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奇谭》确实是一部非常棒的动画片，就目前开播的三集来说，也确实迎合它的题目——奇谭。

但是，要说这三集中最诡异，最让人难以理解，看后又怅然若失的，当属第二集《鹅鹅鹅》了。不怕大家笑话，我刚看到这个题目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便是骆宾王七岁时所写的那首《咏鹅》：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本以为是讲小骆宾王跟鹅妖的故事，却没想到比这更诡异，讲的竟然是一个货郎运货途中，偶遇狐狸精的故事。

那么，这个故事究竟在说什么，里面各种诡异之事，又蕴含着哪些道理呢？

杨角风谈中国奇谭第三期：你以为你会是《鹅鹅鹅》中的货郎，其实你是鹅笼里的鹅!

一、

按照惯例，先介绍一下这个《鹅鹅鹅》的故事，以及这个故事背后所藏着的典故。

这一集非常有意思，改编自南朝时期的志怪故事《阳羡书生》，但又不完全是，关于这点我们待会儿会分析到。

《阳羡书生》的故事相对来说要简单一些，没有暗藏那么多隐喻，讲的是一个年轻的货郎，名字叫许彦，他家里比较穷，平时呢就靠翻山越岭去镇上给人家送货为生。话说这一天，许彦在送鹅的半路上遇到了一个腿部受伤的书生，面对求助，他决定带他一程。

没想到，这个书生钻进鹅笼以后，鹅笼既没有变大，书生也没有变小，货郎也没觉得鹅笼增重。就这样走到一棵大树下后，书生说放他出来，想请许彦吃东西。

许彦正纳闷他从哪弄吃的呢，结果这个书生从口中吐出了美味佳肴，俩人吃的正起劲。书生又说，他其实还有一个女子跟着同行，想请她出来一起吃饭，没等许彦反应过来，他突然张口又吐出一个美妙女子来。

女子伺候书生喝酒，不久后书生喝醉，倒在一边休息。随后，女子示意许彦替自己保密，因为自己也带了一个男子，于是她又从口中吐出一个男子来。

过了一会儿，书生翻了一下身，貌似要醒，女子急忙跑过去伺候他睡觉，现场就剩下了许彦和那个男子。结果男子也示意许彦替自己保密，因为他也带了一个女子，于是这个男子嘴里又吐出一个女子……

最后，书生快醒了，女子被男子吞，男子被女子吞，女子又被书生吞，一切恢复了正常。

二、

到了《中国奇谭》里面，这个故事则进行了改编，故事大同小异，但内涵却南辕北辙！

貌似《鹅鹅鹅》跟《阳羡书生》就这么几点不同：

原著中是有对白的，但是通过动画片的形式演绎时，不仅是无声电影，还色调诡异，想表达的意思也通过旁白黑底白字来表示。

在这里，书生成了狐狸精，还吃掉了货郎鹅笼里面的两只鹅，同样，其他的男男女女也变成了兔精、猪怪和鹅娘。

本片的最后，鹅娘竟然想让货郎带着走，但是货郎犹豫了一下，结果一切都没了。

当然，《阳羡书生》还有后续，就是那个货郎从书生那里拿到了一个铜盘，后来他当上了大官，有人还告知他这个铜盘的来历。

关于《阳羡书生》这个故事，虽说一千个人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但这些哈姆雷特却大都长得一样。

清代的蒲松龄曾经评价过这个故事：

“世态渔洋已道尽，人间何事不鹅笼。”

这句话还是挺有哲理的，意思是说，人生何处不虚幻，鹅笼纳书生，书生纳美女，美女又纳壮汉，壮汉还纳美女……一层又一层，虚实难辨。

同样，它也可以指人的内心欲望，货郎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去透析这些人的欲望。就像吃瓜群众一样，比如现代四大美女跟别人鬼混事件，属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虽然旁观者不说破，却不知，有时候旁观者也是当局者。

三、

相对来说，《鹅鹅鹅》就改编的比较成功，其所蕴含的意味也就更加深广了。

每个人所读出来的意蕴也就各有不同了，举几个比较打动人心的例子：

有人读出了爱情，只有喝醉了才敢把心上人吐出来，但是酒醒之后再把其藏起来。

有人读出了欲望，狐狸喜欢兔子的单纯，而兔子却喜欢野猪的粗犷，野猪呢，则喜欢鹅的优雅，鹅又想追求自由……他们都喜欢自己没有的东西，这就叫做欲望。

有人读出了胆怯，爱是束缚，是禁锢，是不敢高声语……也只有在喝醉时，才敢拿出悄悄看一眼。

也有人读出了无奈，原来人人都爱而不得，虽然面前站着一个人，但套娃般的心里却住着另一个人。

但，我（杨角风）想说的是，这种理解固然优美浪漫，让人喜欢，但并非是导演想要表达的含义。道理也很简单，因为这部动画的名字叫《鹅鹅鹅》，显然，鹅才是主角。至于前面读出来的爱情也好，欲望也罢，其实跟鹅关系不大，换成鸡鸭狗一样。

