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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名叫张灵通,是我父亲的同母异父兄弟。他比我父亲大上十岁,一直利用兄长的身份在家族中专横跋扈。

二叔是一个典型的恃强凌弱之徒。他喜欢命令我们家的人干这干那,从来不会说请或谢谢。我记得小时候,二叔常常当着我们的面责骂我的父母,说他们是找不到好工作养不了家的失败者。

“你看看人家的儿子,开着进口跑车住别墅!你们这些废物能比吗?要不是我养着你们,你们早就被饿死了!”

我父亲只能默默忍受,他性格软弱,不敢和二叔正面对抗。而我母亲为了维持表面和睦,也只是劝我父亲:“他毕竟是兄长,咱就让他发发牢骚吧。”

然而二叔的所作所为越来越过分。我上高中那年,二叔的建筑公司出了个大项目,金额上千万。我父亲是项目的设计师之一,加班加点工作了一年终于完成任务。可是到了分红时,二叔不仅一个子儿也没给我父亲,还把所有的功劳都揽到自己头上,说我父亲和其他员工不过是打工的。

我气愤地对二叔说:“叔叔,我爸为这个项目工作这么长时间,怎么就一点报酬也没有?这不公平!”

二叔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恶狠狠地说:“因为你爸只是我兄弟,我说了算!这公司的股份能有他的一块肉吗?”

我父亲赶紧拉住我,生怕我再激怒二叔。从那时起,我对二叔的印象彻底恶化。我发誓有朝一日定会让这个恶霸付出代价。

然而,就在去年,二叔确诊了肾病,需要定期到医院进行透析治疗。我父母得知此事后还挺关心,主动联系二叔要带他去医院治疗。谁知二叔竟然提出要在治疗期间暂住我们家,因为我们离医院很近,这样比较方便。

一听二叔要来我们家住,我勃然大怒。多年来对二叔的怨恨一下子涌上心头。我对父母说:“就因为住得近,他现在才想起我们是亲人?多少年他欺负咱们,现在要靠咱们了是吧?让他住医院好了!”

父 父亲劝我冷静下来,说:“儿子,你二叔现在身体不好,需要我们家人的照应,这是作为晚辈应尽的责任。”

我坚决反对:“责任?他以前有把我们当家人过吗?你就这么容易忘记他的所作所为?”

母亲在一旁也劝我:“他毕竟是你叔叔,现在病了,我们应该体谅他。”

“体谅?体谅他多年来怎么欺负我们吗?”我越想越气,“我绝不答应让他在我们家住分文!你们爱怎样怎样去吧!”

说罢,我回到自己房间,愤怒地甩上了门。我不明白,二叔对我们家做过的那些过分的事,难道我的父母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为什么他们还能轻易地原谅二叔,甚至主动联系他帮助他?

这时,我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我狐疑着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二叔不耐烦的声音:“喂!是你啊,我打你爸那老傻子的电话他不接,正好你也在家。听着,我已经定好票了后天就要来你们家了,你爸他们说客房已经收拾出来我住了,就这么定了知道吗?”

我气得浑身发抖:“二叔,你听我说,我不同意你来我们家!以你多年来对我家的所作所为,你配住我们家吗?你没资格!”

二叔立刻大声吼道:“什么话!我是你叔叔,你们家我说了算!我现在身体不好住你家方便医治,你有什么权利不同意?你以为你是谁啊臭小子?”

“我有权利保护我的家人不受伤害!”我同样大声吼回去,“你做过的那些事,我都还记得清清楚楚!你这个恶霸,别想再欺负我的父母!”

“好你个不孝顺的东西!”二叔似乎很惊讶我会当着他的面这么说话。他气急败坏地说:“我告诉你,我已经买好车票了!谁也拦不住我去你家!到时候我一定好好管教你这个不听话的臭小子!”

我冷冷地说:“二叔,你大可以来试试。到时候别怪我不客气!”说完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气得浑身发抖。二叔这个老不死的,死到临头了还这么霸道跋扈!我决不允许他再踏进我们家一步!可恨父母对他还这么好,我必须想个办法说服他们。

这时,我房间的门被敲响了。我父亲推门走了进来,脸上满是疲惫。

“儿子,你刚才和二叔通了电话吧?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但他毕竟是我的兄弟。你我都是晚辈,应该体谅长辈。”

我不耐烦地说:“体谅?他何德何能值得咱们体谅?多少年父子三人受他摆布,难道你就这样原谅了他?”

