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那年暑假,我所记得的除了闷热,还有书

新京报书评周刊 2024-06-12 11:40:37

上周,2024年的高考结束了。考生接下来将经历的是等待,有关分数,也有关录取。无数的过来人则在新闻报道中被提醒:又到了一年高考。当年参加高考的记忆或许也被唤醒了部分。或庆幸,或遗憾,或失落。其实被唤醒的,可能还有关于当年那个暑假的记忆。

可还记得,高考结束的那年暑假,你读过什么书?

这大概是一个奇怪的问题,毕竟去游玩、疯玩才是必备项目,才是最大的“正义”,怎会还记得读了什么书呢?“读过什么书?完全没有。”“读了什么书?记不起了。”离校那天,你可能把一堆书本打包作为废品贱卖了,你也可能见到有人撕书,有人把书本从走廊往下扔,伴着“终于解脱”的复杂情绪。书本嘛,已经暂时被抛弃,成了绝对的身外之物。

不过,回想一下,或许在那年暑假,你是翻阅过某本书的呢?至少能把过去被定义为课外书的书拿出来了。一本小说、一本似懂非懂的哲学社科书,或者一本多年后不愿启齿的疑似“心灵鸡汤”的某某人生指南之书。这大概是比较纯粹的一段阅读时光了,不必像以前那样阅读理解,也不必像将来那样啃着晦涩的专业书。也正是借着这段时间,你踏入了自主挑选和购买图书的人生阶段,开始了比较随性的阅读之路。

电影《爱在黎明破晓前》(Before Sunrise,1995)剧照。

当我们拿着这个问题去问数年前、十几年前、二十几年前甚至更早参加高考的过来人,收获了种种回复。高考恢复后早期参加高考的任剑涛、许纪霖等学者回忆,当时没有多少书可读,唯有其他阅读方式,如任剑涛“以翻阅画报度过假期”。加之时间久远,也没有多少具体印象了。晚一些的过来人则有更多记忆。我们决定和书友们分享这一份读书记忆,他们如今有的在高校教书,在高校、图书馆做学术研究,有的在书店、出版、金融等行业工作。对了,还有来自其他读者书友的回忆。

以此,献给那年暑假。

如果你也记得那年暑假读了什么书,对书里书外有印象,不妨在留言区告诉我们。

讲述|书评君的朋友们

找寻智识与精神

田方萌(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副教授):1997年香港回归一周后,我参加了高考。当年4月,王小波去世,我碰巧在书店里看到他的专栏文章。高中毕业后的那个暑假,我认真阅读了他的杂文集《思维的乐趣》。他的文风含有智慧和谐趣,带给我一种强烈的智识刺激。

《思维的乐趣》,王小波著,北岳文艺出版社,1996年11月。

小波是中国人民大学的校友,我也报考了他的母校,很幸运被录取了。大一的第一个学期,有天傍晚我找到东风五楼235室,这是小波上大学时的宿舍。我没有敲门,静静地站了两分钟就走了。那座楼现在已经被拆除了。

小波逝世五周年时,我和几位朋友还在万圣书园组织了一场公开纪念王小波的研讨活动。一些爱好小波的朋友将他们自己写的小说汇编成一本集子,取名《王小波门下走狗》。我评论小波的一篇文章也收入此书。李银河老师在序言里点到拙作,还说我“关于王小波的平民气质的说法非常准确”,当时让我受宠若惊。现在我虽然不再读王小波(的书)了,但不时还想起他那特立独行的自由精神。

