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了救未婚夫,骑马引开敌人,回来后,他却爱上了我妹妹。
即将临盆时,妹妹来看我:
「姐姐在歹徒手中那么久,这个孩子恐怕不是姐夫的吧!」
然后对着所有人,含泪微笑:
「不管发生什么,姐姐都是我们林家的大小姐!」
我声名狼藉,生产时没有产婆和大夫,最后一尸两命。
她却诰命加身,被封端仁夫人。
再醒来,我回到了十八岁那年。
妹妹捂着嘴巴,低声对两名官家小姐说:
「回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单衣,这里,这里都破了!」
我原地爆炸。
捡起剪刀,在她的嘴里一通乱戳:
「这才叫血口喷人!」
「下次背后造谣,记得找人放风!」
1
前世最后的记忆,是拼命生下一个死胎的巨痛和绝望。
陈致诚一脸冷漠,握住林栖的手:
「我要我们的孩子!」
我抓起剪断脐带的剪刀,拼命向林栖扔过去。
我眨眨眼。
窗户半开,房间还是我未出阁的样子。
前世,我十八岁生辰,请了一些小姐妹到家中小聚。
林栖站在一旁奉承着讨好其中两个:
「我只跟你说,可不许告诉别人。」
「姐姐说她被一个村女救了,养好伤才回来。可是,如果被人救了,应该早些派人来报信,怎么可能这么久?有人说,姐姐是被匪徒关了三个月才放回来的!」
三天前她还笑着说:
「姐姐,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是我们林家的大小姐!」
这一天,是我沦为笑柄的开始。
我冲进去,把剪刀伸进她的嘴里,一通乱戳乱剪,血从她嘴角流下来:
林栖惊慌大叫,却因双手被我按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疯狂大笑:
「血口喷人,这才叫血口喷人!」
就算是幻觉,我也要杀了他们。
2
前世,我在床上等接生婆等到死。
那天,我的好妹妹来看望孕期的我,边吃葡萄边笑:
「姐姐,外面的人都说这孩子不是姐夫的!」
「他们说,你既已失了贞洁,就该自己了断。这个贱种生下来也是污了陈家家门!」
「爹爹不让我来看你,说你辱没了林家的门楣!」
我肚子一阵抽痛:
「滚出去!」
身边的丫鬟大喊:
「去叫大夫,去找产婆!」
没有人动。
外面丫鬟婆子站了一院子。
「少爷吩咐了,不许请大夫,不知道谁家的野种!」
羊水混合着血流出来,身体被一下一下撞得生疼。
我的孩子,就这么生生憋死在腹中。
他被拿出来的时候浑身发紫,瘦瘦小小的一团,还没有一个枕头大。
他还没有来得及哭一声。
我还没有抱一抱他。
3
我死死捂住她的嘴,把她按在桌子上,看着她脖子上青筋暴起,眼球突出,狞笑着问:
「憋死的感受舒不舒服?」
「知仪!」
身后传来陈致诚惊恐诧异的声音。
陈致诚是我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后的林栖身上:
「怎么回事?」
「你说呢?」
陈致诚出现,林栖的命保住了。
不过不着急,来日方长。
我整整衣服,笑着问林栖:
「我要去招呼客人了!好妹妹,你要去吗?」
4
前世,我过了很久才知道。
我在外养伤的三个月,父亲接回了外室所生,一直养在外的林栖。
而陈致诚,用三个月时间,爱上了林栖。
只是,定远侯府内囊早已空了,指望着我的嫁妆救急,这才与我周旋。
「几天内,家父便会上门退婚!」
陈致诚拦住我,惊慌道:
「为什么?婚约大事,岂能儿戏?」
「因为你恶心!」
5
我回到后堂,招呼宾客。
丫鬟雁雁低声问:
「小侯爷去找您了!怎么没和您一起回来?」
「告诉门子,以后这人再来,一律赶出去!」
雁雁一脸震惊:
「小姐,您,您说什么啊?」
我一点也不奇怪她会这么问。
我为陈致诚绣香囊手帕,悄悄和他传信。
敬香礼佛求的都是他平安喜乐。
他说家中要他考科考,我便日夜读书,盼望能和他多说几句。
不过现在一切都变了,从前那个愚蠢的林知仪已经死了。
地狱归来,复仇才是我的使命。
6
到宴会结束,林栖都没有出现,倒是来了几波大夫。
也不奇怪,府里有林嘉木的人。
他是林栖亲哥哥。
母亲与父亲成婚后,一直没有生子。父亲以此为由,把外室生的儿子抱了回来,寄在母亲名下。
林嘉木早于父亲回来。
不一会儿,便有丫鬟说大公子有请。
正屋里,丫鬟婆子们战战兢兢站了一院子,林栖脸上裹着纱布,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抹眼泪。
林嘉木面沉如水,冷冷道:
「林知仪,过来!」
我面带微笑:
「大哥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林嘉木冷哼一声:
