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那天，妻子的白月光病发，她逃婚了。

她着急地打给我：「你这个废物不是爱我吗？爱我就给他换肾啊！他要是有事，你别想再见我！」

我答应了。

可她不知道，我患了癌，只想在婚礼上见她最后一面。

那颗肾，是在ICU里剖出来的。

我真的不会再见她了。

1

「顾先生，真的要换肾吗？」

医生不忍心地问我。

我躺在手术台上，自嘲地闭上眼睛：「换吧。」

就当是我给她最后的价值。

沈瑶给我打来电话，打了十几个终于有护士拿来给我。

「顾先生，你的妻子给你来电，应该是关心你的病情。」

护士看我满身的管子，都不忍心看下去，我却虚弱地伸手，接过手机接听。

我知道，沈瑶不会是关心我的，从来都不会。

她在她的白月光身边，哪来的心思关心我的死活。

宋墨之这个人，比我的命重要百倍。

可我还是忍不住期待，她会在意我的手术痛不痛。

「喂，沈瑶……」

「顾恒你犯什么贱？跟你说了要换肾，你还不接电话！知不知道现在墨之都快晕过去了！」

宋墨之的样子估计太让她心疼，沈瑶情绪从未如此失控。

「肾呢？！匹配好了没有！再拖延时间，你是想看着墨之去死吗？」

我心头好像刀割一样，嗓音虚弱：「沈瑶，我……」

「还多嘴什么！顾恒，你难道还想反悔不成？你不是爱我吗？爱我就给他换肾啊！你知不知道他有多疼！」

沈瑶歇斯底里的声音，像刀子一般扎在我心口。

不知不觉眼眶发酸，却还要保持平静的声音。

我爱她，可我的爱对她毫无意义。

她不在乎我有多疼，只在乎耽误了宋墨之的手术。

我忍着剧痛：「沈瑶，我是想说，你今天早上没喝热牛奶，现在胃痛不痛？」

沈瑶不按时吃饭，总爱熬夜。

一直都是由我做好三餐，监督她吃完，担心她工作的时候犯胃病。

好不容易才把她养好。

她气势一顿，随即更加不耐烦：「什么胃痛，我已经几年没有痛过了。我根本就不喜欢喝什么热牛奶，你天天给我喝，喝得我想吐！」

「别拖延时间，给你一天时间，赶紧把肾给墨之移植上，他要是出了事，你就再也别想见我了！」

「我还想告诉你……」

「做完手术之前，别再给我打电话！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

没等我说完，沈瑶已经摔了电话。

我叹了口气，继续喃喃：「睡前记得让人给你按摩腿，你受过伤，不按摩走路会痛。」

「衣服分开晾，别湿答答的就穿在身上，会感冒。」

「例假要来的时候，提前喝红糖水……」

不知道她听没听到，电话里已经是嘟嘟声。

护士都听得眼睛红了：「顾先生，你真的好爱你妻子，可惜你的身体……她真的不能来见你最后一面吗？」

自从那年车祸被沈瑶救下后，我爱了沈瑶六年。

人人都看得出来，只有沈瑶看不见，或者说看见了也当没看见。

因为她心里只有那个青梅竹马的宋墨之，如果不是宋墨之有了女朋友，她根本不会看我一眼。

连答应和我结婚，也满是厌恶：「顾恒，你别以为我答应和你结婚就是喜欢你。」

我忍着酸涩，去拉她的手：「我知道，瑶瑶。」

却被她当恶心的垃圾一样地躲开：「别碰我！」

后来我才知道，沈瑶答应我，是为了用我气宋墨之，让他回头看她。

我不管为她做什么，她都觉得恶心。

好，既然你不想看见我。

被你救过的这条命，就还给你吧。

2

左肾从身体里取出，我的身体本就残破不堪，受了这个重创再也支撑不下去。

我在剧痛中死去，灵魂却飘了出来。

