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生有名死有谥，是中国礼法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在刘邦建立汉朝以后，除了皇帝本人以外，就连皇后也可以享受谥号。对于皇后的谥号来说，最高标准就是“从帝谥”。比如刘邦的谥号是“高皇帝”，那么吕后的谥号就是高皇后。

经过历朝历代的演变，皇后的谥号字数越来越长。但是我们可以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都是大明皇后，但谥号的字数却有差别，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吴二年（公元1368年）正月初四日，吴王朱元璋在金陵（今江苏南京）登基称帝，国号大明，年号洪武，随即册立吴王妃马氏为皇后。

马皇后与朱元璋剧照

洪武十五年（公元1382年）八月初十日，马皇后崩逝，谥曰“孝慈”，称孝慈皇后。皇后去世而皇帝在世，自然需要一个过渡性的谥号。有了孝慈皇后的成例在先，此后在皇帝之前去世的皇后，都只有两个字的谥号。

永乐五年（公元1407年）七月初四日，成祖朱棣皇后徐氏崩逝，谥曰“仁孝”。景泰七年（公元1456年）二月二十一日，景皇帝朱祁钰皇后杭氏崩逝，谥曰“肃孝”。嘉靖七年（公元1528年）十月初二日，世宗朱厚熜皇后陈氏崩逝，谥曰“悼灵”，后改谥“孝洁”。嘉靖二十六年（公元1547年）十一月十八日，世宗继后方氏崩逝，谥曰“孝烈”。万历四十八年（公元1620年）四月初六日，神宗朱翊钧皇后王氏崩逝，谥曰“孝端”。

洪武三十一年（公元1398年）闰五月初十日，一代雄主朱元璋驾崩。以皇太孙身份即位的新天子朱允炆，为皇祖父上尊谥曰“钦明启运俊德成功统天大孝高皇帝”，庙号太祖。孝慈皇后则从帝谥为“孝慈高皇后”。

马皇后画像复原图

建文元年（公元1399年）七月，太祖第四子燕王朱棣起兵造反，称“奉天靖难”。建文四年（公元1402年）六月十三日，靖难大军由金川门杀入京师，逼得皇帝朱允炆在皇宫奉天殿自焚殉国。四天后，朱棣登基称帝，成为大明王朝第三任皇帝。为了抬高自己的正统地位，朱棣将朱元璋的谥号从十三个字增加到十七个字：“圣神文武钦明启运俊德成功统天大孝高皇帝”，又将马皇后的谥号增加到十三个字：“孝慈昭宪至仁文德承天顺圣高皇后”。就此以后，明朝皇后的标准谥号就是十三个字。

废后能不能从帝谥？

朱棣驾崩后，继位的仁宗朱高炽为他上尊谥曰“体天弘道高明广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仁孝徐皇后谥曰“仁孝慈懿诚明庄献配天齐圣文皇后”。

朱高炽驾崩后，继位的宣宗朱瞻基为他上尊谥曰“敬天体道纯诚至德弘文钦武章圣达孝昭皇帝”。仁宗皇后张氏，直到十七年之后才去世，谥曰“诚孝恭肃明德弘仁顺天启圣昭皇后”。

朱瞻基驾崩后，继位的英宗朱祁镇为他上尊谥曰“宪天崇道英明神圣钦文昭武宽仁纯孝章皇帝”。二十七年后，宣宗皇后孙氏去世，谥曰“孝恭懿宪慈仁庄烈齐天配圣章皇后”。然而英宗却突然做了一件事情，为废后胡氏上了一个谥号：“恭让诚顺康穆静慈章皇后”。

孝恭章皇后孙氏剧照

这里我们发现一个问题，胡氏的谥号里面也有帝谥“章”字。当年朱瞻基被册立皇太孙之时，胡氏就是皇太孙妃。仁宗即位后，朱瞻基被册立为皇太子，胡氏则进位皇太子妃。而在朱瞻基本人即位之后，胡氏进位中宫，孙氏当时只是贵妃。

然而当孙氏于宣德二年（公元1427年）十一月生下英宗朱祁镇之后，形势发生了逆转。最终胡皇后不得不退位让贤，将中宫之位交给了孙贵妃。正统八年（公元1443年）十一月，胡氏去世。当时孙氏已经成为皇太后，在她的极力打压之下，朝廷仅以妃嫔礼安葬了胡氏。

下外庭议丧礼，时杨士奇病在告，诸臣就问之。士奇请用后礼葬，诸臣曰： “此非内庭意也。”士奇面床阴不言。诸臣竟用嫔御礼别葬于金山，谥静慈仙师。—《胜朝彤史拾遗记·卷二》