「殴打亲妹,口出狂言,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我嗤笑一声:
「亲妹?我娘是礼部尚书家的大小姐,令堂哪位?我可高攀不起!」
林嘉木额角一抽,右手重重一拍:
「跪下!爹爹不在,今天我替爹爹教训你!」
7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开始窃窃私语:
「大少爷的娘到底是什么人?」
「你来的晚,大少爷是在外面养到十岁才进府的。」
「说是老爷在外收的姨娘养的,可谁都没见过这位姨娘!」
我挺直背脊,盯着林嘉木:
「大哥整日子云诗曰,敢问大哥,一个男子插手内堂事务,是哪个子曰的?」
「男女九岁分席,大哥径直出入妹妹闺房,又是何道理?」
我上下打量他片刻,掩面轻笑:
「是我疏忽了,在男女关系上,大哥家学渊源,自然比我清楚得多!」
外面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林栖突然哀哀哭了起来:
「我知道姐姐讨厌我,你对我不好,我不敢说什么。可你不该这么对哥哥说话?」
林栖泪水在眼眶转了几转,忽而像珠子一般一颗颗落了下来,果然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怎么对你都没关系吗?要不再让我捅几刀?」
「林知仪,闭嘴!」林嘉木厉声呵斥。
「一个大家闺秀,满口打打杀杀,恶言恶行。今日不好好教导你,你出去行止不端,只会令林家蒙羞。」
林嘉木永远是这样,不管自己打什么小算盘,都要扯一副大旗,把自己摆在道德高地上。
我冷笑道:
「大哥错了,你们的出身才会令家里蒙羞!」
「你们两个,活着,就是最大的污点。」
8
我曾经无比期待来自林嘉木的关爱。
娘亲去的早,爹爹忙得找不到人。
爹爹把他带回来那天,我围着他边拍手边笑:
「我有哥哥喽!我有哥哥喽!」
「哥哥,这些都是我的玩具,你可以拿两个,不不,你可拿三个,最多三个!」
「哥哥,哥哥,这些零食都是小厨房做给我的,我给你留着好不好?」
可林嘉木从来都是冷冷淡淡。
他爱读书,头悬梁锥刺股。
我便也认真读书练字,跟在他身后问问题,他三句答不了一句。
我以为他是性格所致,直到林栖出现。
他为林栖安排好忠诚能干的下人,稍有人怠慢,他立刻严惩。
为了帮林栖找一个好夫婿,他处处周旋,多方打听。
他对我非但没有兄妹之情,他甚至恨我。
我一直渴望爱,娘亲去世了,我问爹爹要;没有爹爹,那就找哥哥;后来陈致诚出现,温柔体贴,处处迁就,我以为这是爱。
重生后,我才明白,最重要的是自己爱自己。
即便没有他们的的爱,我也可以爱自己。
9
大堂里,我和林嘉木对峙着。
院子里,我带的人和林嘉木的人对峙。
直到父亲下朝回来。
林栖扑倒父亲怀里低声哭泣。
林嘉木端正肃穆得醒了个礼。
「怎么回事?站了这么多人,传出去我们家的脸面何在?」
我抱着被林栖破坏的裙子:
「我亲耳听见,妹妹在外人面说,说我……」
我说不下去,拿着帕子哀哀哭了起来。
不就是装柔弱吗?谁不会啊?
我一边抽泣一边说:
「你那样说我,我不怪你。可这样的话传出去,人家说林家门风不严,实在有碍爹爹官声。你不为我想,你也该为爹爹哥哥想啊!」
我拿着帕子又哭了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嘉木急道:
「明明是你用剪刀戳破小栖的嘴!」
我用帕子按着眼角:
「她拿剪刀扎我,我才去抢那把剪刀,不小心划破了她的脸。我的手也破了啊!」
我伸出右手,露出一段伤痕。
「我知道哥哥和我不亲,你们,你们才是亲兄妹。你不当我是妹妹不要紧,你也不能冤枉我啊!」
父亲烦躁得挥挥手:
「有没有伤到脸?」
林嘉木有些得意:
「没有,容貌无损!」
我收起眼里的愤恨之色:
「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若我真有坏心,随便划一刀便是!」
父亲一锤定音:
「知仪抄女戒三遍,林栖禁足两月,你好好教教你的妹妹!」
10
既然撕破脸,我就光明正大得针对林栖。
深宅大院里,见不得人的折磨人的法子,我以前不用,不代表我不懂。
发馊的饭菜。
冬天送冰,夏天送碳。
我剪掉她正在做的针线,把她的功课全部撕掉。
下人们当面阴阳怪气得揭她的老底。
「去啊,去找你的哥哥啊!他恨我抢了你的位置,正找不到借口针对我呢!」
林栖的头发被我剪掉一撮,飘在她脚尖。
她收起眼里刚刚一闪而过的刻毒,哭着说:
「姐姐,我知道错了,我只是有点羡慕你,你原谅我好不好?你怎么才能原谅我?」
「你死了我就原谅你!你怎么不去死呢?」
她仍是抽抽嗒嗒得哭。
我这才发现,当坏人这么痛快!