战洋(人类学研究者,香港理工大学应用社会科学系助理教授):高考结束,我开始读史铁生。

《病隙碎笔》,史铁生著,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3月。

这个阅读经验充满了偶然:当时史铁生的《病隙碎笔》刚刚出版,恰好在书店和我相遇。从那本开始,我又在高考结束之后的暑假读了史铁生更早之前的作品《务虚笔记》以及《我与地坛》。但现在回想起来,高考之后阅读史铁生竟然也格外契合。史铁生的文字充满了对于人生的距离感。在高考之后那段面对未知的未来日子里,一个年轻人似乎容易亲近这种冷眼旁观自己的人生,不悲不喜情绪。就好似通过史铁生的文字,对于未来多了几分掌控感,好似看到了关于人生的使用手册。《我与地坛》留下的印记很深,以至于高考之后去北京上学,一定要去做的事情是去地坛,就好似去找一个精神上的印证。

这本书的写法,

有点不一样

黄典林(中国传媒大学传播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我是2000年参加高考的,一晃已经24年过去了。那年恰好是江苏高考第一次改革,除了语数外,文理科其余科目分别融合为一门综合考试。作为那次高考改革实验的“小白鼠”之一,我在高考中的表现不是很理想,与第一志愿南京大学哲学专业失之交臂。最终,我没有选择复读,而是选择了一个与哲学相距甚远的专业——广告学。后来从广告,关注到媒体和新闻,再扩大到整个人类的传播实践,一路走到今天。

知道自己与哲学专业无缘后,在那个闷热难耐的暑假,我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藏书中与哲学有关的书都拿出来翻阅了一遍。

如今想起来,能清晰记得的有两本:一本是上下册的罗素的《西方哲学史》,还有一本是《苏菲的世界》。前者是商务印书馆的大部头,两册合计1000多页,对于当时只有中学哲学教科书水平的我来说,读起来显然难度很大。第二本则不同,是一本通俗哲学著作,从一个名叫苏菲的小女孩的视角来思考各种哲学问题,从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一直讲到马克思、达尔文、弗洛伊德。那大概是我平生第一次读到这种写法的哲学通俗读物。

《苏菲的世界》,[挪威] 乔斯坦·贾德著,萧宝森译,作家出版社,1999年5月。

说起这本《苏菲的世界》的来历,就不得不提到贝塔斯曼书友会。上个世纪90年代,德国出版集团贝塔斯曼进入中国,以上海为中心建立了靠邮政通信运作的书友会网络。在那个还没有互联网的年代,书友会的推广信息竟然传播到了我高中所在的江北小镇。我被入会赠书的诱惑所吸引,稀里糊涂就入了会,结果发现每季官方手册里,都必须买一本书,才能保持会员身份。那本《苏菲的世界》就是我“被迫”买的书之一,同时也是买后没有后悔的书之一。

何江(哈佛大学生物学博士,哈佛大学毕业典礼演讲第一位中国人,《福布斯》“30 位 30 岁以下医疗健康领域青年俊杰”):高考结束后的暑假,我花了不少时间读课外书,现在记得的两本最有印象。

一是《江城》,美国作家何伟在中国教书时以中国见闻写的一本非虚构作品,他给了我一个非常不一样的视角看待身边习以为常的事,也让我意识到,那些再熟悉不过的人和事,假以距离感和不同的审视角度,会带来全新的认识。这本书从某种程度上启发了我在大学和博士阶段的写作,我在哈佛读博期间写的《过往皆为力量》一书,或多或少,也是在离开中国后审视曾经的生活带来的新认识。

第二本书是《自私的基因》,读这本书是因为我大学报考的是生物专业,我迫不及待地想了解专业方面的知识。这本科普书对进化论以及很多生物理论提供了一个深入浅出的剖析,见地很深,对我以后做生物科学研究很有帮助,也让我看到了国外以具体现象抽丝剥茧地解释现象背后的原理的逻辑思考方式。多年以后,我在思考东西方教育差异并写作《不内耗的教育》一书时,这本书里面的观点仍然影响着我。