但是，为什么非要是鹅呢？

其实这个鹅，自从人类社会有了剥削之后，其含义就再也不是简单的一只鹅了。在古代，关于赋税方面是有一句名言的，那就是：

“拔最多只鹅毛，听最少之鹅叫！”

所以，当我（杨角风）看到这个题目时，除了想到骆宾王的那首诗以外，还想到了姜文的那部电影《让子弹飞》。那里面就有一座鹅城，包括结尾也出现很多鹅，其实自从那以后，鹅这个字，就有了新的含义。

四、

记住，这一集的题目叫《鹅鹅鹅》，里面有鹅山，有鹅笼，有鹅，有鹅女，还有飞鹅，这就说明，其主题是在讲鹅。

至于什么书生啊，什么狐狸精啊，什么兔子精啊，什么山猪精啊，都是为了突出最后的鹅女，以及飞天鹅。

鹅，顾名思义，一个我，一个鸟，我就代表我，鸟则代表自由。我和自由绑在一起，就成了一只鹅，所以，我们应该代入到的主人公不是货郎，不是狐狸精，而是鹅。

其次，一般情况下，一部作品的展开大都采用两种身份去阐述。第一人称或第三人称，一方面代入性好，让人身临其境，另一方面则是采用上帝视角，可以看到人看不到的东西。

而《鹅鹅鹅》采用的是第二人称，这种的代入性优于第三人称，又劣于第一人称。显然，作者是想让我们作为参与者，而不是上帝，去看待眼前发生的一切。所以，所有的旁白都是你怎样怎样迷路了，你怎样怎样好奇，你怎样怎样犹豫，你又怎样怎样失去……

而我呢？

就是货郎背上鹅笼里的鹅啊！

有点绕啊，不过站在鹅的角度看待这个货郎，确实比较符合《鹅鹅鹅》剧情的开展，以及它所具备的独特的叙事方式。也能印证整部动画恐怖又诡异，想逃脱又无能为力，紧张到让人窒息的感觉。

所以，我（杨角风）觉得，如果中国奇谭第一集《小妖怪的夏天》是阐述职场的残酷的话，《鹅鹅鹅》则更进一步，从职场谈到了阶层所带给人的压迫。

五、

而且，《鹅鹅鹅》中的压迫感并非仅仅是作为鹅的我们有，背着鹅前进的货郎一样有，不管站在谁的角度，得出的结论大同小异。

一开头，货郎就顶着一对黑眼圈，背着两只面目狰狞，又无可奈何的鹅，行走在鹅山上，随后，便出现一行旁白：

“这里是鹅山，是你失踪的地方！”

同时，这里也是鹅失踪的地方，不过，就算鹅没有失踪，迎接他的要么是屠宰场，要么是养殖场，无外乎这两种结局，是不可能将其放生到大自然的。要是进一步深化的话，也是我们失踪的地方，因为从这里开始，我们就陷入了这个故事里不能自拔了。

当然，如果看完全片后再重温一遍的话，就会理解，这其实是倒序，先讲了整个故事的结局便是货郎连同他的鹅，都失踪了，迷失在了这座鹅山。

随后，才开始讲货郎是如何一步步迷失在这座鹅山中的。原来他遇到了一个瘸腿的书生，其实也是狐狸精变化的，跟我们想象中的不同，这个狐狸精是强迫货郎背他，而不是求他。这倒跟《天书奇谈》里面的小狐狸不同，不过，创作原型，应该就是那只断腿狐狸。

货郎感到了害怕，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听猎人的话，不该贸然进入这鹅山。

但一入鹅山深似海，从此节操是路人啊，在这里货郎丢失了内心，丢失了作为一个独立的人所最重要的东西。

六、

从货郎见到狐狸书生的那一刻起，整个剧情就变得异常恐怖起来，也开始处处透露压迫！

失去了两只鹅的货郎，开始担心狐狸书生会吃掉自己，所以当看到狐狸书生从嘴里掏出美味佳肴之后，吓得他失魂落魄，甚至想象自己掉进他嘴里去的样子。

因为他丧失了自主性，后面也只能机械式配合狐狸书生喝酒，虽然恐惧，但也不得不顺从。

可是几杯酒下肚之后，货郎又觉得自己很厉害，甚至自己的个头都比鹅山都大。这段我没看太懂，有点像人在刚被压迫的时候，压迫主为了显示仁慈，会先给你一点好处，或者是麻醉剂，让你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在这个框架下一展宏图的。