恭让章皇后胡氏剧照

英宗之所以给胡氏平反，主要推手是他的皇后钱氏，原因我们在以前的文章中说过了，是为了对付同样生有皇太子的周贵妃，本文不再展开。而胡氏的谥号虽然只有九个字，但却是一个标准的独立谥（恭让诚顺康穆静慈）+从帝谥（章）的谥号。宣宗朝之所以成为明朝唯一有两位从帝谥皇后的朝代，恐怕还在于胡氏无罪被废，天下人都为其抱屈有关。

实际上纯正的废后，比如宪宗废后吴氏，世宗废后张氏，都是以妃嫔礼进行安葬，当然更不可能有皇后的谥号。

皇帝生母能否从帝谥？

朱祁镇驾崩后，继位的宪宗朱见深为他上尊谥曰“法天立道仁明诚敬昭文宪武至德广孝睿皇帝”。前文已经说过，新天子的生母是英宗周贵妃。所以即位之初，皇帝为嫡母钱氏上尊号曰“慈懿皇太后”，生母周氏尊号则为“皇太后”。

慈懿皇太后钱氏剧照

成化四年（公元1468年）六月，慈懿皇太后崩逝，谥曰“孝庄献穆弘惠显仁恭天钦圣睿皇后”。按理说钱氏是英宗元后，系帝谥、合葬裕陵、祔享太庙，都是她应得的待遇。但是周太后自恃是宪宗生母，对以上这些都有觊觎之心。经过一番博弈，以内阁大学士彭时为首的文官们做出妥协，承诺周太后百年以后，可以和钱太后“同在陵庙，不相妨碍”，也就是待遇和元后相同。

弘治十七年（公元1504年）三月，已经是太皇太后的周氏崩逝，礼部为其上尊谥曰“孝肃贞顺康懿光烈辅天成圣睿皇后”。然而当年由太皇太后亲手抚育保护长大的孝宗朱祐樘，却对此提出异议，认为钱氏才是“正后”，周氏不可以系帝谥并且祔享太庙。

钱太后乃皇祖册立正后，我朝祖宗以来惟一帝一后。今若并祔，乃从朕坏起，恐后来杂乱无纪极耳。—《明孝宗实录卷二百九》

孝肃皇后周氏画像

最终周氏的谥号改为“孝肃贞顺康懿光烈辅天成圣太皇太后”，虽得以与英宗合葬于裕陵，神主牌位只能奉安于宫中奉慈殿。嘉靖十五年（公元1536年）的时候，世宗将曾祖母周氏的谥号改为“孝肃贞顺康懿光烈辅天成圣皇后”。而十二个字的谥号，也成为皇帝生母的标准规格，比如孝宗生母“孝穆慈慧恭恪庄僖祟天承圣皇后”纪氏，睿宗生母“孝惠康肃温仁懿顺协天祐圣皇后”劭氏等等。

继后能否从帝谥？

其实前文提到的“孝恭懿宪慈仁庄烈齐天配圣章皇后”孙氏，就是明宣宗的继后。但因为“恭让诚顺康穆静慈章皇后”胡氏尚未平反，外加她又是英宗生母，所以名正言顺地从帝谥，与宣宗合葬景陵并且祔享太庙。

正德十三年（公元1518年）二月，宪宗继后王氏崩逝。她并非孝宗生母，能不能从帝谥呢？好在正德四年（公元1509年）去世的宪宗元后吴氏，并未像胡氏一样平反，所以王氏能够享受元后的待遇，谥曰“孝贞庄懿恭靖仁慈钦天辅圣纯皇后”，与宪宗合葬茂陵并且祔享太庙。

方皇后剧照

然而世宗的继后方氏，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前文提过他的元后陈氏，去世后谥曰“悼灵”，皇帝随后册立顺妃张氏为皇后。嘉靖十三年（公元1534年）正月，张皇后因为“侮肆不悛”，被世宗废黜。两天后，德嫔方氏被册立为嘉靖朝第三任皇后。

嘉靖二十一年（公元1542年）十月二十一日晚，低级嫔御杨金英，率领苏川药、杨玉香等十多位宫女闯入寝殿，拿着绳子就打算把世宗勒死。一来众人手忙脚乱，一时间勒不死皇帝。二来方皇后及时带人救驾，世宗这才幸免于难。