当好人要守规矩,当坏人想做什么做什么。
君子可欺之以方。
林栖到底还是告诉爹爹了。
爹爹深沉得打量了我半晌,最终什么也没说。
11
三个月后,庆国公大小姐及芳辰。
父亲强令我带上林栖,要让众人都知道林家还有个二小姐,以便后面说亲。
前世,林栖一曲古琴百鸟朝凤,为庆国公小姐贺寿,赢得满堂喝彩,结成手帕交。
林二小姐琴艺超绝,芳名传于京城闺秀圈。
我幼时师从琴艺名家,苦练十多年,本也准备了一首曲子。
可是陈致诚找到我。
「林大姑娘向来有才名,若再琴艺高超,只怕求亲的人要踏破门槛了!」
「到时候我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你别去弹了,好不好?我怕,我娶不到你!」
我天真得以为他是为我们的未来考虑。
我的脑子果然喂了狗。
庆国公夫人看着弹琴的林栖,笑着问我:
「你师父是琴艺大家,怎么你不露两手?是我这宴不好吗?」
我还为林栖说好话:
「我妹妹技巧虽有不及,但淳朴真挚。我的琴匠气太重,夫人若不嫌弃,改天我专门给您弹!」
第二日,陈致诚与我见面,语气里带着试探和小心翼翼,话题总要绕回到那天的古琴演奏上。
「小妹弹得好不好?」
「其他夫人们怎么说?」
「有没有疏漏?」
我满心感动,觉得他是爱屋及乌。
后来才明白,他只不过想知道,他的心上人,是不是真的被看见了,是不是成了真正的林家二小姐。
12
我调试着母亲留下的琴,不过这次,我要弹一曲《秋水》。
用过晚饭,林嘉木来找我。
「庆国公夫人寿辰,你不许去!」
「哪只狗跑到我这儿来狂吠?外面的人都死了?」
「小栖代替你去贺寿!」
我嘲讽道:
「国公小姐的帖子是下给我的,我不去,你以为她去得了?」
林嘉木咬牙道:
「你非要弹,别怪我不讲情面!」
我盯着他冷漠的眼睛:
「林栖为什么非要学琴?她模仿我不就是为了赢我?」
「连正面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不中用的东西!」
「狗肉上不得台盘!」
13
诞辰这天,庆国公府,陈致诚穿过树林,绕到女宾这边来找我。
「知仪!」
「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可你总是不见我。」
「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会改的!」
他满眼深情,语气诚恳,合该去唱戏。
「是不是我家的事情让你烦心了?你说过不在意的!」
一股被欺骗,被玩弄的愤怒冲上心头。
我是真的爱过他。
他说家里表面风光,内囊早已空了,我说没关系,娘亲留了丰厚的嫁妆给我。
他说姐妹之间要和睦友爱,不然对我名声不好,我就对林栖的小动作视而不见。
我的善意被当成了懦弱愚蠢,一次次被践踏。
我一巴掌抽在他脸上,接着反手又是一巴掌。
陈致诚白皙的脸上迅速浮现出一个掌印。
「不就是变心了吗?不就是移情别恋了吗?为什么不敢认?」
「心里爱着她,却来谋算我的嫁妆,填你家的窟窿。你算什么男人?」
「你和林栖那个花魁亲娘一样,做皮肉生意的贱.货!」
「哦,不对,她明码标价,你比她贵!」
14
我推开陈致诚,转头看见了身后的林栖。
她穿着浅碧色软纹束腰长裙,头上绾着朝云髻,如含苞待放的玉兰。
她没有看一眼陈致诚,反而一直跟在我后面。
「你有什么本事?不就是会投胎,出生在一个好肚子里?」
「你以为折磨我这么久,我真的一点办法没有吗?」
「即便你知道我的出身,那又怎样?你真敢公之于众,拉全家给我陪葬吗?」
她跟在我后面,嘴里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我骤然回头,一只手捏住她的脸,一只手拔下头上的发簪,从她的眼角滑倒下巴。
「上次太激动了,不该戳嘴里。你说,若是伤在脸上,会不会留疤?」
她脸色骤变,浑身颤抖起来,挣扎着要离开。
我忽然笑起来,拍拍她的脸:
「放心,我现在要的可不止这张脸!」
等到傍晚时分,太阳一点点落在山后。
丫鬟提着裙子慌慌张张跑过来:
「小姐!琴不见了!」
「咱们分开找,快一些!」
我一路找到鲤鱼池边,踏上石桥准备去前院。
石桥的上面站了一个人,昏黄的夕阳为他的侧影镀了一层金边。
陈致诚面色晦暗不明,眼神沉静幽深。
我的琴放在他的脚边。
「还给我!」
「自己来拿!」
我站着不动,他不怀好意,真动手,我打不过他!
陈致诚嗤笑一声:
「你倒比以前聪明许多!」
他抱起琴,「铮」一声,一根铉断了。
「住手!」那是我娘留给我的。
我假意慌张,不着痕迹得将一根发簪藏在袖子里。
我一步步走到他的身边,伸手接琴。
忽然手腕被人狠狠扯住,接着身体一轻,半个身子已然悬在空中。
电光火石间,我明白了。
他要拖住我,给林栖展示的机会;再来一出英雄救美。
为了林家的颜面,我必须嫁给他。
一箭双雕。
陈致诚看着我,目光无悲无喜,平静如古井水。他终于撕下面纱:
「知仪,不要恨我!」
「你是林家大小姐,外祖家世代清流,小栖不一样,她一无所有!」
「那么多你垂手可得的东西,她拼尽全力也不一定得到!」
「我必须护着她!」
他推着我,一点一点向下。
15
我死之前,陈致诚和林栖站在屋外,像看戏一样。
林栖问他:
「毕竟是你的亲儿子,不心疼吗?」
陈致诚一脸漠然:
「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
这就是我爱了八年的人!