《自私的基因》,[英]里查德·道金斯著,卢允中译,吉林人民出版社,1998年10月。

我目前从事生物科技行业,创立了空间基因组学领军公司Vizgen,从基因层面解释器官细胞的工作方式,《自私的基因》一书里的内容也经常提醒我从进化的角度,重新思考基因运作的方式。而在全球多个国家运营公司时,我经常会碰到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江城》一书时不时会提醒我换个角度看待不同国家的文化。好的书籍能够影响一个人的一生,我很庆幸当时有机会能在大学前读到这两本佳作,也祝所有高考结束后的学弟学妹能在这个暑假找到影响自己一生的书籍和文字。

韩晗(青年学者、作家,武汉大学国家文化发展研究院副教授):我是2003年参加高考的,那年是历史上最卷的一年,人数多、试卷泄密,又叠加非典风险,再加上那时没有太多出国留学之类的途径,可以说是中国高考史上最不幸的一届考生,别人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我们是千军万马过钢丝。

那一年暑假我在家中创作小说,看的书最多还是一些散文随笔,记得读完了张五常的《学术上的老人与海》、董桥的《乡愁的理念》、赵毅衡的《豌豆三笑》以及龙应台的《在海德堡坠入情网》,其余还有什么书记不清了,依稀记得有古典乐的入门读物,还有就是刚出版的林行止的散文集《我读我在:林行止随笔三集》。高三偷偷买的三联出的陈寅恪作品系列想读,却读不下去,比如说《寒柳堂集》和《柳如是别传》。

《豌豆三笑》,赵毅衡著,上海教育出版社,1998年11月。

当中一个很大的原因是,高考考得太差,实在没有心思读什么学术著作,也不太好意思找父母提出买书或出去旅游的要求,另外就是家里很多书高中时在课堂上都偷偷读完了。那个暑假是非常沉闷的,连所谓的谢师宴都很单调无趣,好在散文随笔读来可以解闷。

我在那个暑假曾写过一篇文章,叫《逝去的日子如流水——回忆我的高三生活》,现在回头看,竟然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但许多场景仍然历历在目。尽管那个暑假非常沉闷,但它是我成年的开始,现在我并不后悔自己青春叛逆时浪费的时间,也不后悔自己那个看起来有些狰狞的高考成绩,因为我在高中课堂上看了几百本文史哲的书,这种阅读的积累才是我一生受用不尽的财富。

哲学、理科,

或中文?

耿弘明(清华大学人文学院写作中心青年教师):我2009年参加高考,高考结束后很多被压抑的欲念便涌动起来。喜欢足球,高考后看的第一本书是《小罗的世界:罗纳尔迪尼奥传》,如今他早已淡出足球舞台;喜欢计算机,看的第二套书是合订本的《电子竞技》和《大众软件》,如今这两个期刊已不复存在。

《小罗的世界:罗纳尔迪尼奥传》,李湘宁著,金城出版社,2006年7月。

都是在书店的书架上找到的,午饭后睡觉,醒后窗外大雨滂沱,很快停止,我便沿着落满雨水的路走出去,看心情能走多远,到达某个书店。

接下来的阅读则像是悬疑小说中搜寻凶手的工作,在中学常读的一些课外书都是现当代名家的散文,因貌似对写作文有帮助,老师管得也就松一些,是梁启超、鲁迅、梁实秋、林语堂、余光中、余秋雨等一长串的名字。名字连着名字,名字去寻找另一个名字,作家提过的,我便去找,也就编织了一张庞大的人名地图与网络,卢梭、康德、尼采、萨特……这些东西在小城的书店找不到,不过当时电子购买的渠道已经出现,记得是通过一本叫“九九读书人”的小册子,上面有邮购链接,下单,然后被邮寄过来。

高考后我痴迷地阅读,很多都是强调个性和个人生命力的哲学,但很多不是原著,有文选,有解读,也记不得是购的是哪家出版社编的尼采文集,当时网上有很多盗版电子书网站,我便下载打印了《西方哲学原著选读》《萨特研究》《尼采在世纪的转折点上》等。

