
她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去死。
背叛真心的人怎么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痛苦几乎要将他吞没。
这时,门铃响了。
门外的警察等了很久才终于等到有人开门。
见到梁若宁的一瞬间,两个警察都愣住了。
眼窝深陷,面颊消瘦,长发胡乱地扎着,右手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额头的血迹尚未凝干。
他们不论怎么都没办法将眼前的人,和从前那个天之骄女般的天才外科医生联系在一起。
但多年的职业素养还是让他们很快就稳住了心神,将一个密封袋递了过去。
“这是车祸现场薛择勉留下的手机。事发的时候,手机被甩了出去,前两天才有路人捡到交到了我们这里。”
梁若宁收下手机后就重新回到了客厅里。
屏幕已经碎了,但里面的芯片还完好,充上电不久,手机就重新开了机。
梁若宁翻阅着手机里的内容,想要查看薛择勉有没有什么话留给自己。
可是她翻了很久都没找到只言片语,却意外在短信界面看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多数是照片。
他逐一点进去,发现里面全是自己和沈其修的合照。
有一起看跨年烟花的,也有一起在热气球升空的瞬间十指相扣拥吻在一起的,还有他们带着情侣项链对着镜头比耶的……
每一张都清晰地记录着她被另一个男人所吸引的过程。
沈其修是她的学生。
一开始,她并不觉得这个男生有什么独特的地方,只是因为沈其修父亲的关系,会对他额外照顾一些。但大多数时间就像对待其他学生一样,严厉而冷漠地尽着作为老师的本份。
可沈其修总是格外热情。
会在炎热的夏天特地给她买一根棒冰,骗她吃下,然后得意地说那根棒冰已经被他舔过了,这样算起来,他们也算间接接吻了。
梁若宁作为老师虽然严厉,但耐不住她生得美貌,又名声在外,总会有数不清的男人对她心怀不轨。
可只有沈其修像是打不退一样,不论怎么对他,第二天,他都能像狗皮膏药一样,重新黏回来。
时间久了,梁若宁的态度也渐渐有了松动。
这点松动,落在沈其修眼里成了胜利的信号。
他开始主动制造和梁若宁独处的机会,然后公然在她面前脱去上衣。
甜美而又年轻的肉体总是能轻易吸引女人的目光。
梁若宁也不例外。
不过两三次,她就彻底沦陷。
她的理智不断告诉她,玩一玩可以,绝对不能越界,她唯一爱的人永远只有薛择勉。
可当沈其修又一次对他展开猛烈攻击的时候,她还是败给了欲望。
她记得他们第一次开房那天,她对薛择勉谎称医院有事,急需她过去处理。
出门前薛择勉还特地叫住她,问了一句话:
“可以不去吗?”
那时,她被欲望冲昏了头脑:
“阿勉乖,可是这次我必须得去。”
而短信里的第一条文字信息也是从那天开始的:
“今天下午,我将会彻底占有若宁。”
17
那天的所有场景开始在梁若宁脑子里疯狂回放。
她记得她回来的时候,薛择勉在打电话,通话的对象正好是他的学生齐鸣。
所以,遗体捐赠的计划就是从那天开始的吗?
她还记得,也是从那天开始,薛择勉的戒指就不见了。
薛择勉说戒指是因为损坏,所以拿去修了。可她翻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找到任何珠宝店的维修单据。
那枚戒指或许并不是拿去维修了,而是被薛择勉丢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梁若宁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戒指是她亲手做的,从设计到制作,花费了她无数的心血。只因为她曾经听别人说起过,将亲手做的戒指戴在爱人的手上,爱人就会永生永世与你相伴。
碧落黄泉,只要循着这枚信物,无论在世间的任何角落,他们都能重逢。
她把这些话告诉薛择勉的时候,薛择勉还笑她:
“你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吗?怎么还相信永生永世这样的话?”
“因为一辈子太短,我怕我来不及爱你,所以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要找到你,永远和你在一起!”
当年的誓言言犹在耳,可那枚戒指却不在了。
不!绝对不可以!那是她和薛择勉之间最重要的信物,绝对不可以丢!
