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孕出车祸，不停给老公打电话。
他无数次挂断后，发来一句：“在忙，文件不用送了。”
手机推送响起。
他九年初恋更新动态。
【故地重游，回头你还在原地，等我共赴三十岁之约。】
照片中双手交叠，背景露出一角他和我刚才的聊天界面。
定位在本市最大游乐场。
他次次冷脸嫌弃我幼稚，不肯陪我去的地方。
这次，我真的放下了。
“顾瑾寒，我们离婚吧。”
1
天色全黑，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
我压下心里苦涩，出院来到游乐场。
逃避了三年，我想死个明白。
茫茫人海，我一眼就发现郎才女貌、甚是般配的他们。
顾瑾寒满脸无奈弯腰低头，任由林言溪摆弄他头上的狐狸耳头饰。
怀里抱着粉色玩偶，肩膀斜挎卡通背包。
他唇角的温柔笑意，让我震惊到忘了呼吸。
怎么也不敢把眼前人和在我面前不苟言笑的顾教授对上号。
脑海里不停回荡他对我的冷脸。
“去这种地方撞见我的学生怎么办？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我死死握住手机，指尖泛白。
我应该冲上去扇他一巴掌，质问他和我来怕丢人，和她来就不怕吗？
转头追问林言溪，明知道他已婚，为什么还和他单独来这里。
可直到他们挽手离开，我的脚似有千斤重，一下都没有动。
结果很明显不是吗？
最后没有尊严的，一定会是我。
就像两年前，我不顾他反对，把家里和林言溪有关的东西全部扔掉。
他回家后只一句话，完好无缺放回原处。
我大声嘶吼哭喊，问他到底爱不爱我，到底把我当什么？
可他只有沉默。
即便我哭到全身颤抖瘫软在沙发上。
他也只是穿好外套，冷脸走出门，搬到学校公寓住。
直到我又一次把自己哄好，把藏起来的东西归到原位，给他发了大段大段的道歉和承诺，他才回家。
我麻木跟在他们身后，像之前的二十多年一样。
如npc一般，欣赏他们的爱情故事。
城堡前聚集了大量看烟花的人。
开心的气氛蔓延四周。
第一颗烟花升天爆开的瞬间。
林言溪忽然拽住顾瑾寒领带，在他侧脸落下一吻。
顾瑾寒没抗拒，只是偏过头，烟花下，他羞红的脸格外刺眼。
这幕像是一把尖刀，直直刺入我胸口，喉咙涌上一阵腥苦。
结婚三年，每次亲热都是我主动。
他躺在身下，脸上冰冷如机器人。
我用尽万般方法，都换不来他一丝情动。
半个月前，当他再一次冷落我时，我一下将他推倒。
“37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我就不信你热不起来！”
身体逐渐升温，我贪婪地一寸寸扫描他的脸庞，试图找到爱我的证据。
可下一秒，他拿起了手机。
我心口猛地一沉，甚至希望他是在拍照。
等我抢过来一看……
他在看最新发布的论文。
我终于看见他表情有了变化。
却是因为我抢了他手机而生气。
一瞬间，所有坚持破碎。
大脑一片空白，宛如凌迟一般疼到我失去全部知觉。
直到现在，我都不记得当时是怎么结束那荒谬的一幕。
只知道，等我洗完澡扶着墙出来。
他已经换好衣服，离开了家。
微博停更六年的账号半小时后发布了最新动态。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
眼前烟花绽放到最高潮。
我的心也破碎成千瓣。
腹部绞痛不停，下面隐隐湿润。
老天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耻辱的情爱过后，却迎来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早上还勉强保住的孩子，现在真的要离开了。
2
我逆着人潮往外走，有人没注意撞了我一下。
看见我下身的血迹惊恐捂住嘴。
我淡淡一笑，“没事，和你无关。”
离开游乐场的那一刻，我的肺好像才恢复工作。
给了司机五百洗车费，我又回到了医院。
