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8月挺进中原，刘邓、陈谢、陈粟三部并称，这是众所周知之事。

陈赓指挥晋冀鲁豫野战军的4纵、9纵及西北民主联军38军，是当时组建最早的一个实体兵团级单位。一度被中央直接指挥，作为亚野战军级别的战略机动部队。

但谁也没想到，1948年3月打洛阳时，陈赓居然被陈唐兵团指挥了。

一、怪事

1948年2月20日，军委电报《关于中原各军的作战部署》指示刘邓、陈谢、陈唐、粟刘（华野副参谋长刘先胜），陈唐兵团向平汉路西靠拢陈谢，陈谢受陈唐指挥。

40年后，当陈赓大将已然仙逝，陈士榘上将撰写回忆录《天翻地覆三年间》，写到洛阳战役这一段时，兴奋地把军委这封电报引用出来。似乎陈上将对这件事，也有点不同一般的感情。

皆因这桩出奇的指挥关系，打破了一般的指挥原则。

两个野战军的部队配合作战，或者说同一野战军的两个师以上单位作战，谁指挥谁有一定原则。

大约是：

1.哪一方最高指挥员级别高，则哪一方统一指挥。这方面例子很多，比如中野王秉璋11纵，在华东配合作战，基本被华野兵团级指挥员指挥了个遍。

2.哪一方兵力居绝对或相对优势，则哪一方统一指挥。比如平津战役中的新保安之战，东野程子华兵团打到平西，统一指挥华北杨得志兵团。

3.双方级别、兵力都相当，则由主场作战一方指挥，盖其熟悉敌情我情。比如宿北战役，山东野战军实际处于指挥地位，华中野战军赶来配合作战的处于被指挥地位。

4.当各种条件均相当时，则由上级明确指挥关系。这时，往往会根据两方指挥员的实战能力而决定。比如东野打四平，1947年6月和48年2月两次攻城，均临时组建了攻城兵团，均由1纵司令员李天佑统一指挥各纵。

参照这几个条件，似乎都不应该陈士榘指挥陈赓。

第一，洛阳战役前双方兵力相当。陈谢兵团有4、9两个纵队，后方还有孔从周的38军作为支援，而陈士榘只有3纵和8纵。

第二，陈赓的级别资历远过于陈士榘，黄埔一期生，1922年的老党员（榘参座1927年入党），革命元老（参加了大革命），参加过八一南昌起义（榘参座参加了秋收起义）。年龄上，陈赓也比陈士榘大6岁（1903VS1909年）。

第三，陈谢长期转战于豫西和平汉线，打洛阳是陈赓的主场。华野陈唐兵团属于客地作战。

第四，陈赓身经百战，什么类型的战役战斗都参加过，上党战役攻坚打得很漂亮。并非有些议论所说，陈赓兵团实力不如华野，不会攻坚。最终战斗过程也说明了，二陈各自部队分别从东西两面打进洛阳城。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军委要明确这样的指挥关系呢？或者更直接地讲，毛主席看中陈士榘哪方面优势了？

王德在为陈士榘上将回忆录作序时，引用过毛主席对陈士榘反复讲过多次的话：“陈士榘同志，假如说党内有山头的话，我们还是一个山头哩，都是井冈山的嘛！”确实当年的老感情比较深厚。但老人家绝不会因为这点关系，打破一般通用的战场指挥惯例。

毕竟那是战时，来不得半点虚的。

二、毛主席看中陈士榘什么

大概有两个方面。

一是指挥兵团作战及攻坚经验。

陈士榘虽是华野参谋长，但因作战指挥风格、理念和粟裕不太一样，并没有一直在华野司令部履职，经常在外独立指挥几个纵队作战。

比如1947年2月莱芜战役，粟裕亲自指挥大部队在莱芜一带作战，陈士榘在南线率少量部队负责牵制，北线歼灭国军5万多人的漂亮仗他没有参加。孟良崮战役同样也被派出去打泰安，仍任牵制任务。1947年七月分兵，与华野政治部主任唐亮率3、8、10纵外出作战。