这就是我从十岁起就想嫁的人!
这就是我舍命相救的人!
我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竟有眼泪从眼角流出来。
陈致诚被我笑得有点发毛:
「你笑什么?」
「我笑你奶奶!」
我卡出一口痰,吐到他的脸上,他本能用手去挡。
同一时间,我拿出发簪,刺向他的脖子,右腿膝盖狠狠撞击他的胯下。
陈致诚吃痛,惨叫一声退开。
发簪一路往下,在他胯下刺了下去,鲜血慢慢流出来。像我难产那天,血从裤子里流出来,流了一地。
陈致诚双手捂着胯下,一脸惊恐与不可置信。
我退后两步,将发簪丢进湖里,抹一把脸,捡起琴,冷笑着看他:
「反派死于话多。就你磨叽,废物点心!」
我撕掉累赘厚重又无用的裙摆,抱着琴一步步走向正堂。
庆国公夫人带着一众女眷坐在台下,一边喝茶一边看表演。
正好到了林栖的《百鸟朝凤》。
我抬头看了看已经黑成一团的天空,无星无月。
林栖周围四角却都掌了灯,照得她像是最柔和却无法忽视的光。
我穿过人群,推开来拦我的的丫鬟婆子,跳上戏台。
用琴一把将她拍翻在地上,拽着她的头发在地上狠狠磕了几下。
「你是哪条狗?也配弹琴?」
「有本事派那个废物来害我,没本事还手吗?」
「不中用的东西,只敢使阴招,跟你那个头牌娘一样!」
16
庆国公是老牌勋贵,深受皇帝器重,国公夫人是京城夫人之首。
上一世,林栖先凭着一曲《百鸟朝凤》入了国公夫人的眼,带着她与各位名门闺秀周旋。
后面凭着她的聪明肯钻营,一个母不详的庶女慢慢竟也成为数一数二的名门闺秀。
而我,被造谣被匪徒玷污,肚子里的孩子也被怀疑,成了林家陈家急于抹去的污点。
下面的夫人小姐们拿着帕子捂住嘴,有的尖声大叫,有的窃窃私语。
「你们看,她裙子上有血!」
破碎的裙子,散乱的头发,斑斑点点的血迹,都说明了我被害。
林栖抱成一团躺在地上,眼眶蓄满泪水,颤颤巍巍得说:
「姐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咱们有话回家说好不好?」
「你就算生我的气,也不该在国公府大闹,这让不是拆夫人的台吗?」
庆国公夫人缓缓起身:
「林大小姐,此处是庆国公府,还请自重!你们还不去扶林小姐下来?」
我冷笑一声:
「有外男混入后宅,打伤女客,国公夫人不查一下吗?」
国公夫人脸色一沉,向旁边的丫鬟低声吩咐几句,然后抬头:
「林大小姐想做什么?」
「国公夫人不是请我来贺寿吗?」
我推开林栖,盘腿坐在地上,用那张断了一根弦的琴弹了一曲《百鸟朝凤》。
一曲终了,国公夫人感叹:
「到底是名家高徒!」
我低头俯视林栖:
「你觉得是我和我母亲,害你和你母亲进不了府,对我怀恨在心。在家挑拨离间,在外诽谤造谣,这些都是你我之间的事情。」
「你今天指使陈致诚弄坏我娘的琴,不过为了出这个风头。」
我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你处处模仿我,想要赢过我,却连和我正面一战的胆量都没有。」
「你就是穿上真丝华服,仍然卑贱得像只蝼蚁!」
「不仅坏,还蠢,简直不可救药!」
17
「原来是外室所生?怪不得这些年没听过什么林二小姐!」
「已故林夫人颇有贤名,也不是不许纳妾之人,为何不干脆收入府中?」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定然是这位外室身份见不得人!不是瘦马就是名妓。」
我昂首走下台,向着庆国公夫人郑重行了个大礼:
「因为一些内宅私事,搅了夫人的雅兴,是我不对!」
国公夫人的声音透着一丝悲悯: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不算多聪明!」
没有八百可以损,我本就一无所有。
我回府后直奔祠堂,将母亲的牌位擦拭干净:
「娘,我们终于要离开这个四四方方的笼子了!」
「姑娘!少爷来了!」
林嘉木气势汹汹冲进祠堂:
「你是不是疯了?你这是要害死全家!」
他想一步一步让他的好妹妹取代我的位置,变成真正的林家小姐。
但我怎会让他如愿?