《西方哲学原著选读》,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编,商务印书馆,1983年6月。

读法也随心情而流淌,莱布尼茨和黑格尔读起来像准备高考的体验,那就索性不读了。午睡做梦,梦见打魔兽争霸的“sky”在给黑格尔教学,教给他人族的“速矿”战术。

那时我不关注这些书里面的学术,也不关心这些书里面的历史,只关心那些符合青春心情的句子。于是改写之、意会之,管他柏格森说的绵延有什么含义,大概讲的是一种不再有高考束缚的自由流淌的状态吧,管他尼采说的超人是什么意思,大概是有一种不再受高考束缚的自由流淌的人的样子吧。我于是可以把所有哲学理论读成读者文摘,就像今天经受了所谓的专业训练,可以把所有读者文摘读成文学理论一样。

大概到了整个假期快结束的时候,我才突然想明白,我要读的专业是中文,不是哲学。然后找了一些文学史和语言学概论一类的书翻,那种自由流淌的心情,就被蓄进了学科的水库。夏天快结束了,午睡后雨下得越来越少。有一家常去的小书店倒闭了,我也要假装开始一段新生活了。

周旻(浙江大学文学院“百人计划”研究员):我参加的是2007年的浙江省高考,当时分为文科综合与理科综合,我在高二那年因为觉得文科简单而选择了理科。所以,虽然此后一直就读于中文系,但高考时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理科生。

电影《你好,之华》(2018)剧照。

身在曹营心在汉,大概也是从进入理科班并发现自己既不擅长亦不喜欢物理、化学、生物之后,我就开始了阅读文学书的“工程”。当时获取书的方式很简单:周中主要去学校的图书馆,印象中是一间破旧、孤零零的教室,平时几乎没有人,可以随手拿取自己想看的书;周末就去省图书馆借书和自习。当年有一个模糊的读书计划,大体上是准备看完近现代的法国文学与捷克文学,前者因为萨冈,后者因为米兰·昆德拉——他的书集中被翻译成中文,每一本我都很殷切地读完。印象比较深的是看了一批法国现代小说,部分“俗气”的之外也看过少许冷门的,比如圣·埃克苏佩里的《夜航》。记忆中一直到高三最后三个月的冲刺阶段,我才放弃了对“无用的课外书”的阅读。

那年暑假重新有了充裕的时间,我读的书中最关键的大概是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高考后,文学社的一位朋友跟我说,也许你可以看一看《百年孤独》,那比米兰·昆德拉和法国文学有趣。于是他就把家里书架上、爸爸收藏的《百年孤独》借给了我。

50周年纪念版《百年孤独》,[哥伦比亚] 加西亚·马尔克斯著,范晔译,南海出版公司·新经典文化,2017年8月。

借书是一件被公认为很危险的事。我秉承着对朋友“才子”身份的尊敬,用三天就看完了这本书,并把它“完好”地还了回去——要知道高二整个暑假我都读不完《简·爱》。这本书对我的震撼是全方位的,其中也伴随着同龄人已经在阅读这样的小说的震撼。我随后就从图书馆里借了有马尔克斯小说的书,很多是他的短篇小说。而在各种纷繁复杂的现代小说分类系统的交叉地带,因着马尔克斯的辐射,我接着读到了博尔赫斯、乔伊斯、卡夫卡、布尔加科夫等。如今看来大概率是要被贴上“文艺青年”的标签,但在2007年的夏天,我觉得自己真正地走进了文学的世界,不再是经典的、古朴的、简·奥斯汀式的世界,取而代之的,是充满着未知的可能性。虽然在读《百年孤独》之前,已早早地决定“一定要去读中文系”,但这次“冲击”还是让我更清楚了两件事:第一,我绝不可能写出令自己满意的小说,作家梦碎;第二,我选择了一个自己超喜欢的专业,高考很值。