此前一直和粟裕配合、实际履行参谋长职能的是副参谋长刘先胜，此公在华中时期就给粟裕当参谋长，两人理念较为合拍。濮阳整训后，粟裕发现了张震的才能，又把他调到司令部任副参谋长，实任参谋长之职能。逮至1949年1月三野成立四大兵团，陈士榘升任兵团司令员，张震正位为三野参谋长。

但不能因此否认陈士榘的指挥能力。无论是泰安战役还是鲁西南牵制作战，陈士榘都拿出十分在线的指挥水平，尤其是直接指挥3、8两纵作战，在鲁西南和豫皖交界一带拉住邱清泉第五军等国军主力，西与刘邓、陈谢相接，东与华野主力相接，左出右入，南北转战，发挥了重要的枢纽联接作用。

沙土集战役合兵取胜后，西线兵团再次分兵，粟裕和唐亮指挥3、4、6纵转战于安徽，陈士榘率1、8纵转战于睢县、杞县、太康、通许、鄢陵、尉氏、扶沟、西华、淮阳、周口等地（事据《翻天覆地三年间》）。

这意味着什么呢？华野陈毅实际不负责军事指挥，粟裕实际履行主要指挥员的职能，陈士榘实际履行的是负责军事的副司令员职能。比如西野张上将、东野萧大将、晋冀鲁豫徐帅等，都是这样的分工。

从这个意义上讲，陈士榘与陈赓的地位作用实际不相上下，所以两人不论谁指挥谁都说得过去。

攻坚作战方面，陈士榘展示过一定才能。比如1947年12月打许昌，陈士榘指挥3纵只用了13个小时便攻破该城。是役还创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纪录，3纵7师21团6连的一个突击班，在副指导员周耀采指挥下，在西面城墙上连续打下200多个小堡垒和掩体，俘敌300余人，缴获机枪9挺、步枪200多支、美制战防炮3门，而该突击班无一伤亡。

虽说我军以九比一的优势打胜，难度不算大，但指挥调度得当，攻城战术运用的十分熟练，在1947年尚属罕见之例。打洛阳之前让有经验的陈士榘统一指挥两陈兵团，倒也是情理之中。

二是使用炮兵的能力。

攻打坚城陈赓陈士榘不相上下，但在炮兵运用上陈士榘不仅有实力，而且指挥运用十分得法。华野3纵系由山东8师升级而来，山东8师组建于鲁南，矿工子弟很多，爆破技术较好。

1946年底鲁南之役，3纵打枣庄展示了极其强大的爆破攻坚技术，令华中野战军主力4纵自愧不如。陈士榘负责战役指挥，与3纵良性互动共同成长，是后遂成华野最精于使用重火力的高级指挥员。

刘邓大军的重炮在南下过程中大部分丧失，陈赓集团重火力严重不足，故而由炮兵实力强劲、又很会指挥的陈士榘担任统一指挥员，也有一定合理性。后来两家部队攻打洛阳城，陈赓兵团主攻的西面进度慢于陈唐兵团主攻的东面，

不过再怎么说，这些理由都有些勉强，不是特别充分。笔者认为其中多多少少有一些客观因素之外的、不好放到表面说的因素。姑妄揣测之，我就这么一说，诸位就这么一看。对与不对，请诸位多包含，权作探寻历史的一点乐趣。

三、未解之谜

这事要从1947年12月打金刚寺整编3师和确山的整编20师说起。

打整3师，是由陈赓兵团和华野3纵共同完成的。当时中央并未直接发电明确两家部队的指挥关系，因为金刚寺之战是由陈赓主导策划、且系豫西牵牛的结果，故基本由陈赓按惯例进行指挥。

据时任3纵司令员何以祥将军后来回忆说，陈赓司令员虽然没有明确地对华野3纵实施指挥，但过问了3纵的进攻部署，问候了部队指战员，战斗发起前，还把本兵团的战斗部署通报过来。是一种表面上没有指挥但实际统一行动的作战关系。

