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许杰考察三星堆遗址。（受访者供图）
三星堆遗址出土文物风格迥异。在挑选和呈现展品时，许杰有心寻找文物与美国民众生活间的微妙联系。美国人对古希腊、古罗马的雕塑更为熟知，选取大型青铜神像更易让观众体会到文明间的碰撞；橄榄球运动在美国盛行，青铜大鸟头形似西雅图橄榄球队海鹰队的队标，或能拉近古蜀文化与美国观众的距离。 从挑选展品、撰写图录到制定保护和运输方案，展览筹备过程耗时近4年，其间也发生了不少插曲。一是西雅图在展览预计开幕前2个月发生地震，二是美中撞机事件使两国关系跌到冰点。
筹备四川考古展览期间。（受访者供图）
许杰回忆道当时的布展工作仍在进行，但各方都在担忧努力是否会付之一炬。对于地震预测，他和团队向华盛顿大学相关专家征集意见，并通过对历史数据的推算与分析，得出了西雅图在未来几个月内不太可能发生大规模地震的结论。但对于国际关系，他们束手无策。 经层层上报，当时的中国政府批复，无论政治上发生了何种冲突，民间文化交流不能断。展览最终如期举行，时任中国驻美国大使杨洁篪主持开幕式。许杰记得开幕时人们蜂拥而至，提出了各种有趣的问题。更有美国观众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将青铜大鸟头比作“跨越时空来相会的远古亲戚”。 三星堆文明在大洋彼岸引起轰动。展览在北美多个博物馆巡演的同时，带动了整个西雅图地区开展有关中国文化和艺术方面的交流。 许杰回顾这段经历时表示，国家间庆祝关系友好时常以文化和体育活动呈现。而国与国间有重大矛盾时，文化活动又往往成为破冰的先锋，发挥着“雪中送炭”的作用。不管国家政治关系状况如何，文化交流万不可停止。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2008年，许杰从一票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赢得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馆长职位，成为海外大型博物馆首位华人馆长。一时间海内外多家媒体争相报道，大家都在期待这位华人馆长会做出何种成绩。连许杰自己都没想到，馆长的“首份考卷”正迎来倒计时。 全球金融危机爆发时许杰上任仅3个月。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因此前的改建工作欠下多笔债务。而西方博物馆的资金来源又主要依靠个人、社团和企业捐赠。在低迷的经济环境下，博物馆营运资金支持遭受极大挫折。 当时无论是馆内员工还是西雅图的民众都时刻关心着博物馆的生存状况。作为城市文化产业的领头羊，博物馆的坚挺存在将给予民众精神支持以捱过萧条岁月。许杰称他虽感到压力重重但仍要保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他立即召集团队同当地政府和银行反复沟通重组债务，并积极筹款。经多方配合，博物馆的债务危机成功化解。许杰也完成了从研究者到管理者身份与心态上的转变。 许杰说，博物馆馆长的一项重要工作是募集资金。身为馆长要富有激情，并熟练运用叙事技巧将自身的理念以对方可接受的方式表达出来。或许正是因其乐观自信的态度以及乐于交流的性格，让他在之前的馆长职位竞争中脱颖而出。 此后几年里，许杰又带领团队筹集了1亿美元用于改建馆藏陈列、建设新的临展馆舍和艺术露台，并增设博物馆营运的永久基金。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迈向了稳步发展的阶段。 “将亚洲艺术融入美国人的生活中” 受访时，许杰多次提到“亲近感”一词。他认为每个展览都要找出一种叙事的角度和故事，将来自遥远国家的文化与观众的日常生活贯通起来，使观众感到亲切的同时又抱有探索的欲望。 2013年，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举办特展《中国兵马俑：秦始皇时代的瑰宝》，123件山西出土文物漂洋过海来到美国西岸，其中10件真人等大的巨型兵马俑尤为瞩目。
2013年《中国兵马俑：秦始皇时代的瑰宝》特展在亚博举行。（受访者供图）
作为展览的序曲，许杰和团队策划了一场兵马俑寻踪记。他们请来一位演员扮作兵马俑在街上游走，并在官网发布“寻找掉队的兵马俑”信息，呼吁市民们提供线索。旧金山市民们纷纷按下快门记录与兵马俑的合照，并将照片上传至官网。最终在市民们的帮助下，这位“复活”的兵马俑归队出现在展览的开幕式上。这一创意还获得美国博物馆协会的市场推广奖。 诸如此类的尝试还有很多。许杰也曾在网上为一件馆藏犀牛造型的青铜酒器小臣艅犀尊征集爱称，共有来自2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民众参与投票选择。最终西班牙文Reina（皇后）成为投票最多的名字。团队也做了小臣艅犀尊造型的玩具，收获了小朋友们的喜爱。
许杰研究小臣艅犀尊。（受访者供图）
许杰说搭建“亲近感”是手段，目的是让亚洲艺术真正进入到美国的主流文化中。尽管众多西方艺术作品广泛吸纳了中国艺术元素，但因亚洲艺术在美国主流教育体系中处于边缘地位等缘由，大众往往忽视了中国艺术的重要性。因此，通过举办展览，从国际视角展现中国艺术对全球文化发展的贡献显得尤为重要。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不断拓展当代亚洲艺术和亚裔美国艺术，向美国民众展示在文化交融的背景下亚洲艺术的沿革。而面对亚裔在美国所遭受的暴力和仇视事件数量不断增多的情形，亚博同样履行着其文化和社会使命。 2021年3月美国亚特兰大接连发生3起枪击案，8名遇难者中有6人为亚裔女性。案发后第二天，许杰在亚博官网发表公开信《停止针对亚裔的暴力与仇恨》，谴责针对亚裔群体的歧视与暴力伤害事件，并呼吁各个受到不公平对待的族裔团结起来共同抗争。 许杰表示，博物馆的使命是通过文化交流与叙事让亚裔群体与文化受到平等的注视与对待，使亚洲文化和艺术成为美国社会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是他上任馆长后所怀揣的愿景。虽然距离实现这一愿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他和团队已经做了很多好的尝试。 2025年，许杰即将卸任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馆长。对于未来，许杰将把重心放在三星堆考古和研究中，同时整理馆内的中国古代青铜器收藏。他也乐于分享从业40余年的经验，为博物馆界的新秀铺一条路，让文博事业薪火相承。 作者：刘洋 责编：马海燕 制图：劣青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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