我看着他哈哈大笑: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女,就算没有我,她也当不了大小姐了。」
林嘉木握着我的手,将我推倒在地。
他越愤怒越憎恨我就越痛快,我越笑越大声:
「还有还有,你精心挑选的好妹夫被我扎在了那个地方,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生孩子。哈哈哈!好一个痴情种啊。」
林嘉木手指颤颤巍巍指着我:
「你疯了,你这个疯子!你以为你能落什么好?父亲不会放过你!也没有人会娶你这个疯女人。」
我仰天大笑:
「父亲?家人?林家?你以为我还在乎吗?」
「从一开始,我活着的目的就只有复仇!」
「我的好哥哥!」
我轻轻在他耳边说:
「咱们,还没完!」
18
「老爷回来了!」
父亲一脸怒气,径直走进来,后面跟着梨花带雨的林栖。
「都出去!这里用不着人,把门守好,谁都不许进来!」说完,重重在桌子上一拍:
「跪下!」
林嘉木和林栖跪在父亲面前。
「孽子!你还不跪下!」
我梗着脖子:
「我没做错任何事,为何要跪?」
「你殴打妹妹,大闹庆国公府,满口胡言乱语,打伤陈小侯爷,致林府颜面于不顾,还敢说没错!」
「陈致诚还能生吗?」
父亲暴跳如雷:
「你听听你满口说的什么?是一个大家闺秀该说的吗?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不孝女?你娘都教了你什么?」
「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娘?是我娘要你留恋妓馆,与青楼花魁苟合,生下这对兄妹的吗?」
「是我娘让你攀附陈家,在我生死不明时,将林栖接回来,纵容她和陈致诚苟合?」
我也曾疑惑,林栖就算有意,深宅大院之内,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勾搭上陈致诚。
陈致诚图财,父亲要陈家的勋贵身份,林栖要抢走我的东西,他们一拍即合,我只是一枚弃子。
我看着父亲的眼睛:
「我早已看透你的虚伪势力,冷酷无情,这些骗人的鬼话,咱们省一省吧!」
「啪!」一个巴掌落在我脸上。
「大逆不道,来人,拿家法,我要亲自打死这个不孝女!」
19
「老爷,舅姥爷家里说老太太身体不爽,要接大小姐去住两日,已派了人来接,正在大厅等着。」
父亲冷笑起来:
「我说你怎么如此有恃无恐,原是找了靠山。只要你还活着,就是我林家的女儿,现在的赵家能护你几天!」
「你去说,小姐收拾收拾就去。我就不见她们了!」
若是从前,赵家尚未没落,父亲定然要把人叫进来细细询问,好生招待,动情之处,说不定还要洒几滴眼泪。
我带着雁雁,坐着马车离开林家,直奔城外。
「小姐,我们不是去舅爷家吗?」
「傻丫头,哪有什么舅爷?」
赵家早已败落,用不起那么多下人,遣散了一部分,恰好被我找出来几个而已。反正父亲也不会接待,能骗过其他人就行。
我把一包银子和一张身契交给雁雁:
「从现在起,你就是良民了,你爹娘在城外等你。你走吧!」
「小姐,我舍不得你!」雁雁泫然欲泣。
「你爹娘没有卖你,你是拐子拐走的!他们花了好大力气才找到你!」
「你来我这儿的时候,咱俩一边大!整个府里,除了娘,就只有你对我最好!」
前世我死之后,她为了帮我报仇,给林栖下药,被乱棍打死。
我帮她擦了擦眼泪:
「你大概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去吧,去好好过日子!走吧!」
「向前走,别回头!」
送走雁雁,马车继续向西,直到一片稀稀拉拉隐藏在田间的村庄。
一个清脆欢快的身影从屋里跳出来:
「你终于来了!我等了好几天了!,还怕你不来了!」
20
我跳下马车,拉住她的手:
「我的全副嫁妆都在你这儿,我都不怕你跑了,你怕什么?」
前世我引开匪徒,滚下山坡,摔断了腿,在山脚呆了两天,被韩星捡回家。
我回到林家后,给了她一些钱物。
前世她一共找过我两次,第一次是寒冬暴雪,村里冻死不少人;第二次是她听到我被造谣,跑来京城来帮我作证。
与其相信一个人的情义,不如相信他的人品。
情义会消失,人品不易变。
我们穿过一片桑树林,眼前是一座三进大屋,里面摆放着几十架织布机,有十来个妇女在里面织布。
「你给的钱置了屋子机器,雇了人手,还剩了许多,等会我把账本给你!」
「不着急,剩下的钱后面还有用处,布织出来也不用卖,直接制成棉衣放着,总有用处!」
前世,我嫁给陈致诚后,为填补侯府亏空,嫁妆都给了陈致诚。第二年新帝即位,京郊雪灾,陈致诚用我的嫁妆,以林栖为名,设粥棚,发棉衣,圣上亲封端仁郡主。
现在,没有了我的嫁妆,我倒要看看陈致诚怎么装好人。
21
今年冬天并不冷,库里的棉衣堆了一包又一包,转眼到了除夕,韩星吃到了饺子里的铜钱:
「哈哈,我明年要撞大运了!」
「恭喜恭喜!」
韩星把铜钱塞到我手里:
「我把好运送给你,希望明年你开心一点!」
我怔怔看着她,韩星搂住我的肩膀:
「我今天给爹娘上香的时候,求他们保佑你来年平平安安,开开心心!」
我忽然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被林栖陷害我没有哭;被陈致诚差点推到水里的时候没有哭;被父亲扇了一巴掌,赶出家门的时候也没有哭。
我其实不想哭,可就是忍不住,小声啜泣最后变成号啕大哭。
韩星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得哄我,给我抹眼泪。结果我越哭越厉害,眼泪鼻涕抹了她一身。
我哭了许久,渐渐平静下来,门外传来「扑通」一声,我俩吓了一跳。
外面漆黑如墨,韩星点了灯,我拿着镰刀,在后院发现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
前世没有这出啊!他是谁?
缂丝织锦云纹,祥云白玉扳指,大富大贵之家所用。
救还是不救?
