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夏天，6岁的湘湘独自坐在幼儿园的滑梯里，胳膊紧紧抱着大腿，戴着面具的脑袋耷拉着。他时而看一眼正在奔跑的同学们，时而低头沉思，眼神中尽显渴望和孤独。

说起来，湘湘已经好久没有上学了，而此时，从前的玩伴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只因为湘湘脸上多了一个特别的“面具”。

这个橡皮面具把湘湘的脸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眼睛、鼻子和嘴巴。在孩子们看来，确实有点吓人，因此没有人愿意靠近他，也没人想和他玩。

01

曾经，湘湘也是一个健康快乐、活泼可爱的男孩。而这令人讨厌的面具，全因去年冬天的一场火灾所致。

那是2010年11月21日上午，因为是星期天，正带着小儿子在村民家串门的艳君，突然接到邻居打来的电话，说是湘湘被烧伤了，得赶紧送医院治疗。

艳君抱着小儿子，赶紧跑了回去。只见邻居宋家猪圈那里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艳君看到被邻居们从烧毁的草灰堆里扒出来的湘湘时，立即惊呆了。

自己5岁的儿子，全身上下漆黑一片，脸部被烧得翻卷的皮肤，像一根焦炭一样矗在那里，艳君已经吓得哭不出来声来了。

原来，那天上午，湘湘和邻居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在宋家猪圈旁的草堆边玩耍。而宋家小孩拿出一个打火机，点着了散乱堆放的秸秆。

已经干透的秸秆一点就着，并很快蔓延开来。孩子们害怕了，纷纷夺门而逃。

然而，湘湘却不小心被地上的枯树枝绊了一跤，刚好脸朝下跌倒在燃烧着的火堆上。由于力气太小，他匆忙间没能爬起来。

更为不幸的是，草堆下面竟然藏着几条废旧轮胎。高温炙烤下，熔化了的轮胎橡胶，粘在湘湘的脸上，造成了严重的烫伤。

一哄而散的孩子们，看到跌倒在火堆里的湘湘，根本无力施救，只能大声哭喊，直到村民赶到现场，扑灭烈火，这才把湘湘从火灰堆里拉出来。

除了脸部严重烧伤外，湘湘的背部、手臂也不同程度地受了伤，看上去十分吓人。

看到被烧伤的儿子，艳君心如刀绞，她赶忙带上家里仅有的两千块钱，搭乘好心邻居的车子，把湘湘送到了汾阳市医院。

但是，汾阳市医院根本不具备抢救条件，医生们只是做了简单的处理，就派出救护车和急救人员，将湘湘送往太原大医院。

艳君心急如焚，一边按医生要求转院，一边打电话通知远在内蒙古煤矿当货车司机的丈夫王寿武，让他带上手头所有的现金，赶快到太原汇合。

第二天，风尘仆仆的王寿武，带着仅有的五千块钱赶到了太原264医院。这时，经过医院的抢救，孩子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经医生诊断：“由于孩子的面部烧伤面积很大，必须进行植皮手术，但会在脸上留下疤痕，而且要较长时间才能恢复，家长和孩子都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由于是面部手术，需要十分的耐心细致，主刀医生整整花了13个小时，才用自己精湛的医术，为湘湘创造了第二张脸。

但是，由于孩子正是好动的年纪，为了保证脸部不受到二次伤害，也为了防止细菌感染，医生给他特制了一个“面具”。

这是一个有弹性的灰白色橡皮面具，戴在湘湘的头部，除了擦药，平时就不能取下来。

然而，对于这个怪模怪样的面具，孩子却十分抗拒。

但为了孩子更好地康复，艳君不得不强制湘湘戴上面具，每天不厌其烦地给孩子换药，并按摩他开始长出瘢痕的背部，希望他早日康复。

本以为，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湘湘就可以恢复了，可谁曾想，不久后一家人竟面临了更大的挑战。

02

一段时间以后，湘湘喊胸闷，艳君也听出他的呼吸很不正常。

经医院造影检查发现，湘湘气管处有大面积阴影，可能面临生命危险，必须前往北京更专业的医院治疗，康复的概率才更大一些。

可是，之前因为湘湘的抢救和植皮手术，夫妻俩已经借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如今，早已家徒四壁了。夫妻俩只得求助当地媒体，希望获得社会的资助。

