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联领导层动了杀心,想要消灭一个阶层需要多久?
上世纪20年代,苏联社会中活跃着一群特殊的人,他们拥有某种意义上的“特权”,为当局办事,当局也乐于在一些事情上给他们开绿灯。
1927年,该阶层总人数达到321.1万人,约占当年苏联总人口的2.2%。官方用“新经济政策”一词的俄文缩略语加上代表“狂热爱好者”的复合词组成一个新的名词(Нэпман)来形容这群人,音译为“耐普曼”。
此时正是耐普曼阶层的高光时刻,他们自恃对苏维埃政权有功而愈发明目张胆。没有人想到,当局仅用了约3年的时间,就将耐普曼们尽数消灭。
时间来到1921年初,国内外交困的局势令列宁认清了现状:共产主义的实现要建立在社会物质财富极大丰富的基础之上,换句通俗的话讲,玩资本主义得有钱,玩共产主义得大大有钱,眼下的俄国显然没这样的本钱。
况且眼下内战正在白热化阶段,打仗是个烧钱的活儿,此前派下去收粮的中央特使,有不少为了达到指标不惜采用强硬手段,跟农民闹得很不愉快,使群众与当局离心离德。再这样搞下去,闹不好苏维埃政权都有倾覆的危险。
而“新经济政策”的出现瞬间解决了一切,其中一些人性化的规定立马得到基层民众拥护,例如农民可不再向政府缴纳粮食,而是以“粮食税”代替;百姓在获得生活资料时也不必非要经过政府,大伙儿可以以物易物,用自己富余的东西换急缺的物资。
可以说,对苏联无产阶级革命而言,“新经济政策”出台的意义是十分伟大的,然而在当时,不少人却反而将其视为“祸端”。在他们来看,这纸政策根不红苗不正,甚至还有意图帮助俄国国内基本被消灭的资本主义死灰复燃的倾向。
事实上,倘若非这样说,问题其实也不算大。
1921年3月,当局颁布条令,私人经商在俄国国内重获合法地位。政策下达仅一个季度后,申请经商执照者便多达近19万人;1923年,私人商业在苏联全国零售商业流转额中占到的份额已超过3/4,全国私营店铺多达37万家。
工业方面,1922年,当局宣布工业企业可将厂房和设备对外出租,允许私人创办和经营小型企业。
苏维埃政府是这样解释的:眼下政府能力有所不及,不能将所有工厂都运转起来。把没有能力经营的那部分转包出去,让它们在私企经营者手中发光发热,让全社会做到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共产主义”呢?
截至1925年,新创立的私人工业企业已多达1786家,依靠国有工业企业出租的厂房设备成立的“出租企业”达到近5000家,从业者人数有280万,苏联小工业产值已几乎恢复到“十月革命”前的规模。
“新经济政策”令苏联社会焕发出了久违的活力,国家实力和社会财富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提升。然而就在一切向好之时,新的问题出现了。
“耐普曼”阶层帮助当局收集社会财富,将物资变成钞票,成为名副其实的“印钞机”,作用虽大,可他们根本上是属于资本主义性质的,与当局所奉行的主义背道而驰。况且耐普曼阶层的出现和壮大,带来的正面影响未必就比负面作用大。
首先很重要的一点,正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耐普曼们收割的财富并不是凭空出现的。
从官方的统计资料来看,1926~1927年,苏联非农业人口的人均收入约为315.3卢布,其中收入比较稳定的国企职员、工人的收入大概在327~389卢布之间;而耐普曼阶层的人均收入则高达2079.5卢布,相差仅6倍。
而在耐普曼阶层之间,贫富差距更是骇人:处于该阶层最底部的小商贩、手工业者,收入一般在257~303卢布之间,甚至不如国企工人,但小工业企业经营者的平均收入则超过2600卢布。
更令人无法接受的是,靠着“中间商抽成”的经纪人和投机者,收入比企业主还要高出一截,达到4125卢布。再纵向对比一下,耐普曼阶层将苏联的贫富差距拉大到了足足十倍有余,在充满国库之前,这些人首先充满了自己的钱包。
不仅如此,根据苏联政府于1922年9月1日的报告,耐普曼阶层有着一定的门槛,大家都知道有钱挣,但并非所有人都有机会成为其中一员,这一阶层的群体相对固定。
资料中指出,此前完全不具有相关背景或是从业经验而成为耐普曼的人占比很少,而绝大多数都是我们常说的“有钱人”。实行新政策以来,苏维埃政府将一批此前没收的小型企业退还给原主人,这部分人就占到了耐普曼阶层总人数的26%。
这些人用手中充足资金在工业或是商业领域不断扩大经营,收割利润;有的耐普曼甚至是与苏联工商业政策有关联者,借职权之便中饱私囊。概括下来便是一句话:富的越富,穷的越穷。
众所周知,当社会财富向极少数群体或个人集中时,这个国家的性质就变了,这也是苏联政府所无法容忍的。列宁曾明确将耐普曼阶层定性为“新资产阶级”,无奈眼下当局用得到他们,而后者的作用又无人能够代替。因此,当局权衡利弊,决定暂且默许它的存在,如布哈林曾在1925年的文章中提到:“我们容许耐普曼从事自己的营业。”
无奈的是,人的贪欲是没有止境的,耐普曼阶层将当局的容忍与利用误解为纵容。1925年以后,他们手中已积累了相当可观的财富,并试图染指国家命脉行业。
他们用隐蔽的条款破坏“八小时工作制”对工人工作时长的限制,搜刮黄金、粮食、工业原料,并将这些作为扩大经营的筹码。位于阶层顶端的一些“大人物”,甚至尝试为自己积累政治资本。
例如被誉为“石油大王”的美国财阀阿德曼·哈默,眼馋俄国这个巨大的市场,本想在苏俄投资兴建医院,帮助民众治疗流行病。但当他于1921年来到苏俄目睹现状时,立马改变主意,将事先准备好的100万美元全部换成粮食,从美国运到苏俄再以成本价售出。
这份“好意”令列宁十分感动,不但将哈默奉为座上宾,并代表苏俄政府向对方表达了合作的意愿:“我们需要美国的技术和方法,以及美国的工程技术人员,我们可以取长补短。”
此后,哈默在苏联的地位扶摇直上,成为苏联对外贸易的“总代理”。连当时福特汽车的掌门人亨利·福特这个死硬的反苏分子,都不得不卖哈默一个面子,为苏联带去了宝贵的汽车和拖拉机技术。
对于自己争取到的“特权”,哈默从来不吝使用:1922年,他的一列火车在一处车站被截停,站长向哈默索要几百公斤粮食作为“好处费”,后者则直接向列宁告状。彼时,列宁正在私人别墅中疗养,得知此事后立马出面,命令车站开绿灯,并干脆处死了那名站长。
哈默尚且站在明面上,不难想象,耐普曼阶层私下会为利益作出多少没有底线的事。
对于“新经济政策”的好处与弊病,斯大林都看在眼里,正因如此,列宁逝世后,接过头把交椅的他开始着手消除该政策带来的负面影响。
1927年,苏联高层通过“实现农业集体化”的决议,并通过大刀阔斧的改革,使国家全面接管工业。斯大林的一番操作大大提升了苏联的综合国力,一套完备的运转模式基本形成,耐普曼阶层便失去了作用。耐普曼们要么被迫转行,要么被驱逐,到了30年代初,该阶层在苏联国内便基本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