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南京城,洪秀全内心五味杂陈,与他一起奋斗创业的“首义五王”,如今一个也没有了,自己成了孤家寡人。
其实,洪秀全也不想走到这一步,但他与杨秀清的摊牌只是时间问题,却不曾想以这样方式结束。
1856年洪杨之争,本就不可避免,只是来得太早了。如果能推迟几年,太平天国未必就没机会,但杨秀清等不及了,洪秀全也只能绝境反击。
自古帝王创业,如何才能成功?必须具备一个前提条件:帝王掌握大权,能力过人,在大臣、将领中拥有绝对的威望。
刘邦、朱元璋成功了,作为农民起义首领,汉高祖、明太祖都是天花板级别。带兵打仗,治国理政,吸纳人才,样样精通,故而大家都得服。
徐寿辉、李自成、洪秀全为何失败?很简单,创业阵营内,他们都没有绝对威望,甚至谈不上有话语权,一开始就主弱臣强。
1851年金田起义爆发,洪秀全建立太平天国,这是一个股份制公司,首义五王都带着“股份”参加起义,而洪秀全的存在感很低。
萧朝贵能天兄下凡,麾下强将如云。冯云山是拜上帝教实际创始人。韦昌辉、石达开家财万贯,宗族势力强大,是硬实力。杨秀清,则天父下凡。
发展拜上帝教,洪秀全贡献不大。拜上帝教遇到危机,洪秀全不能解决。冲锋陷阵,带兵打仗,或者处理内政,洪秀全还是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洪秀全究竟有何用?无非就是拜上帝教的发起人,是太平天国的一面旗帜而已,作为象征存在。
改朝换代,旗帜不可或缺,但洪秀全只是一面旗帜,就容易出问题。因为,如果杨秀清觉得有必要,可以更换旗帜,或者自己扛旗。
太平天国还没建立,就面临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就是过度畸形的权力结构。主要表现为,君主权力弱小;臣子权力大,却没有谁拥有绝对威望。如此,太平天国内部斗争不可避免。
1851年12月,永安建制,册封首义五王,杨秀清理论上取得节制诸王的权力。但是,天父下凡太虚,其他王爷手握重兵,杨秀清也不敢太嚣张。
杨秀清家族背景弱,没啥兄弟族人,就是一个孤儿。再则,杨秀清身体很差,对表演天父下凡力不从心,远没有萧朝贵天兄下凡频率高。
冯云山绝对支持洪秀全,韦昌辉、石达开这两位武力强宗也倾向于天王,虽说有自己特殊利益考虑。萧朝贵理论上洪秀全的妹夫,且跟杨秀清暗中较劲。
如此,只要首义五王都活着,洪秀全还是能维持太平天国内部权力平衡。没有特殊情况出现,太平天国权力结构的失衡,短时间内不会出现。
杨秀清嚣张跋扈,却不得不考虑实力派态度。洪秀全性情刚烈如火,但首义五王的存在,他在获得安全感的情况下,也不会跟杨秀清撕破脸。
1852年,是太平天国命运转折的一年,因为南王冯云山、西王萧朝贵过早阵亡,让东王杨秀清一家独大,权力的天平倾向东王。
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固然强大,却没有相应的神权加持,且两人不是一个阵营,结盟对抗杨秀清还没显得迫切。
本身有能力,有眼光,还有天父下凡加持,杨秀清在军事上顺风顺水。即便打了败仗,杨秀清也可以天父下凡开脱,汲取经验教训的同时,保证自己威望不受损。
超高的容错率,以及中上的军政水平,杨秀清得以快速崛起,掌握了太平天国的军权、政权、教权,俨然就是太平天国的皇帝。
随着威望提高,杨秀清开始公开挑战洪秀全的权威。杨秀清看来,天下是自己打下来,凭什么让洪秀全坐江山,摘取胜利果实。
为了削弱洪秀全权威,杨秀清经常天父下凡教训洪秀全,就连家庭琐事、嫔妃挑选、夫妻关系、子女教育都要管,甚至还想杖责洪秀全四十大板。
可以说,杨秀清是真的把自己当成“天父”,是洪秀全在天上的父亲。但是,洪秀全并不愿意当儿子,更不想在杨秀清天父下凡时自己给杨秀清下跪,听天父教导。