一本书、一个人

马学良(国家图书馆副研究馆员):我才轰然发现高考距离我已经真的很远了,远到中间已经又隔了22个高考。但是在经历了二十多年的专业学习后,如果能够以梦为马,驮我回到当年,我想我最愿意去读的应该是一部无关功利、闲散舒适的书,应该是一部去书中能际会老友的书,比如——《苏轼传》。

《苏轼传》,王水照、崔铭著,天津人民出版社,2000年1月。

严飞(清华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我是2000年参加高考,当时还是考前填志愿,所以是先填志愿再等待命运的安排。

那年暑假印象最深的阅读,大概是巴金的《激流三部曲》。我特别喜欢《激流三部曲》总序里面的一段话:“这激流永远动荡着,并不曾有一个时候停止过,而且它也不能够停止;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止它。在它的途中,它也曾发射出种种的水花,这里面有爱,有恨,有欢乐,也有痛苦。这一切造成了奔腾的一股激流,具有排山之势,向着唯一的海流去。”这句话一直鼓舞着我,心里面时刻涌动着一股奔腾的激流。

《家》,巴金著,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11月。

李国顺(南京艺术学院戏剧与影视学院教授):我是1989年7月份参加高考的,距今已经35年了。在我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我读了不少书,其中法国作家司汤达的小说《红与黑》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如今回忆起来,书中主人公于连是一个矛盾复杂的人物,他有野心、聪明敏感,既渴望向上爬又保持着内心的良知,形象生动并且具有多面性。细细想来,发觉作家把“人性”研究透了。通晓人性,于他人,能够感同身受;于自己,能知体面尊严,这对当下的社会生活和个人发展都有着极其深刻的现实意义和社会价值。

《红与黑》,[法]司汤达著,郝运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年1月。

邓安庆(青年作家):我2003年参加高考,考试结束后去上海投奔我哥哥,当时他在宝山工作,没有空带我玩,我就自己去福州路的书店淘书看。印象深刻的有两本。

一本是班友书的《黄梅戏古今纵横》,当时我对戏剧比较感兴趣,这本书上卷谈剧本,下卷谈声腔。前者注重于本戏的考源追踪;后者则是结合安庆地方语音,联系唱腔谱例,意在摸清黄梅戏戏剧文学的语言规律,以及语音对声腔发展,地方风格形成的内在关系。当时读得似懂非懂。

《黄梅戏古今纵横》,班友书著,安徽文艺出版社,2000年9月。

另外一本是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之所以要看这本书,是因为看到当时有一位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选手写的一篇文章,他写到自己读这本书的美妙体验,所以我也想找来看。不过真正读过之后,还是有点失落的,那时感觉全书过于冗长,人物的对话没完没了,虽然咬牙看完,所得到的体验只有疲惫。

章昕颖(南京大学出版社编辑):在高考结束的那年暑假,我读了《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

电影版《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上)》(Harry Potter and the Deathly Hallows: Part 1,2010)剧照。

如今回忆起来,印象最深的是,哈利·波特在9又3/4车站对孩子说的这一句:“阿不思·西弗勒斯,你的名字中含有霍格沃茨两位校长的名字。其中一个就是斯莱特林的,而他可能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我脑海中立刻浮现了邓布利多这位魔法界的最持正守护者,他的光明与强大,他的死亡是魔法界的至暗时刻;还有斯内普的那副黑切白的阴郁模样,以及内心深藏的温柔和忠诚。哈利·波特系列伴随我整个高中时期,在书的最后,被众人守护的小小哈利,在一个众神黯淡的时代,最终成长为新一代的兼容并蓄、暗藏信念的守护者。被照亮守护的人最终成长为持灯者。

去读书吧,

如饥似渴

马亮(中国人民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2002年,我参加高考。那一年江苏省不分文理科,推行了历史上唯一一次文理大综合。我考后估分,顺利考上了西安交通大学。我报的第一志愿是自动化专业,但是没有被录取。我服从分配,进入了行政管理专业。高考结束后的那年暑假,我一边帮着家里照看小饭馆门前的冷饮摊,一边摇着蒲扇捧读贾平凹的长篇小说《废都》。