这一仗合作倒还比较愉快，因为战前陈赓兵团豫西牵牛，各种铺垫做的都比较好，陈士榘指挥3纵来驰援，打了一场顺风仗。

但紧接着的确山之战出了问题。

陈赓打完金刚寺，感到没有起到调动国军进剿大别山的兵力，希望继续攻打确山之整编20师，占领平汉铁路线上的重要城市，迫使大别山国军抽兵北上，为刘邓大军减轻压力。就在商量打确山的战斗部署时，陈赓和某位华野首长起了争执。

当代中国出版社《陈赓传》记载，有人不太同意打确山。表面原因是打整3师部队太累，有伤亡，需要休息。实际上是对支援刘邓没有太大动力，打确山纯属配合没多大战果好拿。

巧的是，刘邓首长几个月前曾批评过陈唐兵团只在鲁西南打转转，除了邱清泉第五军，没能拖住大股国军兵力南下。

笔者只是列举事实，不做规律性联系，读者诸公自取结论。

好说歹说，陈赓劝着华野方面一同出兵打确山，但两家各打各打，指挥上出现尴尬，不统一，进攻线还出现缺口，有一个城墙制高点双方都没有列入进攻目标，导致敌整20师在这里居高临下杀伤我军。

虽说是因为用了国军制作的地图，地图上漏标这个点，但战前难道不侦察吗？说到底还是配合出现严重问题，犯这种低级错误。

打了两天，还没攻下。这时大别山国军果然抽兵北上来救确山，陈赓决定撤围而走，因为我军实力并不够强大，无法既攻坚又打援。这时又有人不同意撤，巧的是，不同意撤的正是当初反对攻城的。

什么原因呢？大概是感到打的有一些便宜了，不想放弃。

是谁不同意？这个人不可能职务太低，不管是老司令何以祥还是新司令孙继先，都没这个底气在陈赓面前说一个不字。只能是野战军级别的高级指挥员。众所周知，唐亮是个比较低调的人。《陈赓传》没有点名，但稍微具有逻辑推理能力的人，都能得出结论。

所以洛阳战役前，陈赓主动向军委请求让陈士榘来统一指挥作战，军委顺水推舟从其所请。战斗过程比较顺利，两家各打一边，各出一半兵力阻援，打得规规矩矩，配合还算可以。

陈赓兵团打西面，西面是工事较多、进攻较难的一面。战役结束分战利品，两家部队因为十几门炮起了矛盾，陈赓放低姿态，全让给华野兄弟部队。

为了战役胜利，陈赓大将展示了极高的情商和胸怀。

除了这方面原因，似乎仍有别的考虑。

众所周知，华野自1947年七月分兵后，其建制一度有打乱甚至重建的迹象。尤其中央明确华野西线兵团由刘邓指挥，更令有些人得出华野事实上已经不存在的错误结论。

这也不能全怪热心军迷们妄加揣测，当时情况确实不明朗，华东野战军和晋冀鲁豫野战军的战斗序列都有些乱。

晋冀鲁豫野战军相当一部分部队留在老区，刘邓首长只带了1、2、3、6纵南下，陈赓指挥的4、9纵受军委直接指挥。华野则一分为四，胶东、鲁中、鲁西南和鲁南苏北到处都是。

有没有可能，中央会把在中原作战的几个兵团重新整合，组建新的中原野战军。

从刘邓首长的一个请示中能看到蛛丝马迹。

洛阳战役结束后，刘邓首长一度向中央请求，把陈唐兵团继续南调豫南、豫西南，近距离配合大别山部队作战。宋时轮10纵甚至已经深度融入刘邓作战序列，天天跟着中野在豫南作战，豫东战役打响后才召回华野序列。

若不是粟裕筹划豫东战役强行把陈唐兵团要回去，把战争重心强行扭转到华东方面，说不定中原诸军真会发生一个大的调整。

反推回去说，那时中央真有另外考虑，借洛阳战役之机，把二陈兵团深度整合到一起。当时中央已经明确，华野的3、8纵和陈赓的4、9纵一样接受晋冀鲁豫军区供应保障。

让年龄资历和地位都略逊几分的陈士榘指挥陈赓，是不是先给华野一个台阶，好减轻日后整合、改隶的压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