我不解地看着父亲。父亲的表情很悲伤,像是在回忆一段不堪的往事。

“你还小,有些往事你不知道。其实,你二叔他,小时候非常优秀聪明,是全家人的骄傲。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你祖父母双双去世,他年纪轻轻就承担起了照顾我的重任。那些年太不容易了,我们手头拮据,生活艰难,你二叔工作兢兢业业,才让我们全家没有倾家荡产。”

我很惊讶。记忆中的二叔是一个心肠异常冷硬、极度自私自利的人,我从未听父亲说起他身上有任何优点。

父亲的声音颤抖着,我看见他眼里闪着泪花。我这才意识到,或许我并不了解二叔和父亲之间的过往。我以为自己已经原谅不了二叔,但我所不了解的,还有很多很多。

我沉默了,久久不能说出话来。

许久,我轻声问:“父亲,这一切,你为何从未跟我提起过?难道就因为二叔有苦衷,他对我们家的所作所为你都能原谅吗?”

父亲又是一声叹息,拍拍我的肩膀:“儿子,人生在世,没有谁是完美无缺的。我也无法要求你马上就原谅二叔,但希望你能理解,他并非完全没有优点。”

我还想争辩,但最终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通电话后,二叔果然如约而至。一下飞机他就立刻打车前往我们家,行李箱都没带,好像生怕我们会反悔一样。

我心中五味杂陈。这个叔叔,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他到底想要什么?

按理说,他的人生已经走到尽头,想来是希望补救一些过错,获得些许宽恕才对。可正如父亲说的,也许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令人难以接受。

晚饭时我观察着二叔和父母的互动,他们竟然能够谈笑风生,只言片语提起二叔的病情,更多的是回忆过去的趣事。我惊讶地发现,原来在我出生之前,他们姐弟三人相处得还算不错。

吃过晚饭,二叔对着我父母连连称谢,夸奖我母亲手艺没有变,接着他便要去歇息了。我鼓起勇气开口:“二叔,我能单独和你说几句话吗?”

二叔脸上显出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我带着他来到院子里,月色清冷。

“二叔,”我斟酌了一下语言,“我想跟你谈谈这些年你对我们家的所作所为。”

二叔立刻脸色一沉:“啊?找我谈这个?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别的意思。”我深吸一口气,“只希望你能正视自己做过的一些事,给我们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二叔似乎很激动,“我告诉你,要不是我你和你老子早就活不下去了!我付出那么多养你们,你们现在好不好都是拜我所赐!”

我勉强控制住自己,语气还是不免有些愤怒:“我明白你的付出,可这并不代表你可以胡作非为啊!这些年你骂我爸妈,欺压他们,让他们白白劳动,这是人之常情吗?”

“闭嘴!”二叔突然爆发了,他双眼通红,对我大吼:“你懂什么?你以为我乐意看着他们受苦吗?我他妈的从小吃了多少苦才把你老子养大!我把身家性命都奉了上去!你凭什么说教我?”

我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二叔歇斯底里地质问我的行为让我无言以对。然而就在这时,我偶然抬头一望,在二楼父母卧室的窗口,我看见了母亲的身影。

我登时明白过来,原来母亲一直在楼上目睹着我们的争吵。她并不是完全站在二叔一边,只是出于某种我还不明白的原因而没有表态。

我心中暗暗道歉。二叔和母亲,他们的过去我所不了解的还远远超过我已知的部分。就像一座冰山,我只见到了水面上的一小部分,下面埋藏着多少秘密,是我难以想象的。

“闭嘴!”他仍是暴跳如雷,“我告诉你,我好不容易熬到今天,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成就,都是我一个人背负起来的!你们这些废物,配站在我面前说半句怪话吗?”

我无话可说。二叔歇斯底里的样子让我意识到,强行讨要一个“交代”是行不通的。问题的根源远比我想象的要深,我和二叔之间横亘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二叔,你先回去歇息吧。”最终还是母亲开口打破了僵局。我抬头看向二楼,只见母亲脸上挂着浅浅的苦笑。

“我理解你的难处,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现在还得继续治疗身体要紧,我们都希望你早日康复。”

二叔恹恹地转过身,脚步虚浮地走回房间。他连句怪话也没有再说,只留给我一个颓唐落魄的背影。我想起父亲说的那些往事,不禁为他感到一丝怜悯。

“儿子,过来。”母亲招呼我上楼。我缓步走上二楼,走进母亲的房间。

过了许久,母亲这才平静下来。她泪眼婆娑望向我:“你刚才问二叔的问题,妈其实也问过自己很多次。但人活一世,真的没有办法对每一个错误都心平气和。所以妈没有选择,只能一遍遍地原谅他,原谅他的弱点和脆弱。”