随后便是俄罗斯套娃似的不停吐人出来了，这也让旁观的货郎看出了狐狸精这套框架是如何执行的，有点像新入职场，人事部在告知公司的组织框架。

在这个框架里面，每一个好不容易被吐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的人，都在小心翼翼地服侍自己的上级。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者是被上级发现有小伎俩，从而不高兴，一口又把自己吞了下去。

虽然他们被压迫，但是也有他们惬意的时候，那就是上级不在，自己去压迫下级的时候。在狐狸书生所设定的这个框架里，弱者顺从强者，弱者反过来再去压迫更弱者。

尤其是这种架构是建立在“吐”这个动作上，更像是揭露大自然的食物链一样，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紫泥……

七、

每个人想找回自己丢失的东西，于是就构成了鹅山，从狐狸书生开始的阶梯型社会。

因为货郎目睹了这一切，甚至有了想自己创建一个鹅山式社会的冲动，所以面对鹅女想让自己带她走时，竟然有了一丝心动。

这里要注意，鹅女求货郎带她走，可不是指货郎被鹅女吃掉。而是鹅女想逃离狐狸书生所创造的阶梯型社会的最底层，而成为由货郎开始的第二层阶梯社会。

事实上，一开始货郎看着这一切时，就已经在幻想了：

“你也想有个心上人，可现在你连鹅都没有了。”

也就是说，货郎也想有个心上人，被自己吃到肚子里，有需要了就吐出来。但是，他现在根本就没有这个实力，不仅创造不了自己的社会，甚至连鹅都没有了。

等到鹅女提出要求之后，货郎犹豫了，一方面自己的实力连狐狸书生所创造的阶级社会，第三四层的都打不过。另一方面，他也有自己的担忧，担心这个鹅女也会有心上人：

“可你又怕鹅再有鹅，你犹豫不决！”

也就是说，货郎在一瞬间竟然产生了幻想，本来自己已经一无所有，是无鹅阶层。刚才也提到了，鹅代表我们，无鹅阶级，就是没有产业的阶级。却想一跃成为有鹅阶级，与此同时，还希望自己的鹅不能再成为有鹅阶级。

八、

也正因为货郎这一瞬间的犹豫，一切都没了，狐狸书生醒了，随后跟多米诺牌似的，一个吞一个，最后货郎一无所有地面对狐狸书生。

这时候，片中又出现一段旁白：

“你是个货郎，就在刚才，你丢了三只鹅！”

本来货郎是有鹅阶级，即使这个鹅也仅仅是暂时的，毕竟要送到邻村。但是，被鹅山的统治者，也是最高统治者的狐狸书生给吃掉了，于是货郎变成了无鹅阶级。

就像《大话西游》中至尊宝说的那样：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人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整个故事就像《南梁一梦》一样，货郎不仅没能成为有鹅阶层，拥有心上人，却连同自己，也成了鹅山的一部分，彻底失踪在了鹅山。

而鹅女最后掉落的耳坠，则代表货郎身上最宝贵的东西，那就是自由。刚才也提到了，“鹅”就是我和鸟嘛，我（货郎）还停留在这里，但是鸟却飞走了。

本来作为货郎，如果不进鹅山的话，虽然也是无鹅阶级（鹅笼的鹅是别人的），但是他并没有失去自我，也没有失去自由。

但是，从耳坠化作鹅飞走的那一刻起，货郎就再也回不去了，彻底沦为了鹅山的最底层。

就像鲁迅先生写的那样：

“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不过，你以为你是货郎，还能选择进不进鹅山？

错啦，刚才我（杨角风）也讲过啦，我们是鹅，从某种意义上讲，装我们的鹅笼就是货郎面对的鹅山啊。根本逃不出去，就算逃出去了，也是面对被狐狸书生这样的大BOSS一口吞掉。

就像上一篇我提到的《小妖怪的夏天》一样，小猪妖再怎么努力，也实现不了身份转换。他逃出浪浪山的结局，大概率就是会被孙悟空一棒子打死，如果没死，那真是老天爷开恩啦！

下期预告：中国奇谭第三集《林林》又是在讲一个什么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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