《废都》,贾平凹著,北京出版社,1993年6月。

帮厨小哥留下的这本书,纸张泛黄,残缺不全,是我在那个书籍稀缺的年代唯一一本课外读物。这部小说的焦点就是我要去读大学的城市,它竟不期而至,这或许就是人、城与书之间的一种冥冥之中的缘分吧。

烈日炎炎,车水马龙,我却读得津津有味,抬不起头,一度耽误了吆喝生意和招揽客人。我向往着要去读大学的这座文化古城,明明是西安,为什么叫“西京”。我记住了书里提到的大街小巷,期待着上了大学,一定要踏入这些奥妙无穷的文化地带。书中描写的那些鸡零狗碎,看似信手拈来,平淡无奇,却让我义无反顾地想要走进去。如今回想起来,大半是因为这样的偶然与必然,才让我在此后的求学路上,更多了一份知识分子应有的敏感、敏锐与敬畏。

高考以后,去读小说吧,体会人生百态,感喟世态炎凉。去读哲学吧,重塑世界观、价值观与人生观。去读非虚构和纪实类的作品吧,走出校门,感悟社会。去读历史吧,回首过去,反思当下,前瞻未来。去读社会学、政治学、经济学、管理学、心理学吧,让社会科学指引你对社会的观察、思考、批判与分析。去读书吧,各种各样,如饥似渴。

梁捷(青年学者,执教于上海财经大学):我参加高考是20多年前了,高考结束也没有什么钱买书。

那时互联网还没有普及,但盗版光盘已经出现,一张光盘可以装成千上万本电子书。我买了一张“古龙全集”,暑假期间在电脑前贪婪地把它读完了。高中期间不太有机会读武侠小说,更不用说这么系统性地阅读。经过这次阅读,我有点感触,一个人一辈子不停地写,大概就能写这么多,其中好看的又只有这么多。古龙的金句很多,摘录一句跟大家分享吧,“一个人若迷失了自己,那么除了他自己之外,还有谁能找到他呢?”

改编武侠剧《武林外史》(2001)剧照。

晏婷婷(第十二届书香中国·北京阅读季金牌阅读推广人,金融行业从业者):最好的记忆好像总是跟书有关,高考完的那个夏天也不例外。

那个夏天最深切的记忆,是南方小镇长长的黄昏和席慕蓉的一套诗集。傍晚时分,总是会走出房间,一边在小镇上散步,一边在心中默念下午看到的书中喜欢的句子,从暑气渐消的黄昏,一直走到暮色四合的晚上。无论是“我喜欢出发 喜欢离开 喜欢一生中都能有新的梦想 千山万水 随意行去不管星辰指引的是什么方向”,还是“我相信 爱的本质一如 生命的单纯与温柔”,如今,回忆起当时少年独自散步时徘徊在心头的青春絮语,也许,心头无所挂碍,而又怀揣着美丽的诗句、充满对未来单纯憧憬与向往的状态,就是独属于年少时的无比珍贵的时刻吧。

徐鹤(图书编辑):高考完的假期,把高三那一年没看的《九州幻想》和《九州志》补上了。另外还有《悟空传》和《此间的少年》。《悟空传》不用多说,那种齐天大圣的迷惘和决意气冲霄汉至今令人回味。《此间的少年》正好对上高三暑假对大学生活的许多遐想。

《悟空传》,今何在著,光明日报出版社,2001年4月。

还有爱书的你们

甘禾子(由读者在线填写的昵称,下同):高考后暑假读的书里最有印象的是一本不记得名字的窄版厚厚的诗集,凡所录诗的作者都有简短而又别出心裁的自我介绍,其中部分诗与诗人至今仍有印象,也有个别诗人多年以后竟有过交集。暑假快结束时,该集子被一个落榜的同学拿走了。