梁若宁开始翻遍家里的每一个垃圾桶。
在发现垃圾桶都已经有被清空过的痕迹后,她开始联系小区里的垃圾管理站。
在得知这里的垃圾每隔一天都会由专人送去附近的垃圾处理场后,她直接打车去到了那里。
如今已经快要到冬天,气温持续维持在十度以下,但垃圾场的气味依旧让人难以接受,就连里面的工作人员都带着厚厚的口罩,离垃圾堆积点最近的工作也全权交给了机器处理。
梁若宁提出要找一枚半个月前被丢弃的戒指时,垃圾场的负责人都震惊了。
“半个月前的垃圾恐怕已经在最里面了,怎么可能找得到?”
说着,负责人指了指围栏中间那座由垃圾堆成的小山:
“而且你要找的不过是一枚小小的戒指,你这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梁若宁沉默着推过去一沓纸币。
负责人当即不再说话。
不过是在垃圾山里面大海捞针,反正去捞的人也不是他,就随便那人折腾好了。
梁若宁在垃圾场翻了起来。
就像是闻不到食物腐烂发出的臭味一样,她埋头找得无比认真。
粘稠变质的汁液和随处可见的灰尘很快就把她手上的纱布弄得脏乱不堪。
血液和污渍混在一起,很快就让她的手发炎肿胀。
右手无法工作,她就用左手去挖。
左手的指甲盖被玻璃碎片割断,她就用碎布料把手指随意一包,继续翻找。
从白天到晚上,外围的工作人员都在窃窃私语:
“这人怕不是疯了吧?”
“就为了找一枚戒指?那戒指就是值几百万几千万也不能用这个找法儿。”
“都这么多天过去了,现在才来找有什么用?早干嘛去了?”
议论声此起彼伏,梁若宁只当听不见。
每找到一个银色的圆环她都会高兴一下,直到发现不过是易拉罐的拉环,她的心又会再度沉入谷底。
循环往复,直至麻木。
直到第三天早上,垃圾场外来了一个男人。
18
沈其修接到法院起诉的时候几乎要疯了。
无证驾驶,肇事逃逸,找人顶罪,再加故意杀人,律师说罪名一旦成立,他将要面对的是三十年以上的有期徒刑。
沈父得知这件事后差点把他打死,还是沈母以死相逼,才保住了他的命。
沈家在当地也算有头有脸,动用关系找遍了能找的人,得到的回复是:
“要是能让原告撤诉,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几天,沈其修疯狂地在找梁若宁的去向。
医院、学校、住处,她几乎都找遍了,就是没有找到人。
还是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梁若宁居然在垃圾场里。
沈其修原本是不敢来找她的。
那天在医院里他一个大男人差点被女人掐死的经历,让他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缓过神来。
可他没有别的办法。
他要是不来就得坐牢。
他才二十出头,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怎么能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踏进垃圾场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却也只能捏着鼻子往里走。
在看到梁若宁的那一刻,他几乎认不出来对面那个形容邋遢的女人,竟然会是他苦苦追了许久的高岭之花。
心头的恐惧又开始占据上风,但他还是咬牙开口:
“你要怎么样才肯撤诉?”
埋头翻找垃圾的女人并没有理会他,甚至连手下的动作都没有一丝停顿。
随着又一波垃圾被翻出,恶臭扑面而来,熏得沈其修当场就要吐出来。
可他只能强行忍住:
“我家有钱,不论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开个价。”
女人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声音低得可怕:
“我的阿勉死了。”
见对方终于开口,沈其修也放软了语气:
“薛教授去世我也很难受,但他原本就得了胰腺癌,就是没有车祸,也活不了几天了。我不过是让他提前结束痛苦罢了。”
“说起来我也算是帮了他。”
“而且——”
沈其修看向梁若宁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缠绵:
“薛教授能给你的,我可以给得更多。”
“老师你是知道的,我从来不是吝啬的人,只要老师想要,我都会给您的。”
“现在薛教授已经不在了,以后就让我代替他来照顾你,不好吗?”
