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五十岁生日当天,丈夫程越准备了两份礼物。
五百以内是我的,上万的礼物他送给了年少时的一生挚爱。
程越天生体弱多病,二十五岁命悬一线。
他在病房与挚爱相遇。
两人互相鼓励,一见钟情。
他却又舍不得放下为他挣钱治病的我。
二十五年,我停不下来。
车贷、房贷、治病、养育......
好像我的前半生都是为别人活着。
这次,我想为自己而活。
1
五十岁生日当天,我在厨房烹饪晚餐。
大早上,丈夫程越就说要去钓鱼。
我没理由拒绝,过日子不就是夫妻间相互体谅。
将饭菜备好,等他回来就下锅。
手机忽然响了。
程越发来消息,说在钓场遇到多年不见的好友,可能要晚回来。
刚出锅的鲫鱼汤冒着热气,我精神有些恍惚。
耳边回荡着沸腾的咕嘟声。
程越的礼物随意摆在茶几上,我拆开礼物。
是一个价值不超过五百的耳钉。
和往年不同,这一次的礼物多了一张贺卡。
我嘴角抿起,还以为是丈夫精心准备的“花样”。
上面写了好多情话。
有生日祝福,有感恩遇见,有期待余生......
唯独名字不是我的。
熟悉的字迹却让我如此陌生。
我这才注意到礼品袋中有两张发票。
打完折三百八的耳钉是送我的。
上万的手镯是送给名为楚潇的女人。
我视线模糊,眼泪不争气地砸在贺卡上。
每年生日,程越都会用不同的理由晚归。
原来他不是没空,只是要陪另一个人。
我抹了一把泪,在屋内翻箱倒柜。
书柜的最上层有一本没封面的诗集。
夹层中有他们的合影。
他们并排而立,站在高山茂林或小桥流水。
照片越靠前,岁月留下的痕迹越浅薄。
始终不变的是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
每张照片后都写了诗句。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落款的时间正是往年我的生日。
在楚潇身边,程越倒像个负责的丈夫。
毕竟他从未缺席对方的生日。
最近的时间是去年。
估计现在两人正在填补今年的空白。
程越体弱多病,有着不切实际的诗人梦。
二十五岁时我嫁给她,如今我五十岁。
二十五年的照顾抵不过同病相怜吗?
他们在病房相遇,度过重病时光。
可我才是拼命挣钱救他的妻子啊。
情话如同一把小刀,剜开我的肉,扎痛我的心。
诗集的尾页有个陌生的字迹。
“你说过遇见我,误你终生。”
“我不奢求你娶我,但我想你心里永远有我。”
我紧紧咬住手背,身体抖如筛糠,不甘的情绪翻涌,可我憋着眼泪。
付出了二十五年,我不要想再为这个男人掉下一滴泪。
他不配!
我将屋内收拾回原样,坐在窗口望着来往行人。
脑海中闪回着二十五年的记忆。
车贷、房贷、治病、养育......
好像我的前半生都是为别人活着。
剩下的日子,我要为自己而活。
2
晚上十点整。
程越到家,身上一股酒味。
他见我孤单坐在客厅,脸上没有一丝愧疚。
将外套扔到沙发上,嘴里嘟囔着:“女儿也是,你过生日了也不来家里吃个饭,又不上班能有多忙?”
这句话又何尝不是在说他自己。
“衣服帮我手洗,洗衣机洗不干净。”
程越知命之年,却没遭受过社会的鞭挞,看起来也就像四十出头。
以往这时我会去帮他叠衣服,这次我没去。
他纳闷地扫了餐桌一眼。
“光备菜了,没备酒啊。”
我冷声道:“我不买,你自己不会想着吗?什么都要我喂到你嘴里?”
他挑眉,诧然道:“你别把女儿的气撒在我身上啊,今天不是意外情况嘛,还有两小时,咱们抓紧时间给你过生日。”
“我这两天要去参加一个诗会,请人家吃饭花了不少钱,你再给我拿五千块钱,我这月吃药都不够了。”
我没起身,他有些不快。
再次开口,语气温和不少。
程越好言相劝:“咱们都老夫老妻一辈子了,过生日也不讲究仪式感,你不至于置气吧。”
“大不了我今年的生日也不过了,算咱俩扯平。”
他装模作样地坐在餐桌上,拿起食物又放下。
在外头偷吃过,回家怎么吃得下?
他刚刚的话把我眼底的温存消耗殆尽。
怪不得每年我过生日的前后,他都会管我要一笔钱。
嘴里还哄着我,“男人不得有点小金库啊,要不然怎么给你买礼物?”
礼物是买了,但我充其量算是附赠品。
见我不理他,程越皱起了眉。
“往常我跟朋友见面也没见你生气啊,老了一岁脾气怎么还见涨呢?”
我深吸一口气。
声音微微颤抖。
“你今天到底去哪了?”
“不是跟你说了......”
“去哪了!”我骤然拔高嗓音。
程越缓缓放下筷子,“大晚上喊什么,我见到老刘,跟你说了你也不认识。”
我点了点头,继续逼问:“拿出你见老刘的证据,拿不出就把老刘的电话给我,我立刻打给他。”
程越不敢置信我说的话。
“你疯了是不是,咱们都五十了,大晚上给人家打骚扰电话干嘛?”