随后，湘湘的事便被《山西青年报》等媒体报道了出来，全国媒体也给予了广泛关注。社会上的爱心人士纷纷慷慨解囊，仅仅一个多星期，就筹集了20多万元善款。

在太原市医院的帮助下，夫妻俩又把湘湘送到了北京解放军304医院，进行检查治疗。据湘湘的主治医师说，这阴影是湘湘吸入大量烟尘造成的呼吸道损伤。

很快，医院就安排了气管清除手术，湘湘体内的阴影被消除。

湘湘的父母高兴极了。然而，医生接下来的话，却让满怀希望的二人，再次犯了难。

医生告诉艳君，想让孩子如正常孩子一样生活，必须定期做植皮治疗，并延续到18岁，而湘湘要恢复到原来的模样，基本不可能。

湘湘的父母痛不欲生。可孩子毕竟是孩子，此时的湘湘并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来临，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自己满是疤痕的脸。

一天，在北京医院的卫生间里，当妈妈帮湘湘取下面具时，孩子自己都惊呆了：“我怎么变成这样一个丑八怪了。”说完哇哇大哭。

孩子的哭声，引得艳君也泪流不止：湘湘脸上因植皮手术留下的像缝补破布一样的针眼，和逐渐增生出来的瘢痕，看着十分可怖。

而且，他根本就恢复不到原来皮肤光洁的样子。想到这些，艳君心如刀绞。

从那以后，湘湘的心理逐渐发生了变化。

对于当时玩火的宋家小孩，湘湘内心充满恨意：“就是他点火让我变成这样子的，我真恨不得能咬他两口，让他也变成一个丑八怪。”

对于孩子心理上的不平衡，艳君别无他法，只能更加细心照护。她只期待自己的关爱，能抚平湘湘内心的伤痕，让孩子变得开朗自信，内心阳光。

虽然，艳君不知道自己对湘湘的教育会不会成功，但她从此更加细致地守护湘湘的成长。

不知道宋家是否内心愧疚，自从湘湘手术后回到村里，他们全家就搬走了，据说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再也没有在村里出现。

而且，宋家的家长还是王寿武的好哥们，他们一起长大，还一起外出打过工，交情匪浅。

但是，迫于经济的压力，在诉讼即将过期的时候，湘湘一家才把宋家告上法庭，希望能获得一些民事赔偿。

然而，当法院组织取证调查时，村民们根本就无人作证。理由很简单：“都是一个村的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不能支持了这家，得罪了那家吧？”

一些乡邻也劝王寿武：“现在，你们家外面已经有那么多人关心了，再把邻里关系搞得那么紧张，没有必要！”言下之意，就是让他不要告状了。

没办法，王寿武最终只得撤诉，独自面对孩子的康复治疗。再怎么说，他也不能不考虑乡土人情，不愿成为乡邻们心目中那个“为了钱，什么都不顾。”的人。

只是，为了孩子的治疗费用，以及湘湘可能面临的心理问题，他将付出更多的努力。

为了让湘湘早日融入他将来的生活环境，艳君不得不把戴着面具的湘湘带回村里，准备让湘湘继续他因受伤而中断的学业。

然而，事情远没有大家想得那么简单。

03

回到村里的湘湘，看到原来的玩伴们很是开心。然而，孩子们一看到他就躲开了，这让湘湘心里很不是滋味。

第二天下午，他看到妈妈要去幼儿园接弟弟，便闹着要一起去。没办法，艳君只好带着他，向村里的幼儿园走去。

尽管已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但湘湘还是感受到了大人们的指指点点，以及小朋友们对他的厌恶和疏远。

当家长和小朋友们都散去后，经过老师的允许，湘湘走进曾经的教室，抚摸着张贴在墙上的，他曾经画的画，内心十分痛苦。

他甚至还和弟弟一起玩了幼儿园的滑梯，一种久违的快乐，又涌现在他的心里。他非常想回到幼儿园继续读书，和小朋友们一起玩耍游戏，继续他的快乐童年。

然而，他已经6岁了，应该上小学了。但是，这样一个戴着“丑八怪”式头套的湘湘，还有学校愿意接收他吗？

为了让孩子能够像正常孩子一样读书学习，自食其力。艳君和丈夫开始实施他们的“适应上学”培养计划。

一方面，为了帮助湘湘的身体康复，妈妈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由于湘湘的手臂和背部，因植皮后长出新的疤痕，有时还伴随着发痒，艳君不厌其烦地帮他按摩，搽抹药膏，让皮肤逐渐康复。

