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有一位富户,叫吴方玉,他和妻子生了一个女儿,叫兴娘。而吴方玉的邻居是崔先生,崔先生有一个儿子,叫崔星阁。两家关系不错,后来崔先生就和吴方玉定了娃娃亲,还送给吴方玉一个金钗,作为信物。
兴娘和崔星阁从会走路后,就在一起玩,算得上青梅竹马了。
三年后,崔先生考中功名,去远方做官。妻子和儿子他也带着了,从此一别十五年,也没给吴家通信。
那时候,吴兴娘已经十八岁了,早已该嫁人了。她母亲多次催过,但是吴方玉总是说,已经把女儿许配给了崔公子,不能食言。
吴兴娘日日思念,却毫无作用。终于,她思念成疾,很快就病倒了。半年之后,她死了,带着满腔遗憾离开了。
埋葬吴兴娘的时候,母亲哭成了泪人儿,她摸着金钗,扑在女儿尸体上,说道:“这是你夫家的东西,可是如今你都没了,我留着它还做什么呢?”因此,母亲把金钗插在了女儿头发上,一起埋葬了。
两个月后,崔星阁来了,吴方玉接待了他。
崔星阁到了就说:“我父亲做官,就在宣德府。然而他劳累过度,积劳成疾,前不久去世了。而我母亲,则已经去世好几年了。如今,我戴孝完毕,因此才来投奔泰山(岳父)大人。”
吴方玉也哭了,把女儿去世的事情说了,又说:“贤婿,既然你父母过世,你也无处可去,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吧。以后,你我还是翁婿,我把你当成亲儿子看。不要因为兴娘的死,把自己当外人了。”
于是,从那天开始,崔星阁就在吴家住了下来。他选了外边门旁的一个小房间,每天读书,偶尔想念父母和兴娘。
半个月后,到了清明节。吴方玉和妻子以及小女儿青娘,一起去给兴娘祭祀。因为家里要留人看守,所以崔星阁留在了家里。
傍晚的时候,吴方玉一家三口回来了,三个人坐两个轿子。前面轿子过去后,后面轿子经过外门旁,有个东西落地了。等轿子过去,崔星阁捡起来一看,发现是一个金钗。他正要去还,中门已经关了。于是,他只好收起来。
晚上,崔星阁吃了仆人送来的饭菜后,在房间里他想着婚事不成,一个人孤苦伶仃,又寄人篱下,不由得叹气。
忽然,外面有人敲门。开了门,崔星阁一看,发现是个美人,乍一看还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是谁。
女子也不客气,直接进来了,对崔星阁说:“公子,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兴娘的妹妹青娘啊,我跟姐姐长得不像吗?对了,前面我丢了一个金钗,你捡到了吗?”
青娘说着,就过来抱崔星阁,还说要一起就寝。
崔星阁赶紧阻止,说:“你姐姐不幸去世,我虽然没正式娶她,可也算是你的姐丈了。何况泰山大人对我极好,我岂能与你……此事绝不可行!”他一连拒绝好几次,态度也越来越严厉。
不料,青娘忽然生气了,说道:“我父亲把你当儿子看,你却深夜把我骗到这里,是何道理?我现在就去告诉父亲,让父亲去报官,绝对饶不了你。除非……除非你答应我,不然我就说你玷污了我。”
没办法,崔星阁只好从了青娘。
从那以后,青娘每天晚上都去找崔星阁,快天亮了就离开。如此,过了一个半月。
一天晚上,青娘对崔星阁说:“如今,我住在深闺,你在外边,幸好没人察觉。可是,万一哪天被人看到怎么办?那时候,恐怕我就再也没法出闺,你也不能安心住下去了。不如,趁着事情没人发现,咱们离开吧。”
崔星阁觉得有道理,问道:“咱们去哪里?对了,我父亲以前有一个仆人,很是忠心,叫金荣。他后来要回家发展,我父亲给了他一笔钱。现在,他住在吕城,务农为生,如果我们投奔他,一定可以。”
于是,两人在四更起来,轻装出行。到了丹阳吕城,一打听果然有金荣,还挺有钱,是村里的保正(古代农村职位,管理五百户人家)。
崔星阁找到金荣家,说了父亲的姓名,官职,以及自己的乳名,金荣马上想起来了。金荣还设下崔大人的灵牌痛哭其旧主。以后,他把崔星阁以及青娘当成少主、少主母对待,一切饮食、衣服等,他都提供。
十个月之后,青年对崔星阁说:“开始,我害怕父亲拆散我们,所以才和你私奔。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年多,想来父亲、母亲也很想念我吧。现在,我们回去见他,他一定很高兴,必然不会怪罪我们。这样,我们就可以团圆了,还不用为衣食发愁。”