韩星上来就要把人拖进房间。
我挡住她:
「这是刀伤,说不定仇家就在周围,别惹祸上身!」
「我救你的时候也这么想的话,你早就死了!」
手心的铜钱一阵阵发烫,我无话可说。
半夜,果然有仇家上门。我拿起镰刀,滚到一边,胳膊被一剑捅穿。
我和韩星仗着地形优势,勉强解决两个,可还是受了伤。
大刀眼看要落在韩星身上,我却相救不及。
忽然,那个杀手抖了一下,直挺挺倒下去。
22
那个少年手里拿着刀,靠着柱子喘气。
我努力咽了口唾沫,努力控制打颤的牙关:
「处理尸体,清洗血迹,不然还会有人来!」
我撕了布条,给韩星和我包扎好伤口,一起将尸体搬到后院。
少年瘸着腿,肩膀的伤口滴着血,扛起尸体就往外走。
「停!你别动!」我叫住他。
「小伤,不碍事!」
我翻个白眼:
「谁管你伤不伤了,你这一路滴血,万一漏掉一处没有清理干净,后患无穷!」
少年愣了一下,随即包紧伤口,确保不再流血后,才扛了尸体下楼。
23
这名少年自称李时,因为与兄长争家产,被兄长暗害。
李时养好伤后居然也不走了,留在制衣坊勤勤恳恳打小工。
某天,韩星去准备晚饭,李时突然开口:
「你不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林大小姐!」
我心里一惊,努力思索在哪里见过他。
「不用想了!我见过你,你却不一定记得我。林大小姐身体抱恙,神志不清,大闹庆国公府,被送往乡下庄子修养,后为歹人所劫,终致丧命。令尊是这样宣称的。丧礼很体面盛大!」
「林二小姐已与陈小侯爷定了亲,三个月后便即完婚!」
「你要走了吗?」
「我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
李时是三天后走的,韩星生性喜聚不喜散,这次居然没有我想象的难过。
「我是没读过书,又不是傻!你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24
九月,新帝即位。
十月大雪纷飞十余日,直成雪灾。
京郊每日都有灾民涌入城中。
不少勋贵之家设粥棚帮忙赈灾,定远侯府少夫人不仅设粥棚,还发放过冬衣物。
林栖素衣素服,不着钗环,不施粉黛,一派清水出芙蓉的天然风致。她站在粥棚,亲自为灾民们盛饭,灾民们叫她「玉面慈心林夫人」。
我跟在队伍后面,领了一碗粥,和一身棉衣,摸起来分量不轻。
钱是从哪里来的?
我回到成衣坊,将棉衣交给韩星,她掂了掂,然后一把撕开,薄薄一层棉花里面夹着稻草。
「咱们能不能把库里的棉衣,按成本价卖了?要不,便宜一点,咱们少赚些,好不好?穿这样的衣服,迟早得冻死人!」
「再等等,不着急,就是要冻死几个人。死了人,事情就闹大了,想捂也捂不住!」
「你说什么?」韩星「噌」站起来。
我等了两年,等的就是今天,忍不住笑了起来。
「圣上亲封的端仁郡主的名头就挂不住了,可不是打圣上的脸吗?到时候陈家和林家都跑不了。」
「够了!」韩星突然怒气冲冲!
我诧异得看着她,没反应过来她为什么生气。
「我十岁的时候爹娘就走了,吃百家饭长大,这样的救济粮救灾衣不知道领过多少次。如果领到的都是这样的衣服,我早就冻死了!」
她拿起棉衣就要出门,我拦住她:
「你打算去哪儿?报官吗?」
「我没那么傻!」
她回头看着我:
「我知道你恨,今天你即使把仇人千刀万剐,我也不说一句话。只是你不应该用无辜的人做筹码。」
「善良没有错,只是没长出牙齿。你要长出牙齿,而不是丢掉善良!」
韩星走了好远,我喊住她:
「我们玩一把大的,敢不敢?」
25
三日后,林栖正在粥棚内放粥。有一华服公子带着一名下人信步而至,他们环视粥棚一周,又与灾民们攀谈几句。随后,贵公子亮明身份,当场册封林栖为端仁郡主。
这个故事,我前世听了无数遍。
我躲在人群里,看着圣旨宣布,陈家领旨谢恩。圣上温言劝勉几句,只是,声音好熟。
李时!
前世,我死前三个月新帝登基,当时我被流言所扰,闭门不出,不与外界接触,只知道新帝是十皇子,却从未见过。
李时目光似乎往这边瞟了一眼,我拉着韩星,更加伏低身子。
众人山呼万岁。
一个孩子从睡梦中被惊醒,他的母亲在哄他的时候,拉扯间,撕开了棉衣,露出稀薄的棉花和稻草。
鸦雀无声之际,又有一个人撕开棉衣,一件,两件,三件……
稻草混合着棉花到处乱飞。
李时冷冷瞥了一眼定远侯府,带着人一言不发走了。
林栖宅斗在行,到底没领教过天子之怒,当时就慌了,靠在陈致诚怀里抖个不停。
我混在灾民里面,准备离开。
「知仪!」
他将林栖递给身边的丫鬟!