看见一堆医生围着我的遗体，震惊我居然在这么多病灶中顽强地活了那么久，不知道我生前有多么痛苦。

是啊，我为了给沈瑶一个盛大梦幻的婚礼，一直不敢死。

苦苦支撑到婚礼那天，她为了宋墨之逃婚了。

根本没看一眼我熬了无数个夜，晕倒很多次布置的现场。

我第一次给沈瑶送花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就嫌弃地扔进垃圾桶。

「什么便宜货，我只要最贵的铃兰！」

我深深记在心里。

因为沈瑶说把一切都交给我，我提起百倍精神，亲手画了现场每个细节的设计图。

每一束花、每一条丝带，都是我亲手准备的。

全场都是她最喜欢的铃兰。

我知道沈瑶喜欢排场和梦幻，选了最大的场地，在草坪最好看的时候举办婚礼。

可她那个时候抱着宋墨之在医院，等我给他移植肾脏。

留我一个人在那里应对满堂宾客的目光。

身体的冷比不过心脏的冷。

遗体按照我签的协议，捐赠给博物馆，展示被多种癌症侵蚀的器官。

这在医学上都属于罕见病例。

「顾先生，真的要捐赠吗？」

「你的家人可能会看到遗体，这对他们太残忍了……」

临死前医生问我。

我毫无眷恋地说：「捐吧。」

沈瑶即便看到了，也不会在意的。

没想到我死后，灵魂却出现在了沈瑶身边。

看见她抱着宋墨之，心疼地问：「墨之，是不是很疼？」

她愤怒起来：「都怪顾恒那个心胸狭隘的人非要拖拖拉拉，还跟我说什么喝红糖水。本来早就可以割下来给你换上肾源了。」

「害你疼了这么久，他怎么不去死了！」

宋墨之假惺惺地问：「瑶瑶，我忍一忍没事，你让顾恒给我换肾，他会不会不高兴？」

她轻蔑地说：「顾恒不是爱我吗，给你换个肾他能有意见？我能跟他多说两句话，他都高兴得摇尾巴。」

我心头生疼，在她心里我就是这样。

没有任何理由地对她好，多事得让她厌烦。

她根本不记得我们的初遇，是她在车祸里救了我。

也不记得我们那些过往。

我这样的存在，还不如消失了。

「那顾恒没了肾，身体不会有影响吗？」宋墨之还在绿茶地问。

「那能比你没了肾严重？墨之，你自己都没了一颗肾，就别想着别人了，你就是太好心太善良了。」

「顾恒他身体好得很，什么问题都没有，换颗肾不打紧。不像你，身体一直虚弱，你比他更需要肾。」

沈瑶信誓旦旦地说。

我苦笑。

我在家里痛晕过那么多次，床头出现过那么多药瓶。

甚至，祈求过她到医院来看我一眼。

她都毫无察觉，我已经命不久矣了。

「别提顾恒这个扫兴的人了，我跟他说了，不给你换肾就别想再见我了。」

沈瑶靠在宋墨之肩头安慰他，宋墨之终于抱着她说爱她。

沈瑶幸福地笑了，我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笑容。

我心头剧痛，彻底冷了。

原来我在沈瑶心里，一直是条死了也无所谓的狗。

给她爱的人换肾，都是我的荣幸。

不过，她再也不会见到我这个讨厌的人了。

3

换肾手术很成功，宋墨之重获新生。

沈瑶幸福地和他腻在一起好几天，终于被我妈的电话打断。

我心头一紧，想起我妈还不知道我患癌的事。

生怕她说漏嘴，让我妈知道我换肾了。

我妈小心翼翼地问：「瑶瑶，婚礼你怎么回事？妈不是怪你，是想问你和顾恒，去哪了？」

沈瑶翻了个白眼：「婚礼不去就不去，我陪人做手术呢！」

「那顾恒呢？顾恒也不见了，家里到处都找不到他！」

沈瑶不耐烦起来：「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他那条贱命，这么久还没出院吗？演什么呢！」