1856年,杨秀清摧毁江南大营、江北大营,南京周边没了清军。此时,杨秀清的威望空前高涨,有了觊觎“万岁”的雄心壮志。
天下未定,清军还虎视眈眈,杨秀清称万岁的条件并不成熟。称万岁,意味着杨秀清跟洪秀全摊牌,双方都无路可退,内战的风险很大。
杨秀清是聪明人,对于称万岁带来的风险,他不会不知道。当年桓玄废晋安帝,建立“桓楚”,自己当皇帝,结果被刘裕召集北府兵灭掉。
杨秀清并没十足的把握称万岁,他倒不是担心洪秀全在南京灭了他,而是不放心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他们可不希望东王当天王。
韦昌辉、石达开的存在,让杨秀清非常忌惮,但他必须走上“万岁”这条路。因为,杨秀清身体很差,儿子又太小,一旦他有闪失,东王的后代只能任人宰割。
杨秀清能掌权,离不开天父下凡加持,但几岁的儿子不会来这招。再则,东王的儿子想要掌握大权,也名不正言不顺。
杨秀清的眼疾,经常困扰他,即便经过李俊良的医治,也没有彻底好转。为了保住身体,李俊良不得不帮他把一只眼睛弄掉。
身体不好,儿子又小,且西征作战又都是韦昌辉家族、石达开家族去打仗,许多城池都是北王与翼王的人控制。例如,韦俊控制武昌,石达开则打下江西。
杨秀清坐镇南京,但自己又不是天王,打仗却是韦昌辉、石达开两个家族去做,这本身就不正常。打仗可以提高威望,也能扩充势力,建立势力范围,杨秀清岂能不担心。
韦昌辉、石达开压根就不信拜上帝教,对天父下凡不屑一顾,若不是为了维持信仰需要,他们也不配合杨秀清表演。
那么,如何才能弱化北王、翼王的权力呢?最佳方式,就是杨秀清当天王,名正言顺削弱诸侯,巩固君主权力。
称万岁,风险大,不称万岁,则会被边缘化。杨秀清思考再三,还是决定迈出这一步。为了避免洪秀全、韦昌辉、石达开联手,杨秀清把韦昌辉、石达开调离京城,去外地打仗。
1856年,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燕王秦日纲同时在外地打仗,首都只有东王一人这一特殊现象从未有过。再则,从没上过战场的“杨氏国宗”,却集体去江西接管石达开的人。
可以说,杨秀清目的很明确,也做了相应的布局,准备朝着“万岁”发起挑战,荣登九五至尊。
杨秀清的举动,洪秀全了如指掌,但仅凭自己的力量压根奈何不了东王。为此,洪秀全只能借助北王、翼王支持,以实力派为后盾,以突袭方式攻杀杨秀清。
根据李秀成自述,韦昌辉、石达开对杨秀清专横跋扈非常不满。大家都是金田起义元勋,都是带着股份,凭什么让杨秀清一家独大?
韦昌辉、石达开是实力派,杨秀清也是实力派。杨秀清平时欺负天王洪秀全,他们可以不管,但杨秀清想当万岁,彻底打破权力平衡,则绝对不能容忍。
太平天国有点类似东晋门阀政治,门阀士族可以欺负皇帝,但绝对不能当皇帝,这是门阀的底线所在。王敦、桓温都栽了跟头。
洪秀全当天王,韦昌辉、石达开的利益不会受损。杨秀清当天王,北王、翼王的势力就会被蚕食,这是他们所不能容忍的。
既然杨秀清要打破平衡,韦昌辉、石达开只能支持洪秀全,掀桌子。杨秀清想不到,远在江西瑞州的韦昌辉,居然能快速回京,突袭东王府,自己成了输家。
杨秀清被杀,谁来接管东王留下来的权力真空呢?洪秀全、韦昌辉、石达开,又有自己的利益考虑,天京事变只能扩大化,死了2万余人。
韦昌辉杀杨秀清,洪秀全杀韦昌辉,石达开杀秦日纲、陈承瑢,洪秀全不信任石达开。如此,石达开选择出走,与洪秀全分道扬镳。
1857年5月,石达开外出,“首义五王”成为过去,但太平天国已经千疮百孔。洪秀全表面是赢家,实则是输家,兄弟阋墙,没有赢家。
洪杨之争,君臣相斗,难以避免,这是畸形的权力架构决定,很难改变。1856年火拼,未免太早了,毕竟天下未定,清朝依然强大,太平天国还没赢得胜利就自废武功,着实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