「你没事?」
我后退两步:
「别这么叫我,恶心!」
「恭喜你,娶到了心爱之人!成亲两年,未有子息,你行不行啊?」
陈致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颜色十分好看。
26
本朝规矩,女子没有私产,不得经商,所以制衣坊一直挂在韩星一个族叔身上。
很快,这个族叔来找我们,制衣坊手续不齐,不得继续经营。
接着,林家的人找到这儿,要带我回家。
比我想象还要快,应该是林嘉木出手了,还好我早有准备。
韩星撸起袖子想去要个说法,被我拉了回来:
「冲我来的!连累你了!」
「你跟我说这些?你当初拖着断腿,帮我赶走占便宜的混混;你教我认字读书,从来没有看不起我;我这两年不挨饿受冻不都是因为你?」
「我对你做的不及你的十分之一。不过我真没客气,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两年没回来,再次踏入这个地方,只觉得无比压抑阴森,我很怀念和韩星一起住的那个茅草屋。
「去哪儿躲了两年?连家都不回,一出来就惹麻烦!」
我一脸平静得看着父亲:
「林大人,令爱已于两年前过世,这里跟我没有半文钱关系。」
「还敢说这些事情跟你无关?」
「发放棉衣是我让她发的吗?里面的稻草是我让她塞进去的吗?」
「四处卖弄炫耀沽名钓誉 ,是我让她干的吗?」
他使劲拍了拍桌子,瞪着眼睛:
「忤逆不孝的东西,以后就老实呆在家里,少给我惹事!
很快,制衣坊被查封,所有库存都被收缴;我被关在家里,禁止与外界联系。
林嘉木上下打点奔走,想要大事化小。
只会在内宅打这些小算盘,不足成大事。
27
京兆尹府,一名女子拿着状纸敲鼓。
「定远侯府的周管事,看上了家中小姑,要娶回家做小,我公公不愿意,就被他生生打死!」
「我男人上门说理,被他们打了一顿撵了出来!」
「后来我们县令说,我家租税未交,把我男人拖去关了起来。也不知道被打了多少,回来几天人就没了!」
故事的后续,这女子家中没了男人,被同族占了财产田地,赶了出来,韩星收留她在制衣坊干活。
京兆尹府尹头很疼。
但很快,更让他头疼的事情一件一件砸过来。
定远侯府看上了一间铺子,奈何价格谈不拢,争执之下,手下打死了人。哪知死着竟是一名小官的亲戚,此时见风声不对,立刻火上浇油。
林栖违反律法放印子钱,收利息的事情也被人捅了出来。
墙倒众人推,本是常事,何况定远侯府早已是一具空壳。
平日里靠特权压下去的事情一件件浮上水面。
这两年,我撒出去大把的银子,把一丝丝线索穿起来,就是等今天。
可还是不够,林嘉木尚且置身事外。
28
林嘉木从我库房查抄了三百身棉衣,准备以林栖的名字布施出去,如此一来,那些残次品变成了分量很少的失误。
只要得回圣心,其他都好说。
不得不说,林嘉木很能抓住重点。
京兆府尹头疼了一阵后,终于遇见了一件好事,有人愿献棉衣一千套助灾民过冬。
京兆府尹大喜过望,立即上报。
韩星跪在地上,看着上方的皇帝直接呆住。
「我一直在猜,你们准备那么多棉衣,也不卖,到底要干什么?」
韩星努力镇定下来背台词:
「民女尚有棉衣三百件被查封,质地优良,可助灾民过冬!」
「背得很好,以后不用背了!好好说话!」
「李时弟弟,啊不,皇上,你救救知仪吧,她被关在家里出不来了!还有我们的制衣坊。」
李时翻了翻折子,嗤笑一声:
「不着急,这么多案子翻到我面前,等我查完了再见她,不然说什么呢?」
29
以上事情都是半个月后,韩星带我进宫面圣时告诉我的。
「定远侯府纵奴行凶,受贿索贿,欺行霸市,桩桩件件均已查明。」
「你哥哥贪污受贿,挪用公款,也已查明,你父亲手底倒干净,只是!」
李时顿一下:
「你父亲与罪臣之女苟合,生下一子一女,违反律法,亦是事实!」
李时看着我,带着审视与好整以暇:
「你以为该当如何?」
「朝廷自有朝廷的律法,如何判决,该由大理寺依律而定,我岂能置喙?」
李时点点头,似乎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
「如果当初你们没有救我,或者我不是皇帝,你又该如何?」
我实话实说:
「我好歹出了一千三百件棉衣,朝廷怎么也该封我一个郡主夫人什么的!我也可以和定远侯府一战!再说,定远侯府那个情况,钱从哪儿来的?肯定值得一查。」
「如此说来,我不给你个郡主夫人什么的,倒显得我小气。」
我恭恭敬敬下跪:
「民女另有一个心愿,望圣上应允!」
「本朝女子并无财产权,一应财物属于父亲或丈夫或儿子,望圣上能颁布律法,至少女子嫁妆及劳务所得,归属于个人!」
陈致诚盯上我,不过是看上了我的巨额嫁妆。我捧着即将属于夫家的嫁妆,就像三岁小孩抱着金子在闹市中行走。
「此事看似微不足道,但牵连甚广,容易动摇国本。朕不能答应你!」
「皇上!」
韩星也学我磕了个头:
「皇上,我十岁的时候爹娘就去了,叔伯们说女子没有继承权,继承我家田地房产的小叔虐待我,我趁着冬天洗衣服的时候逃了出来。」
「皇上,如果女子也能有房产田地,我是不是就有家了?」
李时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温和:
「怎么没听你说过?」
「你也没问啊!」
「这些年,你受苦了……」
李时沉默了好久,终于开口:
「朕答应你!但朕初登大位,根基不稳,不能立刻实施。但朕承诺,三年之内,我会先在一二地方试行,看能否推行。」
轻诺者必寡信。
他如此郑重克制,那便是真的放在心上了。
我恭恭敬敬心悦诚服得行了个大礼。
30
李时摆摆手:
「你虽无所求,朕也不能太小气!你日后有何打算?」
「我想出去走走!一直关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我想去看看不一样的人和天地!」
李时点点头:
「朕给你一道密旨,若遇到危难,可向当地官府求助!你也可将途中民生民情告诉朕!」
「韩星,你,你也想一起出去走走吗?」
韩星一脸郑重:
「我想读书!我想听得懂你们说什么!」
李时似乎松了一口气:
「那我帮你找合适的女夫子!」
我和韩星跪下谢恩,出门的时候韩星嘴里念叨:
「果然当了皇帝,架子大了,以前星姐姐星姐姐叫得多亲,现在居然直接叫名字了!」
韩星声音不小,李时隐约听见了。
我扭头去看李时,他的脸涨得通红,表情忸怩至极得嘟囔:
“就比我大九个月,装什么姐姐?”