护士看到我眼里透出责怪。
“都说了好好休息，才半个月本就不稳，你还乱跑。”
说着却小心扶我坐下，安慰我说也许还能保住。
我摇摇头，贪婪地握住她温暖的手。
“麻烦帮我打掉吧。”
窗外雷声渐起，我紧紧抱住护士给我的暖水袋。
手指麻木地刷新一片绿色的聊天界面。
妈妈去世时正是雷雨季，我一直睡不好。
顾瑾寒把我抱在怀里，答应我会陪我渡过每一个雷雨天。
三年来，这点他真的做到了。
即便是要晚回家的日子，他也会打视频，默默陪着我。
今天呢？
他还记得我吗？
等到护士让我准备换手术服。
手机都没有传来一丝动静。
我还是点下通话，想让他送孩子最后一程。
响铃几声后接通。
没等我说话，那头传来林言溪一声轻笑。
“刚才你不都看到了吗？今晚他不会回去的。”
我想让她叫顾瑾寒来听电话。
但绝望席卷全身，张开嘴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电话被挂断。
我麻木换上衣服，躺上病床。
护士拿来手术通知，茫然环顾四周。
“你家人呢？这么晚也该下班了吧？”
家人？
结婚那天，他当着癌症晚期，坐在轮椅上的妈妈面承诺。
以后他会是我的家人，代替妈妈，守护我，爱护我。
他又食言了。
我粲然一笑，拿起笔，“我是孤儿。”
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我感受到一股生命从我身体里抽离。
而后，巨大的冷意包裹我。
就在刚才，我亲手杀死了我最后一个家人。
3
医院没有空床，我在医生休息室躺了半宿。
天蒙蒙亮，我告别医生，坐上车，让司机四处随意开。
就在不久前，我申请了大山考古名额。
之前导师一直希望我能去。
这次要是出了成绩，回来各种职位任我选择。
但当时我恋爱脑上头，考古一去最少半年，地点又偏僻。
我舍不得顾瑾寒，导师一边骂我，一边又为我婚姻幸福开心。
可当她问我老公是谁时，我怎么也说不出，他是学校里一直默默等待初恋的顾教授。
半夜收到我的申请表格，她兴奋到爬出被窝，戴上老花眼镜给我指导。
我想在离开前，好好看看这座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城市。
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
我想起来的除了爸妈，全是他们的点点滴滴。
顾瑾寒和林言溪长我五岁，我家在他们两家中间。
我走过的每一条路都有他们留下的痕迹。
对手宿敌、青梅竹马、双强学霸、奋不顾身的热恋。
高一被抓包早恋的顾瑾寒被要求上主席台做检讨。
他却当着校长的面，给林言溪念了长长一封直白又热烈的告白信。
高二两人被大学提前录取，顾瑾寒借着表彰晚会来了一出求婚。
气得校长假发飞起，也不敢说什么。
之后明目张胆的拥吻、肆意飞扬的笑容。
可也难挡热恋过后的磨合，逐渐发展成无休无止的争吵。
我趴在卧室窗台，拼命考上他们的初中、高中、大学。
听着他们的故事、看着他们的学习笔记长大。
见证他们一次次分手，又一次次复合。
直到迈入第九年。
大雨中，顾瑾寒等在林言溪家楼下，淋成落汤鸡也不离开。
我看见她飞奔下楼冲进他怀里。
他们不顾眼光热烈拥吻，像是要将对方揉进身体。
我只当这又是一次争吵后的和好。
但第二天，林言溪飞往国外深造，顾瑾寒留校任教。
他们的爱情故事才正式落幕。
小雨一直不停，难得接到我这么个撒钱的主顾。
司机也开心哼起歌。
看见好玩的事情都不忘和我分享。
“哎呦，现在的小年轻谈恋爱真有一套，真不怕感冒，还在雨里玩呢！”
我顺着他视线看过去。
麻木的心还是难免被刺痛一下。
似曾相识的一幕再次上演。
顾瑾寒和林言溪在雨里追逐。
脚下溅起阵阵水花。
下一秒，林言溪撞在顾瑾寒怀里。
他把她稳稳接住，两道身影彻底融合。
后面被柱子挡住，我看不清他们做了什么。
我手摸向包包，摸出里面一直贴身带着的雨伞。
结婚后，有一天下雨，我难免想起那一幕。
软硬皆施要求顾瑾寒来接我下课。
