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平日里待人温和有礼,但若是把他惹急了,或是他心里的相夷不小心跑出来,那锋利的言辞怼起人来,丝毫不逊于相夷太剑的威力。
待人宽和是素养,但有些时候,还真得词锋犀利或是机智多变,方能说服某些人啊。
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
被笛飞声种了罡气以后,方多病内力毕竟有限,罡气在他体内乱窜,一时压制不住,说晕就晕。
半晌功夫,李莲花用扬州慢替他压制了两次罡气,已感力不从心。遂决定将扬州慢内功心法传授给他,也算不枉他叫了李相夷这么多年师父。
方多病醒过来的时候,发觉已经回了莲花楼,而且楼外面天都黑了。
李莲花笑着问他,醒了?又走到桌边去给他倒水喝。
热水端过来,李莲花嘴里碎碎念,没想到你这么重,把你搬回莲花楼啊,累死我了。
他这么说多半是为自己刚才运功为小宝疏通罡气,以致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打掩护吧。
他转身好似不经意地说,桌上这套功法你拿去练。担心小宝不上心,他回头强调了一句,好好练。
小宝放下茶杯,拿起他说的功法去看。
每一页上都画着小人儿,标明穴位,还有文字若干。纸张看起来像是李莲花平日里开方子用的。
方多病不明就里,满腹狐疑地问,这什么啊?草纸吗?
李莲花白了小宝一眼,重重地放下茶壶,草纸?这可是祖传的功法。之前你罡气发作,就是靠它来给你压制的。你好好学啊,以后就不用麻烦我了。
方多病愈发不信,什么祖传的功法,明明墨迹未干。你刚画的吧?
李莲花耐心解释,这祖传的功法呢,当然是要口口相传了。所以我给你画了出来,让你好好地理解,好好地学,懂了吗?
扬州慢是李相夷在师父所教内功的基础上自己悟出来的,先前的确没有任何秘籍传世。眼下这叠“草纸”,就是世间唯一落在纸上的扬州慢内功心法。
方多病看来看去、思来想去,武功低微的李莲花能有什么好的功法给他练?
他连连拒绝,这武功可不能瞎练,万一罡气没治好,练得走火入魔了,可就得不偿失了。我才不练呢,不练。
李莲花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耐心地说服,你知道为什么笛飞声要我来救人吗?就是因为这套功法。你不相信我、怀疑我都可以。但是笛飞声的眼光,不可能会是错的吧。
见小宝依旧不相信,大眼睛里满是怀疑,李莲花以退为进,伸出手不耐道,你不要?行,你不要给我拿过来,拿过来~
小宝看看功法,将信将疑,李莲花怼人技能上线,我告诉你方小宝,你还做刑探呢?就你这个笨头笨脑的二柱子、二傻子,还做刑探?!你不会好好想想,为什么笛飞声要用你来要挟我救人呢?如果你的罡气越来越严重的话,就是中了他的奸计!我还是得听命于他呀,到时候怎么办?那个大魔头不断地杀人,不断地作恶,你的良心过意得去吗?
他最后问,练不练?
小宝被这番话怼得晕头转向,满口应承,行行行,练就练嘛。说那么多话,才不让大魔头得逞呢。
李莲花见他答应,立刻笑逐颜开。
小宝还在唠唠叨叨,那你可记好了啊,万一待会儿我练得走火入魔、口吐白沫、手舞足蹈什么的,记得去镇上叫大夫啊。
李莲花答应下来,放心吧,再贵的药我都给你寻来。好好练啊。
小宝只好认命,死就死吧。
李莲花“收徒”成功,瞧着方多病打坐练功,端起茶喝得很惬意。
这一练,差点没练出个绝顶高手来。
若有人知春去处
当晚,小宝练完功,发现圆月已偏西,而且李莲花已经不在莲花楼里。出去一看,见他正在一边惬意地哼着曲儿,一边优哉游哉地给菜浇水。
小宝突然跑过来,倒像是把他吓了一跳。
他自己半夜不睡觉在这浇菜,倒问小宝,干吗呀,这大晚上的梦游了?
方多病一肚子疑惑,严肃地问,李莲花,你那套功法到底哪儿来的?