“明明你也是喜欢我的。”
想起从前的甜蜜时光,沈其修语气里又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现在的结果曾经是他多少次盼望的。
第一眼看到梁若宁,他就被眼前这个女人吸引了。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告诉自己,他一定要征服这个女人。
所以,他不断试探对方的底线,用年轻的肉体作为筹码。
果不其然,他得手了。
他不断挑衅薛择勉,就是为了让薛择勉能够知难而退,再由他取而代之。
如今薛择勉死了,他的计划可以说达成了大半。
从某种方面来说,这其实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只要梁若宁松口。
只要她再松一次口,他就有把握完全拿下这个女人。
梁若宁缓缓站起身,走向沈其修:
“你想代替阿勉,所以你给他发了那些短信?”
听到短信,沈其修有一瞬间的慌乱:
“你在说什么?”
“你还在我跟你开房的时候,特地打了一通电话给阿勉。”
沈其修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他原本以为薛择勉死了,这些事也就不会再被翻出来,可梁若宁居然全都知道了。
恐惧和心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是你害死了我的阿勉,是你害死了我的阿勉!”
梁若宁突然的暴起让沈其修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可今天的梁若宁太虚弱了,又或者是这些天来的担惊受怕让他生出了无尽的不甘心。
他用力挥开女人伸过来的手,大声喊道:
“你凭什么把过错都推到我身上?”
“出轨的人不是你吗?耐不住诱惑频频和我开房的人不是你吗?三番两次欺骗自己丈夫的人不是你吗?你现在说都是我的错?不过是自己承担不了内心的谴责,想把过错都转移到我身上罢了!”
“其实害死薛择勉的人根本就是你!”
梁若宁几乎要疯了。
内心深处,她无比明白,沈其修说的是对的。
可她不能承认,也没办法承认,她怎么能亲手杀死自己最爱的人呢?
很快,两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好在沈父匆忙赶到,及时分开了他们。
看着理智全无的梁若宁,沈父下了最后通牒:
“如果你非要打这场官司,我也不介意和你撕破脸皮。”
“婚内出轨自己的学生,间接害死丈夫,我看这样的名声传出去,还有哪个大学敢录用你?”
19
最近,一起官司闹得沸沸扬扬。
不仅是在业内,网络上也充斥着“出轨”、“癌症”、“车祸”、“逃逸”……诸如此类的字眼。
所有的细节被无限度地放大。
起因就是梁若宁拒绝了沈其修父亲的威胁。
她说:
“即使身败名裂,我也要让害死阿勉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自从整件事被翻到明面上,梁若宁就被学校革了职,同时医院也开了清退声明,网络上讨伐她的声音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在说他是渣女,说她活该社会性死亡。
不过梁若宁早就不在乎了。
如今的她每天过着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
处理完诉讼的事,就马不停蹄地跑去垃圾场翻找那枚戒指。
她将戒指当作了唯一的指望。
好像只要能找到戒指,她就能在下一世重新和薛择勉在一起。
她将寻找戒指这件事当作了精神寄托。
然而这种精神寄托在某个雷雨夜彻底崩盘。
刺眼的闪电划过天际那一刻,梁若宁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随着雷声落下,她开始疯狂喊着薛择勉的名字。
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人能回应她。
她钻进衣柜,试图寻找一点薛择勉留下来的痕迹。
可是偌大的衣柜里空空荡荡。
薛择勉什么也没给她留下。
她就像一只被丢弃的宠物,狼狈地扒住衣柜门,手心渗出细密的冷汗,指尖却冰冷得几乎失温。
恐惧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掐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来。
眼前开始出现幻觉,那些平日里熟悉的景象变得扭曲而陌生,仿佛曾经可怕的童年又回到了他眼前。
梁若宁有一个暴力成性的父亲。
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她不能做任何违背父亲的事,否则就会遭到毒打。
母亲则更甚。
只要她没有赚回足够多的钱供那个男人挥霍,就会有数不尽的啤酒瓶和烟头落在她的身上。
母亲不是没有想过逃离。
可每次,父亲都会拿他作威胁:
“只要你敢跑,我就把你女儿剁了,再来找你同归于尽!”