他就在隔壁楼工作，不过两步路的距离。
可我在雨中等了很久，只等来闪送到的一把雨伞。
同年冬天，初雪我拉着他下去淋雪。
说要和他共白头。
他看了我一眼，回屋拿起那把雨伞。
撑在头顶，阻断了我全部希望。
兴致消失，我第一次沉默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那么大一把伞，那天我还是被雪落了半片肩膀。
回到家，我的申请已通过。
老师给我打电话确定后续事项。
“好，没问题，我保证能顺利出发。”
咔哒。
大门打开，顾瑾寒走进来，刚好听到这一句。
“要去哪？”
我平静挂断电话，随口糊弄。
“朋友约吃饭。”
他点点头，从不多问。
把学校附近一家老字号的粥放在我面前。
他衣服已经换过，身上还带着淡淡酒店沫浴露的味道。
平时他要是加班，习惯带回来两份粥。
今天只带回来一份。
他在外面吃饱了。
放下后不再多看我一眼，朝卧室走去。
我叫住他。
“顾瑾寒，我们离婚吧。”
4
他脚步一顿，转头不可置信看着我。
思考几秒，指着粥问我。
“就因为今天我没有给你挑皮蛋？”
我吃皮蛋瘦肉粥，但不吃皮蛋，每次喝粥都缠着他挑走皮蛋吃掉。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明确知道他在爱着我。
可其实，是林言溪爱吃皮蛋瘦肉粥。
我曾尝试过覆盖他对粥的喜好。
最终全部失败。
只好忍痛放弃我爱的南瓜粥，只为和他有一丝共通点。
现在我真的无力解释，点点头。
“对，就因为这样。”
他面色一凌，语气严肃。
“许攸，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说完，重重关上卧室门。
以往我最讨厌他这句话，每次听到都要和他争论不休。
可当下，我叹了一口气，拿起一旁简单收拾的皮包，准备离开。
开门的瞬间，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
手里的包被抢过扔在沙发上。
我被他打横抱起，摔到床上。
“你！”
我满腔问号没能发泄。
他第一次主动压在我身上，滚烫的吻堵住我剩下的话。
可我一点也不开心，眼泪流个不停。
他松开我，眼角泛红。
“对不起……我……”
他死死锢住我，不断重复对不起三个字。
我哭够，哑着嗓子问他。
“你做错了什么？”
我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升起一丝期待。
昨天他做错那么多事，哪怕只要是其中一件，我也许还能说服自己再忍忍。
头顶声音停下良久。
语气艰涩挤出几个字。
“我不该因为工作忙，忘记昨天……是你生日。”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出来。
妈妈走后，我就不再过生日，这件事，他知道。
我不想再和他纠缠，试图松开他的桎梏。
见我要走，他竟然欺身压上，让我根本没有力气推开他。
我原来从不知道他竟然还有如此无理的一面。
直到腹部传来阵阵刺痛，我确定他不会有下一步动作，我才停止挣扎。
迷迷糊糊补了一觉。
等我再醒来。
客厅传来阵阵饭香。
5
他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温柔。
“醒了？粥凉了，我简单做了点，先垫垫肚子，我订了餐厅，等看完妈回来，我们出去吃。”
林言溪挑食又会吃，在外面吃着好吃的，都会让他在家尝试做。
结婚后我曾暗示明示要他做过饭。
他都皱紧眉头，“学校食堂、外面餐厅还不够你吃吗？”
在我决定离开后，他像是开了窍，知道该如何爱我了。
可我的心再也泛不起波澜。
我拿起最简单的三明治。
“吃完饭，我们去民政局登记一下吧。”
“我刚研究生毕业，这三年一直用我妈的遗产上学生活，但毕竟住的你的房子，要是需要，你列个费用清单给我。”
顾瑾寒克制不住慌了，连连摇头。
“攸攸，我们不该这么生分。”