她说漏了嘴，我妈愣了：「出……出院？瑶瑶，你快告诉妈，顾恒怎么了？他怎么了啊！」

我心头猛地一痛。

我的癌症一直瞒着我妈，她也不知道我和沈瑶发生了什么。

她一直以为，沈瑶是我爱的人，就是她认定的儿媳妇。

我期待她会安慰一下我妈。

可沈瑶直接挂了电话，对宋墨之道：「顾恒那个舔狗的妈居然还给我打电话，问我他在哪。」

她皱着眉：「不就是割个肾，要躲着别人这么久，又想卖惨！」

宋墨之假惺惺道：「毕竟顾恒为我割了一个肾，瑶瑶，你打个电话问他吧。」

「我可不想奖励他……我只想陪着你。」沈瑶撒娇嘟哝着，这句话却被宋墨之的吻压下去，她害羞地抱紧了宋墨之的肩膀。

而旁观的我瞪大了双眼，呼吸起伏，心如刀绞。

沈瑶心里，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我做尽一切，她从未对我有过好脸色。可宋墨之看一眼，她就将自己的红唇送上吻他。

我以为我就会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然而沈瑶突然哎呀了一声，把宋墨之推开。

她脸色发白，捂着肚子：「我……例假来了，好疼。」

是了，我记得今天是她例假的日子。

在手术台上，我叮嘱过她要提前几天喝红糖水。

可是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记得这回事。

我自嘲地苍凉笑了一声。

沈瑶苍白着脸，说：「我让顾恒来接我回家。」

「可是他妈不都说他玩消失吗？他刚为我割了肾，可能还在介意呢。」宋墨之阴阳怪气。

沈瑶不在意地笑了一声：「他拒绝谁都不会拒绝我，正好叫他赶紧去见他妈，别来烦我了。」

电话拨过去，第一遍居然是忙音。

沈瑶皱了皱眉，眉眼涌上怒意。

「顾恒，你居然又犯贱，还不接我电话了？」

她又打了几次，怒意越来越大。

「还跟我玩消失！」

沈瑶怒了，打给了我做手术的医院。

「顾恒呢！叫他出来见我！」

医生愣了，结结巴巴地说：「顾先生，顾先生他……已经不能见您了。」

「什么不能见我，他是死了吗？不就做个手术，还跟我装病！」

医生吃了一惊，说：「沈小姐……顾先生他，真的死了。」

沈瑶深吸口气，翻了白眼。

「你们医院也跟着他做戏是不是？他身体健康得很，做个手术怎么会死？」

「我最讨厌他跟我卖惨那一套！不就是想我去看他吗？」

我心痛得无以复加。

原来，她这么不相信我。

我请求她来看我，和晕倒在家里，都是做戏卖惨。

医生：「这，沈小姐，顾先生真的……」

「好，我就看他能消失到什么时候。」

「有本事他这辈子都别来见我！」

我站在角落，无喜无悲地看着她，已经痛得麻木了。

我的手机，已经在停尸房里不停不歇地响了很久。

从前我都会第一时间接起来。

可是，再也没有人会随时接她的电话了。

沈瑶气得摔了手机：「我这就去医院找他！那么健康的人，看他还有脸装病！」

4

沈瑶赶到医院，推开门就喊：「让顾恒出来见我！」

没人应答，她更生气了：

「别装死了！他以为这样，我会心疼他吗？做梦！」

医生抬起头，脸色铁青：「沈小姐，这里是医院！我跟您说过了，顾先生真的去世了！身为他的妻子，您还要无理取闹吗？」

沈瑶却满不在意地笑了：「他是我丈夫，我知道他。他不过就是想我来看他而已。」

「他这样闹的时候多了，你告诉他我来了，顾恒就屁颠颠出来了！」

我心如死灰。

已经到了这一刻，她仍然不相信我。

见证我遗体惨状的医生实在忍不住了，直接喊保安赶走沈瑶。

冷冷说：「顾先生的遗体为医学做出了极大贡献！保安，把这个不尊重顾先生的人赶出去！」

沈瑶终于愣了。