31
我去大理寺看林栖,她依旧漂亮得惊为天人,眼睛里却是刻骨的仇恨!
打了胜仗,若不向对手炫耀一番,实在不爽。
她的手扒住监牢的栏杆,手上的铁链叮当作响,声嘶力竭得喊:
「都是你害的我。我从小没有爹爹,回不了家,被人欺负,都是因为你!」
「你有什么了不起?我长得比你好,比你聪明,却处处不如你!凭什么?」
「我不服,我恨,我就是要抢走你的一切!」
我看着她:
「包括陈致诚是吗?」
林栖嗤笑一声:
「那个废物,一点用都没有,要不是因为你看上他,我才懒得理他!」
陈致诚被狱卒推了进来,他跌跌撞撞得在地上爬行,惊惶无助得看着林栖,然后发出痛彻心扉的哀嚎,却说不出一句话。
被欺骗,被愚弄,被利用,一片真心被踩在脚底的感觉怎么样?
大理寺卿站在一旁:
「圣上旨意,陈致诚及令兄流放,但具体何处,由本司商议!」
原来李时早有旨意,却还来套我的话。
「本朝流放之地有三处。向北是冰天雪地,荒无人烟的苦寒之地;向南是崇山峻岭,瘴气弥漫,蚊虫横生的密林;向西,得益于本朝三十年来互市政策,已颇为繁华,是吗?」
「夫人见多识广!」
「陈小侯爷祖上曾戍卫边疆,不如让他去北疆瞻仰祭奠一下先祖,至于林夫人,他们二人伉俪情深,总不能让他们分开」
陈致诚应该会“好好”对待林栖的吧。
「至于家兄……」
32
林栖猝然抬头,凄厉叫道:
「大哥,大哥,你把他怎么了?你凭什么抓他?他犯了什么罪?」
「你不知道吗?他为了帮你填亏空,吞没查抄的资产,就是我制衣坊的棉衣,还有收受贿赂,数罪并罚,流放。」
「若是平日,自然不会这么重,可谁让他顶风作案呢?」
「这都是为了你啊,他心心念念的好妹妹!」
林栖不在乎陈致诚,却对她这个哥哥敬爱有加。她终于崩溃,伏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被狱卒压着的林嘉木突然冲出来,又被按在地上,冲我「噗通」磕头:
「让小栖跟着我吧,不管向北还是向南,让她跟着我。我答应娘,要好好照顾她,你让她跟着我吧!」
林嘉木对我从来趾高气昂,没有好脸色。
「真是兄妹情深啊!」
「你不是常说要归隐田园吗?西南密林不是正好?」
我走了几步,看着林栖:
「其实你有很多我没有的东西,林嘉木爱你,陈致诚也爱你,若你及早收手,他们都不至于落到今天!」
爱你的和你爱的,都毁在你的手上。
你会后悔吧!林栖。
33
我走出监牢,韩星见我出来,一把抱住我。
「我以为你又偷偷哭!」
「他们也配?」
「什么时候走?」
「明天!」
我拍拍她的肩膀:
「你便在此处读万卷书,我要去走我的万里路。」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那些经史子集,小时候为了讨父亲开心,为了让林嘉木理我,为了和陈致诚有话说,耐着性子看了好多。我还是更喜欢地理山水,传奇话本。」
「往后余生,我要讨自己开心,干自己喜欢的事情!」
韩星摸摸头发,不好意思得笑着说:
「那我得先认字,读书,才知道我喜欢什么!」
我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握着她的手,认认真真得说:
「你答应我一件事。从就今天起,每天睡前醒来,暗暗说三句:好皇帝当不了好丈夫。说三遍,记得了吗?」
「为什么?」
希望是我多心。但是,李时看韩星的眼神总让我不放心。
「别问,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早三遍晚三遍!」
我跳上马车,还在冲他大喊:
「记得,早三遍晚三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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