我看着他冷笑，把离婚协议拍到桌子上。
“你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吗？”
这份协议，结婚后不久我就在他书房看见过。
当时我太害怕孤独，慌忙把它塞回原处，装作不知道生活了三年。
他协议倒是做得大方，婚后财产平分。
顾瑾寒顿时脸色煞白，抢过协议，撕成碎片扔进垃圾桶。
“我当时只是……”
“我们好久没去看妈了，等看完妈再说这件事好吗？”
他哀求地看着我，知道我妈是我的软肋。
爸生病离开后，我妈一直心里放不下，身体越来越弱。
但顾及我，才勉强撑到我本科毕业。
她走之前，只希望能看我穿一次婚纱。
在第三次拿到妈的病危通知书后，我独自一人走进婚纱店。
他突然在我身后走进来，对我说：“我陪你圆阿姨的梦。”
说完又郑重看着我，“我的意思是，不是演戏的那种。”
他妈和我妈是好友，最后的时间他们一直陪在身边。
我跟在他和林言溪身后二十多年。
说实话，我早已分不清对他的感情。
是欣赏、喜欢、还是异性的爱慕。
我只知道，当时我点了头。
这次我也点了头，“妈会支持我做的任何决定。”
临出门，他急忙查看气温，给我拿外套、带雨伞。
我站在一旁忍不住皱了眉头。
“别弄了，没必要。”
说完，我们俩都愣了一下。
像极了新婚时，我为他准备出门的行为。
只是我们的身份对调了。
他眼里闪过受伤，走出家门，来到车前，像是想起什么，连忙把副驾的东西收拾到后座。
6
我当做没看见，直接打开后座坐了上去。
之前也想要过副驾专属，被他数落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
他站在门外，声音发闷，小心翼翼。
“你不坐副驾吗？”
我点点头，催他快点开车。
身旁放着藕粉色的坐垫、毛毯，都是林言溪的东西。
我能坐他车的机会不多，我们结婚的事情只有极个别朋友知道。
他说担心我在学校被造谣，也从不开车送我上下学。
即便我月经疼到走不动，求他送我去学校。
他也只是把我送到路口，让我下去自己走到学校。
我赖在车上不走，他就找到最近的停车场，停车自己先离开。
好几次我呆呆看着他决然的背影，心里默默给他减去一分。
又在他晚上不停给我暖肚子的时候把这分加回来。
我想在任何方面宣誓主权，曾在车里放上我定做的车载香薰。
被他当着我的面扔进垃圾箱，车子请上门保洁，清洗得干干净净。
现在的车里满是百合花的香气。
是林言溪身上的味道。
还是她厉害，半个月顶我三年。
也是，她可是林言溪啊。
他察觉出我的不舒服，打开净风系统。
可我还是觉得不够，打开车窗，冷风嗖嗖吹进来才让我好一些。
这股味道，总会让我想起，他放在书房里的那一箱情书。
他们相恋的九年，来往情书多达千余封。
每一封都带着这个味道。
被我发现当天，他愤怒抢过情书，仔细擦拭后放回箱子。
我眼角含泪拽着他胳膊，求他也给我写一封，甚至我想好词，他抄一封也行。
可他面带嫌弃拨开我的手，质问我。
“为什么你什么都要和言溪比呢？”
我不服输怪他，“还不是因为我都感受不到你爱我，你让我好没有安全感，你爱我一点好不好？”
我永远忘不了我当时就差跪下的卑微。
和他冷漠的神情。
“安全感是你自己给自己的，我没办法给你。”
一路上他频繁透过后视镜看我，好几次挑起话题想和我聊聊。
我不读乱回，低头查看导师发来的注意事项，让他无话可接。
我现在终于理解那句话了。
安全感真的要自己给自己。
来到我妈墓前。
我平静摆上鲜花、替换贡品。
他把伞遮在我妈墓上。
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可怜巴巴朝我妈告状。
“妈，攸攸不要我了。”
我妈很喜欢他，知道我俩结婚后笑到看不见眼睛。
听医生说，她硬生生多活了三天。
这件事，让我永远恨不起来他。
但也仅此而已了。
我没有拉他，平静点火上香。
“我看到了，昨天在游乐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