尽管康复治疗的过程十分痛苦，但湘湘仍咬牙坚持。因为他知道，只有自己的烧伤彻底治愈，才能重新获得小朋友的友谊，和他们一起无忧无虑地玩耍。

另一方面，对于小朋友们不愿意和湘湘玩耍的问题，爸爸也十分重视。

他知道，孩子六七岁的年龄，最不能缺乏的就是玩伴和朋友，一定要让湘湘融入孩子们的世界，适应团队生活。

于是，王寿武跑到城里，买回来一大堆零食和玩具，把村里与儿子年纪差不多的孩子都请到了自家院子里，让他们和湘湘一起玩，并把这些零食送给村里的孩子。

刚开始，村里的孩子还有些抵触，一看到湘湘头戴着面具出现，便放下玩具跑出院子。但他不能放弃，不厌其烦地邀请孩子们到家里玩。

慢慢地，大家就适应了有湘湘一起游戏的日子。其中的3个孩子，还成了湘湘比较贴心的好朋友。

尽管，在这些健康的玩伴面前，湘湘仍然有不可名状的自卑感。但是，有了孩子们的陪伴，为他今后适应学校生活，也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不仅如此，看到艳君夫妇做出的种种努力，乡里邻居也深受感动，逐渐改变了对湘湘的态度。

他们不仅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慈爱，还教育自家的孩子，任何时候都不能欺负湘湘，在可能的情况下，还要尽量帮助他。

就这样，纯朴善良的村民们，接受了湘湘的不完美，帮助艳君一家，渡过了孩子手术后最敏感的环境适应期。

可是，戴着面具的湘湘要去哪里上学呢？

04

湘湘的父母开始寻找能够接收孩子上学的学校。

刚好有一天，上级领导来慰问他们一家人。当他了解到湘湘面临的上学困境时，领导当即表示会尽快安排解决。

根据我国《义务教育法》的相关规定，湘湘虽因灾致残，但他仍有接受教育的权利。

不久后，艳君便接到入学通知，湘湘被送到了镇上的中心小学与其他健康孩子一起，随班就读。

可是，艳君每天骑车把孩子送到学校后，仍然担心。湘湘生活能不能自理？戴头套后，湘湘的视力有所下降，学习是否跟得上？其他孩子是否会欺负湘湘？

经过老师允许，艳君每天站在教室外面，观察孩子的上课情况，下课后，艳君还带着湘湘和同学们一起玩，成了陪读家长。

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后，同学们慢慢接受了这位“戴着面具”的特殊同学。

特别是同村的几个孩子，每天都陪着湘湘放学回家，艳君渐渐放下心来，每天把湘湘送到学校后，便回到村里的企业上班去了。

毕竟，孩子的后续治疗还要花钱，一家人的生活还要继续。

2013年暑假，李寿武夫妇又把孩子带到了北京304医院复诊。鉴于孩子面部植皮后，恢复很好，医生终于同意湘湘取下头套，自由地呼吸和活动了。

湘湘一听，高兴不已。尽管他不喜欢自己满是疤痕的脸，但比起长期戴着头套来说，到底自由了很多。

再说，这两年多来，他早已习惯了别人异样的目光，以及窃窃私语的议论。而且，他现在也有了自己的朋友，学习和生活不再孤单了。

2015年初，湘湘在父母的陪伴下，再一次来到304医院。而这一次，他是为了使自己“变漂亮”。

此时的湘湘内心更加阳光，对生活充满了勇气和动力。

在乘坐电梯时，湘湘毫不避讳别人的目光。对于医护人员的关心与抚摸，湘湘也毫不躲闪，甚至说出许多烧伤病患的专业术语，俨然“久病成医”。

这一次的整形手术，医生解决了湘湘涉及器官功能障碍和畸形的20多个问题。

通过手术，影响湘湘视力、语言的一些增生性瘢痕都被清除了，湘湘原本缺失的头发也补齐了。变漂亮的湘湘，说话做事也更加自信了。

随后，医生告诉艳君，湘湘这样的整形手术至少还要进行7次，才可能基本恢复，每次的手术费大约需要3万元。

艳君和丈夫商量，只要能恢复孩子的面容，花再多的钱，也要努力筹集，一定要还湘湘一个快乐健康的人生。

随着身体上的疤痕被抚平，湘湘“心里的疤痕”也渐渐消失了，这才是让艳君夫妻俩最欣慰的事。

05

湘湘小小年纪就因伤致残，不幸遭遇让人扼腕叹息。然而，惋惜的同时，也给我们敲响了生命安全的警钟。

幸运的是，艳君和王寿武夫妻俩，虽然没有很高的文化，但他们却以深厚的爱，为湘湘的成长，撑起了一片蔚蓝色的天空。使孩子因为残疾和他人的不屑与疏离，导致的枯竭心灵，享受到了充足的阳光和雨露，对人生未来充满了希望和期待。

生命有了希望，便有了生活的基础，有了奋斗的动力。

愿类似湘湘的意外伤害，永远不要重演；愿每一个天使般的孩子都能平安健康地长大！

作者：羊子

编辑：Sarah萱草悠悠

参考资料：《男童被烧伤戴面具生活 康复上学等面临多种艰难》，《南方都市报》2011.1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