李莲花随口搪塞,不都跟你说了吗,是祖传的呀。
方多病一口咬定,不可能。那套功法艰深玄奥,妙用无穷,就算是我们天机堂的窥天心术也不能与之相比,若真是祖传的,那你们家定已经出了不少高手。
见他还在心不在焉地浇菜,小宝一把抓住水舀子,逼问道,你快说,到底哪儿来的?
李莲花嫌他没大没小,斥道,手给我松开,没规矩。
小宝听话松开了手。
李莲花转了转眼睛,决定给小宝讲个故事。行吧。有一年呢,我上山采药,不慎跌入悬崖当中,突然在山洞中看到了一个神仙婆婆。她让我磕完三个响头之后,就把这套心法传授给了我。后来我左思右想,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仙缘啊。
讲完他还笑了一声。
不说这最后一句还好,听完这句,小宝打死也不会信,我呸,哪有这样天上掉大饼的好事啊。
李莲花虽然知道糊弄不住,还是继续说道,不跟你说了吗,都是仙缘的呀。
小宝又问,那你说说,这套功法叫什么名字?
李莲花头也不抬,煞有介事,哎呦,那可不得了,和扬州慢齐名,苏州快。
小宝彻底不信了,我信你才有鬼。
李莲花也不耐烦了,不是我说你这个人吧,你要我说,我说了你又不信。
他反问道,那你跟我解释一下,我这个卖膏药的郎中,为什么会得到绝世功法呢?
方多病确实也想不出缘由来,只能一副拒绝的姿态,绷着脸不说话。
李莲花可怜兮兮,长叹一声,要不是我天生不擅习武,早就成一代大侠了。只可惜啊,天命不公,我就只能做一个江湖游医,不像某人,即将就要神功盖世了。
方多病听他这么说,心里有些不自在起来,反过来同情道,好了好了,这一次算是我欠你人情了。你不会武功没关系,我会也是一样啊。这出去以后啊,我罩着你,我保护你,有什么事你提我名字就行。
他好像忘了,他跑来找他,是为了问清楚,这所谓“祖传功法”究竟从何而来?
李莲花继续没正经地说着正经话,最主要吧,我得到这套心法的时候,磕了三个响头,所以你也得给我磕三个响头,好让我心里平衡一些啊。
小宝笑了,不屑道,做梦吧你,除了爹娘,我只给我师父李相夷磕头。你是谁啊?你这什么苏州快,肯定比不上我师父的扬州慢……
李莲花“噗通”一声将水舀子丢回桶里,不高兴地转身回楼。自己慢慢练吧。
小宝狗腿地跟过来,李莲花,你要不给我讲讲我师父的故事呗,你上次说太少了,我听不够呢。
李莲花嫌他聒噪,暗示道,你不觉得你身体发热,胸口气闷吗?
小宝困惑,没有啊。
李莲花毫不停顿,这苏州快的要诀就是一个“静”字。最主要呢,是少说话要安静。如果说话呢,就会带动气血,砰的一声像炮竹一样。你自己看着办吧。
听他说得那么吓人,小宝用手捂住嘴巴,不敢再说话。
次日,小宝一觉醒来,发现天光已大亮,而且有一张脸在对着他笑……
小宝吓得惊叫一声,一激灵就坐了起来。
李莲花示意安静,忘了?安静,别说话呀。
小宝只能用眼睛示意,嘴巴支支吾吾。
李莲花揣测,你是想要问我去干吗,对吧?
小宝点头,嗯嗯。
李莲花答道,该启程了。你现在虽有苏州快,但是只是暂时压住了罡气,要想彻底清除笛飞声的内力,需要一件极寒之物作引。如今我只能想到元宝山庄的泊蓝人头可用。不用多想了,穿上衣服,走,去元宝山庄。
他说完转身就走,小宝连忙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又指指自己,连连摆手。
李莲花猜测道,哦~你是怕元宝山庄的主人不肯借用。这没关系的,金满堂重金求医,我这个神医的名号肯定能混进去,借到这个泊蓝人头呀。
方多病指指自己,指指李莲花,双手乱摇。
李莲花又猜道,哦~你是怕我这个医术会穿帮啊,对吧?