崔星阁早就这么想了,于是他带着青娘,带着包裹,从水路回家去了。临别时,两口子谢了金荣,金荣与他们洒泪而别。
快到家的时候,青娘又有些担心,说:“小心驶得万年船,郎君,你还是先去家里探一探吧,免得父亲发怒,不肯原谅我们,把我关在家里。对了,如果父亲怀疑你,你就把这个给他。”
说着,青娘把那个金钗给了崔星阁,自己留在了船上。
到了吴家,崔星阁还没开口,吴方玉先说了:“贤婿,想来是我招待不周,把你晾在了外边房间,所以你才会离去是吧?唉,这确实是老夫之罪啊!贤婿,你不要见怪,以后绝对不会这样了。”
崔星阁还以为老丈人是在嘲讽自己,连忙跪下来磕头,说道:“小婿死罪,死罪。”
“贤婿,何罪之有啊?快起来说话。”
“去年,我不该和令爱私奔,我不告而娶,窃负而逃,是负不义之名,犯私通之罪。现在,我来请罪了。虽然我和她恩爱无比,但是我们不敢忘记您,所以才来看看,只希望泰山大人能够恕罪,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就行。”
听到这里,吴方玉懵了,说:“贤婿,莫不是说梦话吗?我那大女儿兴娘已经去世了,这你是知道的。我那小女儿青娘,去年就开始卧病在床,已经一年半了,平日只能喝粥喝汤,转身都需要人帮忙,也不可能跟你私奔啊,她天天都在家,我一直看着呢。”
说着说着,吴方玉忽然有些害怕,说道:“贤婿,你……你莫不是遇到了妖精?”
崔星阁还以为,这是吴方玉故意这么说,以掩饰女儿跟人私奔的尴尬。于是,他说:“泰山大人,这怎么可能呢?对了,令爱说过,必要时让我拿出来这个给泰山大人看。”说着,崔星阁把金钗拿了出来。
吴方玉一看金钗,大为惊讶,说道:“这……这是金凤钗?当年你父亲与我定娃娃亲,他就是用这个金凤钗作为定情信物。没想到,三岁那年,你和你父亲就远走他乡,十五年不通书信。兴娘就是思念成疾,溘然长逝。她母亲不忍睹物思人,因此把金钗和她一起埋葬了。你……你怎么会有?”
两人都觉得惊讶,赶紧去那船上看,结果船上除了船夫,没有任何人。崔星阁又问船夫及周围的人,他们都说,没看到有女子。
再次回到吴家,吴方玉觉得崔星阁被妖精迷惑了,崔星阁也不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候,青娘忽然从床上起来了,一路跑到大堂,对父亲跪下磕头,说:“父亲,兴娘不孝,早早地离开了你们。只是,我和崔郎缘分没断,所以我才会来家里,与他成亲。父亲,不要害怕,恕女儿惊吓到您了。”
吴方玉看到后,甚至有些害怕,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附在我小女儿身上?”
“父亲,我是兴娘,您的大女儿啊。我……我亡魂不灭,附在了妹妹身上,所以才会这样。你看,身体是小妹的,但灵魂是我的,我是兴娘啊。”
“你……你不是死了吗?为何还来人间?什么缘分未断,这到底怎么回事?”
“父亲,您听女儿说吧。我死之后,冥府说我没有罪,不得拘禁;又因为我在人间的缘分未断绝,所以我还留在地府,等待缘分。阎王见我没事,让我负责传递消息。后来,机会来了,阎王让我到人间来,与崔郎了却姻缘。阎王大人给了我一年时间,因此我附身在妹妹身上,与崔郎完成这段姻缘。”
“唉,委屈你了,我的孩子。只是我不知道,你若是这样,你的妹妹会怎么样?她……莫非她也要离我而去吗?”
“父亲放心,小妹与崔郎的姻缘更久,至死不渝。我呀……不过是过客。小妹这一年生病,便是我姻缘的缘故,她魂魄暂息,所以如此。父亲,女儿要去了,待女儿去后,小妹便会恢复正常,父亲可让小妹与崔郎成亲。”
说完之后,青娘倒在了地上。吴方玉赶紧叫人灌汤,很快,青娘醒了。醒来后,她恢复了正常,一切和正常人一样。她显然也知道了,看着崔星阁,脸颊绯红。
崔星阁大为感动,把金钗卖了二十两银子,买了一些香烛楮币,请了十八个道士,为兴娘建醮三昼夜,以报答她的大恩。
此后,崔星阁和青娘过上了幸福生活。他娶了吴家姐妹的事,传出去后,成为美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