啤酒馆馆主:高三毕业那年暑假买了本《约翰·列侬传》,那是一本2012年出版、长达546页的书,又厚又重,直到现在还在书橱里没有读完。高中的时候受村上春树的影响,喜欢上披头士乐队的歌,手机的内存卡里一直存着乐队的两张专辑,旋律伴随着我读完了一本又一本村上的小说,刷完了一张又一张试卷。那个时候觉得理想的生活就是村上笔下的,独自一人喝威士忌、听爵士乐,游离于社会之外。2023年的时候,披头士出了首新歌《Now and then》,在1970年解散、时隔53年后,38岁的列侬、52岁的乔治,81岁的保罗和83岁的林戈又组合在了一起,看到下面有评论写道,村上春树小说里爱听披头士的男孩女孩,在留声机的转动中又开始变得年轻了。

《约翰·列侬传》,[英]诺曼著,吴冬月、梁冠男、张晓意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年6月。

星河集邮册:高中毕业那年我读了《百年孤独》,上初中的时候听说过这本书,一直很想读一读,但没有找到时间,高三结束终于可以读了。印象最深的是有个角色爱吃土,有点震撼。阅读时的感受很奇妙,像掉进了一个时间、空间都在流动的迷宫。

咖啡市流放者:《西游记》,把所有的生僻字都查了一遍字典。

《西游记》(1986)剧照。

绪川谨子:《麦田里的守望者》,很放空超治愈。

李李李:很遗憾,我在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并没有读什么,我甚至不记得做过任何事。才过去三年,但高考乃至高中对我来说遥远得像一个梦,一个不好不坏的梦,虽然我现在会偶尔做关于高考的噩梦。高考之前,我装腔作势地读着三岛由纪夫;大一开学后,我读完了剩下的陈映真。我不能说阅读“塑造了我”这种大话,但它确乎参与着我的生活,我也很开心阅读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如此很自然的事,这或许也是一种难得的幸运。和阅读比起来,大学本身反而是最微不足道的部分。我不喜欢学校,我大学生活的记忆会被书籍填满,虽然很滑稽,但也很珍贵。

青禾:当时高考失败了,收到一所普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会儿是在复读和去上大学之间摇摆不定。那会儿失落、迷茫裹挟着我,我很是压抑。正好书架放着爸爸收藏的《毛泽东选集》,我就从第一册开始看了,说不上获得了什么,但是确实平复了我浮躁的心灵,也让我决定去上大学,人生短短几十年,复读即使只需一年,也会错过很多世界的精彩,即使很多与我不会有多大关系。

淩十月:高考结束那年暑假,我看的是《十万个为什么》的其中一册,讲的是关于自然星空的那一本。老家在农村,夏天一到,满眼都是密密麻麻的星星,而我会在楼顶上,翻着书找星星,预估什么星星在什么方位,那个时候特别喜欢看启明星,它是出现得最早的,也是最亮的,有时候还会在月亮旁边。那时候就觉得非常有意思,大自然真的非常神奇。

楮冠:那个暑假很忙,出成绩、填志愿、等录取,学车、游泳、炒菜,卖书、去上课,几乎可以说唯一读的书是我高二买的李泽厚的《中国古代思想史论》,当时买的时候是看作文素材去的,没怎么领悟,等到大学学习中文才逐渐挣脱应试的素材思维,抓住思想的发展脉络。

《中国古代思想史论》,李泽厚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年5月。

谢谢小熊:高考之后,下定决心把一直在看却从来没看完的《红楼梦》看完了。看完之后,忽然发现自己之前怎么能没看完呢,简直是太好看了。到现在大二,我已经看了6次《红楼梦》了,非常喜欢曹公的语言。