我点点头,等待母亲继续说下去。

我呆立在原地,大口喘着气。我从不知道,原来这些年我以为平淡无奇的家庭生活,其下竟隐藏了这样惊心动魄的故事。我以为我恨二叔,其实我从未真正理解过他。

人生的道路从来都不会像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妈,我明白了。”我重重地点头,“我不会再质问二叔的所作所为了。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直到他康复出院。”

母亲感激地拥抱了我。我知道,这一刻,我们母子终于重归于好,抛开了过去所有的芥蒂与误会。

我也终于懂得,生命中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不能以己度人。我不能因为二叔的所作所为就否定他的人生,更不能因为自己的偏见就剥夺他生命中最后一点尊严。

人之所以为人,在于那颗宽厚仁爱的心。我终会学会宽恕二叔,而这一刻,我们都将重获新生。 那一夜,我失眠到天明。脑海里重复播放着白天发生的种种,我迟迟无法入睡。

走到阳台上抽烟时,远远看见院子里有个人影在踱来踱去。定睛一看,竟然是二叔。

他似乎在自言自语什么,语速很快,听不真切。偶尔传来的几句破碎语句,透露出他内心的痛苦与自责。

我很惊讶。按理来说,他这个年纪和病情,早就该安稳睡下了。难道说,我中午的质问同样困扰着他,导致他整夜难以入眠?

这么想来,他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般冷酷无情。他也有知错愧疚的时候,只是长久以来把这些情感隐藏在了心底最深处。

天色渐明,二叔这才怠怠地回了房间。我在门外站了一会,终究没有敲门进去看他。我猜想他大抵也不会希望被人打扰。

早饭时,一家人都有些疲惫,气氛略显凝重。我提议开车送二叔去医院检查,得到他小声的嘟囔声顺从同意。

上车后,二叔便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望着车窗外,很难看出他在想些什么。而我也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尴尬地开着车,偶尔应和几句。

到了医院,二叔一个人进了检查室,我在长椅上无聊地刷手机。可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我耳畔响起:

“原来你就是二叔的侄子啊,年轻人长得真帅气!”

我回过头,一个中年阿姨正笑吟吟地看着我。她穿着护士服,胸前挂着病案,看样子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哎呀,你不认识我也正常。”阿姨笑了,“我是你二叔的主治医生刘爱萍。小时候和你二叔还是老熟人呢!”

我恍然大悟,连忙起身问好。没想到这个世界真小,二叔的主治医生竟然还是他的老相识。

“二叔他身体究竟怎么样?”我忧心忡忡地问。

“多陪陪他?”这话提醒了我。我忽然意识到,或许我一直以来的做法都有些问题。

我太过执着于二叔对我们家的所作所为,却忽视了面对一个离死不远的病人,我们更应该给予的是慰藉与问候,而不是质询与指责。

“医生,能拜托您帮我查查二叔的病例吗?”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闪现在我脑海。

刘医生愣了一下,很快便理解了我的想法。她翻开手中的病案,仔细看了几眼,然后抬起头对我说:

“根据你二叔的病情,如果不能接受肾源移植手术,他大概还能撑个半年到一年的时间。”

我心中一沉。原来二叔的病情已经恶化到如此地步,他却一直不声不响地忍受着。

“不过呢,他确实还有机会接受移植手术。”刘医生翻看病案,“你二叔血型是型,家族成员有匹配可能的话,成功机率很高。”

我脑中灵光一闪:“医生,我爸爸正是型!他们可以做配型测试吗?”

“这倒没问题!”刘医生欣然答应,“我这就去安排,最快明天就能出结果。你赶紧回去跟你爸爸说一声,看他意下如何!”

挂了电话,我心中久违地升起了希望。也许我和二叔之间的问题无法在他有生之年解决,但我至少还来得及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有尊严地离开人世。

“太感谢你们一家人了!”刘医生激动地说,“能找到匹配供体简直是奇迹,你二叔算是遇到好事了!”

我和父亲对视一眼,两人都有种想哭的冲动。多年以前我们没能给予二叔帮助,现在终于有了一次弥补的机会。

“儿子,去把你二叔请来吧。”父亲拍拍我的肩,“我们亲口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敲开了二叔的病房门。只见他正在床上发呆,似乎在出神。听见动静,他这才缓缓转过头来:

“找我有事?”

我点点头,努力挤出一个欢快的笑容:“二叔,有个大好消息要告诉你!我们找到肾源匹配供体了,可以立即为你做移植手术!”

二叔整个人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仿佛不敢相信所听到的一切。

“快跟我来吧二叔!”我伸出手,“供体就在外面,你快去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