母亲的身上永远有新旧交替的伤痕,脸上则是流不完的眼泪。
而她,则整日生活在父亲的淫威之下,甚至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在她被关在地下室里不吃不喝整整三天的时候,是薛择勉给她送来了一个馒头。
地下室里只有一根狭小的管道通向外面,薛择勉每次就是通过那根管道把手伸进来的。
管道常年无人清理,薛择勉把胳膊伸进来的时候总会划伤手臂。
梁若宁时常劝他直接把食物丢进来就好。
薛择勉却坚持:
“不行的。管道里很脏,要是直接把食物丢进来给你吃,你会生病的。”
后来,梁若宁长大了一些。
社区里的人经常会以义务教育为由勒令父亲让她去上学。
一贯凶悍的男人,在面对外人的时候却是唯唯诺诺、点头哈腰。
只是每天当她放学回来,男人就会把加倍的怒气发泄在他身上:
“上学,上学!我让你上学!你个狗娘养的赔钱货!老子打死你!”
每当这个时候,薛择勉总会及时带着自己的父母来敲门。
这样,男人就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了。
薛择勉还会借着写作业的理由让梁若宁去他家里擦药。
那一道道皮开肉绽的伤口,在薛择勉的精心照顾下总能痊愈。
那时候,她还不懂什么叫爱情,却已经在心里暗暗发誓:
等她长大了,就把母亲接出去,然后一辈子和薛择勉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只是母亲终究没能等到她长大。
20
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母亲只不过是回家晚了五分钟,就被男人疯狂殴打。
那一天,男人喝了很多酒,输了很多钱,又刚因为赊帐被赌场的人打过一顿,于是就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了自己的老婆身上。
凄厉的闪电和震耳欲聋的雷声,总是能最大限度地放大人心里的暴戾。
男人推开挡在面前的梁若宁,高高举起酒瓶就朝母亲的头上砸去。
一时间,血花四溅。
梁若宁被撞得头晕眼花,却还是第一时间扑到了母亲身上。
只是这一回,她再也没能在母亲身上感受到体温。
她的母亲,被父亲活活打死了。
死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深夜。
她发了疯地跑出去求援。
可没有人愿意理她家那摊子污糟事。
只有薛择勉。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千里迢迢地从外省赶了回来,不停地安慰着她。
明明薛择勉只比她大两个月。
两个孩子合力将母亲背去了医院。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母亲身上的血,几乎已经流干,连再摸一摸她的头都已经做不到了。
那个雨夜,梁若宁浑身湿透,耳边的雷声一阵接过一阵。薛择勉始终陪着她,将她的头揽在肩上,柔声安抚:
“别难过,我在,我都在。”
稚嫩的童声穿过时光回荡在他耳边,可说这些话的人已经不在了。
那些安抚渐渐地化作尖锐无比的利器,不遗余力地扎进她的心脏。
她害怕到了极点,仿佛连灵魂都在颤抖。
可是再也没有人会陪在她身边了。
她的爱人永远地离开了她。
爬上窗台的时候,梁若宁突然感到无比放松。
她想见薛择勉,想再让他摸一摸自己的头发,轻声告诉她,他永远都在。
暴雨下了一整夜。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梁若宁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直到温暖的阳光照进身体,他才有了一丝仍旧活着的实感。
阳台下的树枝被折成了两半,在下落的过程中,他靠着这点阻力摔在了草坪上,最终只是折了一条腿。
她记得那棵树是薛择勉亲手栽下的。
所以,冥冥中,是薛择勉又救了她一次。
想到这里,她开始大口喘着气。
也许阿勉不希望她死。
也许,阿勉还有一点点爱他。哪怕只是一点点。
很快就到了法院开庭的日子。
梁若宁撑起精神投入了庭审。
这段日子,她变卖了除了房产之外的所有资产,请了最好的律师打这场官司。
舆论虽然都在声讨她,但对于薛择勉多是同情与支持。
沈其修被骂得狗血淋头,就连沈父动用权势也没能保住自己的儿子。
得知自己被判无期徒刑后,沈其修当场崩溃大喊。
他哭着求法官给他一次机会,又哭着求梁若宁不要赶尽杀绝。
可没有人理会。
于是他又开始破口大骂:
“梁若宁,你明明也是杀人凶手,明明你才是砍下屠刀的那个人,为什么坐牢的只有我?你才应该去死,去死啊!”
全程,梁若宁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一句辩驳。
下午,他照旧去了垃圾场。
垃圾场的人也都听说了这起案件,对他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怜悯同情,变成了讽刺嘲弄,私底下议论的话不堪入耳。
“真晦气!婚内出轨的贱人,跑来垃圾场装什么深情?”