《红楼梦》,曹雪芹著、高鹗续,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年12月。

白玛多吉:干农活。上世纪80年代的农村没有任何闲书可读,每天就是顶着日头去棉花田里干活,像《飘》里的黑人似的,在骄阳和暴雨中洗刷自己,洗刷身体和灵魂。

枫叶:《国富论》。逛书摊时买的,希望以此作为大学时代社会科学的入门,因为我是文科生嘛。那年七八月,我跟爸妈回老家,把《国富论》放在床上,自己坐在凳子上读,窗户外微风习习。我看得很吃力,只是模模糊糊明白第一章讲分工的重要性。但那一刻,我依然感觉自己很幸福,因为真的就是随心所欲的阅读。

我没有看完,只看了前面一点点。大一时竞选学生会,我说我读过《国富论》,学姐学长吓了一跳,哈哈。其实大学四年我可以说是变成了一只泡图书馆的书虫。现在我已经硕士毕业,成为深圳的一名人民教师了。时间真的过得好快啊,那年夏季的、凉风习习的、无忧无虑的夜晚,已经是十一年前的事情了。

《国富论》,[英]亚当·斯密著,杨敬年译,陕西人民出版社,2011年1月。

杨飞鸟:那年暑假读了《苏菲的世界》。印象最深的是作者在谈到自由民主的价值观时强调,这些观念随着资本主义产生,存在不过几百年,因而是值得怀疑和思考的。看完书觉得丧失了生活的标准答案。后来发现,高考结束后的人生,真的再也没有标准答案了。

曾晋:偶然或者必然,当时看的是还未爆火出圈、荣誉加身的《三体》,那是一个挺忙碌慌乱的夏天,因此其实感觉一切尘埃落定、该和解告别的都完成所念后,才在床前的灯光下睡前读了几天。买了三部曲,直到开学去报到,只读完了第一部,但还是觉得非常饶有趣味且故事精彩,便把剩下两部放进行李箱,成了带去大学的第一本和第二本书。后来在无聊的公共课堂上接着读,读到第三部的“只送大脑”,可能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个片段,那时正好要到课间,我只觉得恍恍惚惚,世界变得不太真实。这也是少有的震撼我的读书时刻。

新天地的豆瓣酱:看了毛姆的《人性的枷锁》。我那时一直被要求做一个优秀少年和青年,在家听父母的,在学校听老师的,出门要急别人所急、想别人所想,生怕自己给别人留下糟糕的印象而坏了发展的大方向。《人性的枷锁》让我体会到人生是美好而自由的。

韩希瑞:我高考完,买了一本《围城》。高三那年的一节语文课上,有道题是关于这本书的,老师顺便讲了一则关于作者钱钟书的趣事:“他逗女儿玩,每天临睡在她的被窝里埋置‘地雷’,埋得一层深入一层,把大大小小的各种玩具、镜子、刷子,甚至砚台或大把的毛笔都埋进去,等女儿惊叫,他得意大乐……”我至今记得老师讲完这则趣事后脸上的笑容,那是高三时期为数不多的轻松时刻。

《围城》,钱锺书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6月。

此外,老师经常讲名著,他会先问:“有谁读过这本书?站起来给大家讲一讲。”如果没人回答,他便自己来讲故事梗概。我印象最深的是《悲惨世界》,老师一边讲一边将关键词写在黑板上。我当时想:我要读遍老师读过的书……

枣枣枣:高考最后一门英语考完后我就去了书店买了三本书:《人间失格》《杀死一只知更鸟》《麦田里的守望者》。只记得不是很喜欢《麦田》,但故事主角骂骂咧咧的人生态度给了我极大的震撼;很喜欢《知更鸟》,从来没在文学作品里读到过这么纯粹的善。

本文系独家原创内容。作者:书评君的朋友们;征集:罗东;编辑:西西;校对:刘军。封面题图素材为电影《爱在黎明破晓前》(Before Sunrise,1995)剧照。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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