“程越,你也知道五十了。”
我嗓音沙哑:“我每年过生日你都这个时间回家,你真的是遇到老友了吗?”
他蹭地站起身,在屋内踱步。
目光上下打量我。
“不然呢?你怀疑我?咱家的财政大权都在你手上,我能去干吗?”
确实,我是家里的顶梁柱。
程越在婚后就养病,是我在外打两份工养家。
他一度闷在家不出去,我也从未怀疑过他。
以至于二十五年我以为他待我是真心的。
他身子羸弱,我指望他是后盾,让我专心在职场上打拼。
可他笨手笨脚,连洗衣做饭也做不好。
我白天在职场上忙成孙子,回到家还得处理堆积一天的家务。
他不在意外人看法。
而我被亲戚朋友指指点点,流言蜚语缠身。
我以为婚姻就是这样,相爱抵万难。
互相扶持,彼此体谅。
我也不抱怨婚姻的不容易。
如今,这一切毫无意义。
他把玩着手机,漫不经心的态度让我没了耐心。
所以我去屋里拿出明信片。
“这就是你口中的老刘?”
程越瞬间上头,怒不可遏,将东西藏于身后。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随便动我东西!我就讨厌你这点!让人窒息!”
“我身子什么样你不清楚吗?我们是知己,知己你懂吗?”
“楚潇年轻时是与我有点缘分,但我们相敬如彬,见面也是共同怀念与病魔斗争的日子。”
他气愤地将筷子摔在地上。
“我们都这个年纪了,能不能别总是没事找事,”
一路磕磕绊绊,他没跟我红过脸。
学校里他意气风发,结婚时他气质彬彬,有孩子后他感激我付出。
提起楚潇他就不念旧情了。
我心里刹那无尽茫然与屈辱。
程越捡上衣服,冷冷丢下一句。
“我们冷静冷静吧,我今晚去女儿家住。”
3
第二天我也照常上下班。
程越没联系我。
连着几天,我不需要给做多余的家务,饭菜也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口味做。
每天过得怡然自乐,心态都年轻了几岁。
缺了程越我才明白,原来他才是我身上的累赘。
躺在沙发上,喝着一杯红酒。
女儿突然打来视频电话。
第一句话就把我心情破坏掉了。
“妈,我要结婚的话,你给我出多少彩礼?”
我频频蹙眉,语气不容置疑道:“你那个黄毛男友我不同意,他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将来怎么养活你?”
女儿垮着脸,愤愤不平道:“我的婚姻不用你管,我们是真爱。”
她走的不就是我的老路?
我作为过来人想劝劝她。
视频那边传来一声轻咳。
女儿也随之转移了话题。
“妈,你都五十了,怎么能把我爸赶出家门?”
她上来就泼脏水,好像我是十恶不赦的人。
“我爸是没跟你说实话,那不也是怕你生气,你挣那么多钱还在意一个礼物吗?”
“你都五十岁了,中老年人哪需要爱情,搭伙过日子就行了呗,我爸身体你也清楚,他不可能有实质性的背叛。”
“我不可想听邻居们的风言风语,你们不怕丢脸我还怕呢,大度一点,跟我爸服个软。”
“我爸都跟我说了,楚阿姨是他病友,病友的感情光明磊落,没别的心思,你学学我爸,时代在进步,你不能太狭隘,我爸都同意我婚礼了。”
我嘴角挂着微笑,淡淡道:“你既然听你爸的,那你让你爸帮你出首付,看你的黄毛男友愿不愿意还房贷?”
女儿程舒被噎住了,眼神流露慌张。
她发出尖鸣:“你瞎说什么!自己的婚姻一地鸡毛还管我!”
“怪不得我爸宁可去陪楚阿姨也不愿意陪你!”
女儿气得挂断电话。
我摇晃着红酒杯却没了兴致。
都说女儿天生跟父亲亲近,她小时候完全不这样。
在她蹒跚学步时,也会用小手拉着我,咿呀对我说妈妈是我最爱的人。
人心难测,岁月无情。
程舒刚出生是我妈帮忙带,稍微大点是慢慢把她拉扯到上大学。
我不是没想过让程越帮忙,自从他喂奶差点把女儿呛死,我就断了念头。
等孩子大了,他一味地纵容,反而让程舒觉得老爸才是最爱她的人。
她也名副其实成了爸爸的贴心小棉袄。
我则成了反派。
当晚,我刚洗漱完,就听见钥匙转动的声响。
程越风尘仆仆地回了家。
我无视了他,回卧室将门反锁。
半晌,他敲响了房门,我没开就敲个不停。
等我开门,他递给我精心准备的礼物。
摆出认错的姿态:“淑华,你原谅我吧。”
我看了眼挂历。
月初了,他手里没钱买药。
我以前太傻,他动动嘴皮就能拿轻易走我打拼的薪水。
程越见我没接,脸色发紧:“你相信我,我是想跟你过一辈子的。”
可惜信任已寸寸皲裂。
我驻足许久,闭目仰头道:“咱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