嘉靖二十六年（公元1547年）十一月，方皇后崩逝，谥曰“孝烈”。念着当年的救命之恩，世宗对方皇后之死极为痛心，下旨以“元后”的规格操办其葬礼。

谕礼部曰： “皇后比救朕危，奉天济难。冀同膺洪眷，相朕始终。不意遽游，痛切朕情。其以元后礼丧之。”—《明世宗实录卷三百三十》

明世宗朱厚熜剧照

世宗之所以能够做皇帝，是靠着堂兄明武宗朱厚照无嗣，这才凭借着“兄终弟及”的祖训入继大统。当时内阁都认为皇帝应该认伯父明孝宗朱祐樘为“皇考”，而称自己的亲爹朱祐杬为“皇叔父兴献大王”，这就是明代著名的“大礼议之争”。

最终世宗大获全胜，给亲爹上尊谥曰“知天守道洪德渊仁宽穆纯圣恭俭敬文献皇帝”，庙号“睿宗”，并将其神主祔享太庙。方皇后去世之时，太庙之中九块神主牌位已经满了，分别为：太祖朱元璋、成祖朱棣、仁宗朱高炽、宣宗朱瞻基、英宗朱祁镇、宪宗朱见深、孝宗朱祐樘、睿宗朱祐杬、武宗朱厚照。

就本心来说，世宗自然知道他老爹的那个所谓的“睿宗”，其实是名不正言不顺。为了确保自己驾崩之后，睿宗的神主不会被迁出太庙，世宗决定利用方皇后之死来做一做文章，具体就是：让其神主现在就升祔太庙。这样一来，除去“百世不祧”的太祖和成祖，和世宗血缘关系最远的仁宗，就要被迁出太庙。

己卯，诏议孝烈皇后升祔礼。时礼部以孝烈皇后忌辰祭礼未定，请上裁。上曰：“奉先殿未设后位，朕已前虑矣。尔等执泥弄文，不思大义。虽主祔庙庭，视朕犹闰位。然今正礼，必奉迁仁宗主。奉先殿设后位，即朕庙次乃可耳。礼部其即会官从正归一议闻。”—《明世宗实录卷三百六十六》

太庙

“视朕犹闰位”这句话很严重，意思就是世宗认为百官还没有把他当成正统的皇帝。文官们惶恐之下，只能表示仁宗已经是五世祖，“于礼当祧”。

嘉靖二十九年（公元1550年）十一月十三日，奉祧仁宗昭皇帝、诚孝昭皇后神主至祧庙第五室。十一月十五日，升祔孝烈皇后神主于太庙第九室。

嘉靖四十五年（公元1566年）十二月十四日，朱厚熜驾崩，新天子朱载坖为大行皇帝上尊谥曰： “钦天履道英毅圣神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庙号“世宗”。隆庆元年（公元1567年）二月，朱载坖推翻老爹的决议，为世宗元后孝洁皇后陈氏上尊谥曰：“孝洁恭懿慈睿安庄相天翊圣肃皇后”，继室孝烈皇后方氏上尊谥曰：“孝烈端顺敏惠恭诚祗天卫圣皇后”。

孝烈皇后虽曾正位中宫，然非元配。今先已祔庙，又奉孝洁皇后同祔。则二后并配，非祖宗旧制。若因孝烈皇后先祔而遂使孝洁皇后不得升祔。则舍元配而祔继配，亦非祖宗旧制。—《明穆宗实录卷二》

当月二十八日，孝烈皇后神主被迁出太庙，改放到奉先殿西夹室。三月二十二日，世宗肃皇帝和孝洁肃皇后神主祔享太庙，孝烈皇后的神主则奉安于弘孝殿。

结语：通过本文的梳理可知，明朝对于一帝一后祔享太庙的制度，执行得非常严格。换句话说，只有“从帝谥”的皇后，才能拿到太庙的入场券。当然有两个例外：一个是恭让章皇后胡氏，另一个则是贞惠安和景皇后汪氏。

胡氏我们前面已经说过，她的从帝谥，算是大明朝廷对她的一种补偿。至于汪氏，她是恭仁康定景皇帝朱祁钰的原配。问题是连朱祁钰本人都没有庙号，入不了太庙，汪氏自然也没有这个资格。

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从帝谥也是政治斗争的一种延续。比如周太后，虽然不能祔享太庙，何妨像胡氏那样，给她一个九个字的谥号呢？既从了帝谥，又不用祔庙。但是当年宪宗乾纲独断，现在文官们又怎么会给他亲娘一个面子呢？孝烈皇后方氏，也是一样的原因。在世宗朝，文官们个个活得战战兢兢，现在一朝权在手，自然要做些事情来恶心一下这位先帝。所谓的礼法，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