他充满自信道,不是方小宝,这一路过来你也太不了解我了。这个笛飞声我都能救,更何况一个金满堂呀。
方多病急得“呜呜哝哝”,再次连连摆手。
李莲花解释烦了,也学小宝一样摆着手,嗯什么嗯呀,烦不烦呀方小宝。
他袖子一甩,平时那么大大咧咧,那么豪迈的性格去哪儿了?怎么啰嗦这么半天!
小宝终于忍不住了,脱口而出,哎呀,天机山……
发觉自己开口讲话,小宝又赶紧捂住嘴,比划着自己被关起来的样子。
李莲花瞬间明白了,哦~
他笑得有点幸灾乐祸,原来你是怕元宝山庄与天机堂挨得太近了,怕被抓回去是吧。
见小宝点头,他摸摸耳朵,搪塞道,我想了一下,还是你的命要紧。只要有命在,即便是被抓回去,你还能逃出来。这不是你一贯的作风吗?
小宝真该感谢他呀,简直一语成谶。
发现没有,平日里都是小宝话多,不让小宝说话之后,李莲花成了话痨。
上山之前,小宝又对着李莲花比比划划,李莲花猜道,你说把我的楼盖起来?
小宝赞赏地竖起大拇指。
李莲花却不赞同,天机堂要抓你,又不是要烧我的楼,没必要躲得这么严实。
方多病退而求其次,拿出来两个树皮加树叶做的面具。
李莲花断然拒绝,不戴。
但是小宝很坚持。
因此到元宝山庄门前的时候,两个人脸上都戴着小宝准备的面具,倒把山庄的家丁惊得一跳,觉得他们鬼鬼祟祟。
李莲花揭下面具,解释道,顺路采药,戴上这个能避蚊虫。
真是拒绝得干脆,理由找得更好。
唤取归来同住
最最神的还要数李莲花给方多病留信,预判方多病的反应,在信里怼人,实在是绝了。
埋葬好单孤刀的遗骨,启程之前,李莲花给了方多病一袋银子,支使他去买些干粮。
方多病不大相信地看着坐在案前读书的李莲花,这么多银子,李莲花你是发财了,还是发烧了?
这时候李莲花已经在预判方多病的反应。他看方多病不大相信,便作势要收回钱袋,不需要?行,不需要那正好把这……
方多病岂能放过这样的机会,瞬间乐开了花,难得铁公鸡拔毛,却之不恭啊。
趁着方少侠带着尔雅剑去镇上采买的功夫,李莲花留下一封信,和笛飞声一起离开了。
等方多病买了一大堆新鲜蔬菜回来,莲花楼和楼里的人已经无影无踪。
方多病气得跳脚之际,却看见路边石头上有封小石块压着的信,上书“多愁公子亲启”。
他取过打开来看,只见上面李莲花匆匆写道,我与阿飞尚有私事,不得不走,特留此信告知,不算不告而别。
故意让他去买菜,趁他不在时,留下一封信溜走,还说不算不告而别。
看到此处,方多病骂道,哼,你这个滑头老狐狸。
他掀开下一页,只见上面写道,我并非老狐狸,也绝不滑头。此信乃是劝诫吾友莫要赌气咒骂,当速速离开此地,迟则生变。
方多病猜测他肯定是在吓唬他。居然被老狐狸哄得团团转,他气得脱口而出,我信你才有鬼呢!
他又掀开下一页,却见上面写道,信我绝非有鬼,请去岩石后一探究竟。
小宝抬头一看,何晓凤的凤凰信烟已燃,淡黄色的烟雾早已将信号发了出去。
小宝匆匆读完信上最后两句,我已点燃信烟,你小姨即刻要来抓你,速走~速走~
他气得将信揉成一团扔在地上,恨不能再踩上几脚。李莲花,我和你不共戴天!
在一封信里几次三番预判小宝的反应,惟有李莲花。
而跟一封信吵架,这事儿也只有小宝干得出来。不过,他要是知道李莲花为了不把他牵连进与笛飞声的纠葛里来,才支走他留信匆忙离去,而且还安排得如此“周到”,他就不会这么生气了。
按理说,方多病是少爷脾气,一点就着,更容易跟人吵架,但为什么李莲花怼起人来看起来更好玩?
不得不说,怼人,李莲花是专业的。拿捏七寸,预判反应,致命阻截。
对小宝,他还算仁慈,不到万不得已,几乎不怎么逞口舌之利。他怼起别人来,那才叫毒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