“说不定就是因为她婚内出轨,所以老公才会生病。”
“奸夫都被抓进去坐牢了,她怎么还没死呢?”
梁若宁从不与他们争辩,只是一个人跪在垃圾山前搜寻。
久而久之,那些人也就不再议论。
毕竟,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发生很多事。
转眼已是春天,她仍旧穿着厚厚的冬衣。
身体愈发虚弱,她只能靠一罐又一罐的药苦熬,勉强支撑着不倒下。
今日的阳光格外刺眼,翻过一片蓝色塑料袋后,她的眼睛好像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麻木地拿起那团反光的东西,掸去上面的灰尘,梁若宁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一股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她迅速拿起手上的东西仔细看去。
只见那枚戒指在阳光下闪耀着无比的光芒,素色戒圈上刻着一对名字:
薛择勉和梁若宁。
21
梁若宁将戒指紧紧抱在怀里,就像依然抱着薛择勉一样。
春日的风终于毫不吝啬地吹开她冰封的躯体,那些郁结已久的角落得以重见天日。
一路走回家里,她才终于靠着墙壁失声痛哭。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永远也找不到了,但老天还是选择了怜悯,给了她一次希望。
戒指的大部分依旧完好,只是小部分被腐蚀后,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梁若宁学着网上的教程一点点修复。
右手已经完全坏死,成了摆设,她就练习用左手操作。
因为掌握不好方向,酒精灯的火苗经常会灼烧到她的手指。
可即使再痛,她也将戒指握得牢牢的,绝不允许自己再失去它一次。
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戒指终于恢复了原样。
梁若宁第一次换上干净的衣服走出家门。
跨越两千多公里,他来到了一座庙里。
山上香火鼎盛,到处都是信徒留下的虔诚祈愿。
当年的梁若宁也曾经和薛择勉一起来过这里。
他们走过绵延的山路,将写着“永结同心”字样的红纸供奉在佛堂前。
如今,当初的红纸早已换过一轮又一轮,唯有看守供奉台的老和尚依旧坐在那里。
那个关于“只要给爱人带上亲手做的戒指,他们就能永生永世不分离”的传说,就是这个老和尚告诉他的。
她捧着戒指恭恭敬敬朝老和尚拜了一拜:
“请问师父能否为我看一看?”
很久没有与人交谈,梁若宁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嘶哑,听上去就像一把年久失修的二胡。
老和尚的眼睛眯起一条缝:
“施主所求何事?”
“这是我为爱人亲手做的戒指。如今,我的爱人已经离我而去。我想知道,下辈子,我们是否还能再重逢?”
一阵微风吹过,吹起了老和尚泛白的胡须:
“施主定会心想事成的。”
梁若宁欣喜若狂,匆忙道谢后就捧着戒指往外走。
所以她当然没有听到,老和尚对后面来的祈愿者都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施主定会心想事成的。”
梁若宁重新打扫了一遍家里。
她将戒指穿成一条项链挂在脖间,随着来回走动,戒指和链条会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就好像薛择勉还在和她说话:
“阿宁,要记得吃饭。”
“阿宁,今天会早点回来吗?”
“阿宁,我想吃你做的菜了。”
梁若宁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她跑去菜市场,买了许多的菜,其中也包括她一直说给薛择勉做,但两次都没有做成的红烧鲫鱼。
修鱼摊的老板看到她的时候,隐约记得前段时间发生过一件什么大事和对方有关。可时间过去大半年了,他的脑子就成了浆糊,耳边萦绕的还是刚刚短视频里天凉王破的霸总,随口就和梁若宁打了声招呼:
“又来给老公买鱼啊?”
在别人口中听到薛择勉,又是“老公”这样的称呼,实在令她心生雀跃:
“是啊,我老公爱吃,所以我来给他买。”
“你对你老公可真好啊!”