「什么遗体？你说什么？」

被赶出医院之后，沈瑶顾不上追究，还愣着。

突然她电话响起，是宋墨之。

「瑶瑶，肾脏排异了！快叫顾恒给我输血！」

因为宋墨之一句话，沈瑶脸上那一丁点的走神又消失了。

立刻着急起来：「匹配好了，怎么还会排异？你别慌，我这就叫顾恒过来！」

我摇了摇头，苦笑着看她，向家里开车而去。

沈瑶给我打了无数通电话，还是没人接。

她生气的眉眼，却流露出几丝怔忪。

开车都比平时莽撞，差点出了车祸。

怎么会呢？

她不是从不在意我吗，在走神什么？

沈瑶一个人回到家里，撞开门，终于第一次看见了我布置了一个月的婚房。

里面摆满了铃兰花。

沈瑶愣了。

婚礼之前，她厌恶我，整整一个月都没回家。

沈瑶拿着手机，看着这些花，忽然浑身一颤，恶狠狠地抓起花砸在地上。

娇贵的铃兰一束又一束被她扔掉，高跟鞋用力踩着。

我心口揪疼，呼吸不过来。那都是我记了很多年的，她最爱的花。

可她看见就烦。

沈瑶拿起手机拍视频，发给我的微信，声音气得发抖：

「顾恒，你不是不出现吗？还跟医生串通装死！」

她大步上前，拉开房门，把婚床上铺的玫瑰花用力扫在地上。

然后把我的衣服也扯出来扔在地上，踩着我的衬衫去卫生间。

「墨之现在要你输血，你再不出来见我……我就把你赶出家门！」

拍着视频，她刚把我的漱口杯扫下地，碎成满地碎片。

沈瑶就看见了洗手台上一个瓶子。

她不动了，手机掉在地上也不知道，就这样愣了许久。

然后浑身颤抖着，把瓶子拿起来。

还是让她看见了，那瓶抗癌药。我闭上眼，已经毫无波澜了。

沈瑶死死盯着药瓶上的字眼，像看见了最大的笑话。

徐徐摇了摇头：「不，不可能，这肯定是假的。」

「顾恒你骗人的手段越来越下作了！」

她喃喃自语，突然猛地站起来，要跑出去找我证实我说的假话。

却在门口撞上了我妈。

「沈瑶！你这个贱人！」一个耳光打上她的脸，是我妈声嘶力竭。

「我儿子都被你害死了！顾恒他死了你知道吗！？」

5

沈瑶表情茫然，被她打了也不知反抗。

「他患了多种癌症！！生前一直在抗癌！」

「为了给你准备婚礼，他连化疗都耽搁了！觉都没睡！病情才恶化了！」

我妈泪流满面，恶狠狠揪着沈瑶的头发撕打。

「你这个贱人，还在陪别人吸我儿子的血！用我儿子的器官！连他死了都不得安生！」

「狗男女，你们给我去死！」

从前她谨小慎微对待这个儿媳妇，生怕她对我家不满意。

可现在，儿子的去世让她彻底崩溃了，恨不得和沈瑶同归于尽。

我眼泪滚滚而下，对不起，妈……

沈瑶反应过来。

立刻开始大声反驳：「不可能！顾恒那个性子，要是他有病早就告诉我卖惨了！怎么可能瞒得这么好！」

接着自我洗脑一样喃喃：「不就是换个肾而已，不会有事的。」

「不可能！他没有死！」

我妈愤怒至极：「是不是要看到他的遗体你才甘心！你这个毒妇！」

我妈抓着沈瑶下楼，一路扯着她去了博物馆。

把她往前一推：「你自己看！」

沈瑶趔趔趄趄扑在展柜前，傻眼地看着里面已经经过化学处理的身体。

已经脱水脱脂，只有肌肉组织附在骨骼上。

即便已经没有脸，可还是能隐约看出我的样子。

前不久还在打电话和她讲婚礼流程的人，健康的活生生的人。没了皮肉，在玻璃柜里展示被多种癌症侵蚀的器官。

唯一还算完好的肾脏，都被她强行要求换给宋墨之了。

连一样完好的也没留给他。

许久之后。

「不，这不可能是顾恒……」

沈瑶摇着头，魔怔一样害怕地说，却浑身一抖，看见了标本的名牌。

「顾恒，中学老师，患多种癌症，由于捐赠肾脏加速死亡，自愿捐赠给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