几句简短的寒暄后,梁若宁拎着满满一篮子的菜走回家里。
微博热搜已经换成了某个明星刚被偷拍到的恋情,电视新闻里开始播报着接下来的天气。
下周一整周都会是阳光灿烂的日子,市民们可以在公园观赏到百花齐盛的美景。
梁若宁愉悦地哼着歌走在路上,和胸口时不时会发出响声的戒指交谈:
“阿勉,今天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吃的鲫鱼,你这几天瘦了好多,一定要多吃一点。”
“以前你总说我工作太忙,以后我会天天都在家里陪着你,只要你别嫌我烦就好。”
“阿勉,我真的好爱好爱你。”
“庙里的大师说了,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们都会在一起。你开心吗?我好开心!我觉得我开心的都快要死掉了。”
“阿勉,只有你在,我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你永远都不可以离开我哦。”
22
偶尔有年轻的小伙子被她出众的外貌吸引,忍不住拿手机偷拍她。
一旁的同伴挠了挠后脑勺,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美女好眼熟啊,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拍照的男孩乐了:
“你别是在梦里见过吧?”
两人笑作一团。
好像所有人都已经忘了去年秋天发生的事。
回到家,梁若宁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桌上放了两个碗。
其中一个碗上面的菜都已经满得快要溢出来,梁若宁还在不断往上夹菜:
“是我今天烧的不好吃吗?你怎么一直不吃呢?”
“明天想吃排骨是吗?好,我马上记下来,明天一定给你做!”
邻居看得瞠目结舌。
他们对去年那起案件还有些印象,尤其是李阿姨,还曾经狠狠为薛择勉鸣过不平。
她怎么也想不到梁若宁那副深爱自己丈夫的面孔背后,居然隐藏着如此令人不耻的行径。
可现在,看到梁若宁又恢复了常态,就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指责的立场。
所有人都已经淡忘了薛择勉,只有梁若宁还记得,这或许已经是对她的一种惩罚。
一直到夏天过去,秋天来临,梁若宁的生活恢复了稳定。
除了时常会自言自语,不太与别人打交道,她的生活和正常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尽管丢了工作,也失去了身份,但她的专业能力还在,依然有人会找上门请她完成学术方面的工作。
这天,外面照旧响起了门铃声。
梁若宁打开门,门口却站着一名快递员。
“这是一年前,薛先生为您寄存的快件,请您签收一下。”
一年前……
梁若宁恍惚了一下。
一年前的今天,十一月二十一日。
她动作迟缓地接过那个盒子,直到快递员渐渐远去,才后知后觉关上了门。
已经一年了吗?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张储存卡。
现在的电脑和手机很少有能够直接读取储存卡的功能。
梁若宁想了想,忽然记起薛择勉曾经留下来的那台录像机。
那是薛择勉少有的愿意留下来的东西。
离开的那天,薛择勉把家里一切和他有关的东西都一把火烧了干净,连电脑上和各种各样的云端储存的有关他的内容也通通被格式化了。
这一年来,梁若宁只能靠着手机里仅存的几张照片回忆他。
骤然获得薛择勉一年前留下的视频录像,梁若宁紧张得手都在发抖。
尤其是等待录像机开机的过程,几乎将她的耐心耗尽。
好不容易等录像机的屏幕重新亮起,她迫不及待地将储存卡插了进去。
储存卡里只存储了一段视频。
梁若宁怀着激动的心情打开,首先看到的就是薛择勉苍白虚弱的脸。
“梁若宁,其实我并不希望你能看到这条视频。”
“因为我希望一年后,当这条视频被送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死了。”
薛择勉的话就像一把刀,精准无误地插进了梁若宁的心脏。
那些她以为已经慢慢痊愈的伤口,正在重新撕裂、发烂,甚至远比当初更令人难以承受。
23
录像机里的画面还在继续。
薛择勉面容平静地看向镜头,仿佛能穿过时空注视到眼前梁若宁的眼睛。
“我知道你出轨了,在我最脆弱的时候。”
“一开始,我怎么也想不通你为什么会出轨?直到后来我终于知道了原因——”
“因为你虚伪懦弱、自私凉薄,和你那个暴力成性,只会虐打弱者的父亲一样,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饶恕的畜生。”
每一个字都似乎用尽了薛择勉全身的力气。
所以,在说完这些话后他就开始剧烈地咳嗽,直到掌心里都是鲜血。
梁若宁开始不受控制地浑身发抖。
终于不是千篇一律的AI文了,这篇还可以
看了这么多,算不错的文章
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