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译 | 江庆龄

美国学术界有一句俚语“publish or perish（不发表就出局）”——为了在学术圈立足，科研工作者需要尽可能多地发表论文。有一些极其高产的研究人员，甚至可以在一年内发表超过72篇论文，平均每5天1篇。

美国斯坦福大学约翰·伊奥阿尼迪斯等人关注到，2016年以来，这类高产的作者变得越来越普遍，其中不乏一些杰出科学家，但其中存在学术不端行为的可能性也不容忽视。他们利用Scopus数据库中收录的研究论文、综述和会议文章，追踪这些高产作者的数量在不同国家和研究领域中的变化趋势，该研究已发布于预印本平台bioRxiv。

“极端高产”现象令人担忧

文章中将Scopus数据库一年发文数量超过60篇的作者定义为“极端高产”（extremely productive，EP），其中超过72篇的定义为“超级高产”（hyperprolific，HP），61~71篇定义为“近超级高产”（almost hyperprolific，AHP）。

2000~2022年间，物理学领域（Ph）和非物理学领域（nonPh）“极端高产”作者数量。图源：bioRxiv

该研究将物理学和其他学科进行了区分。Scopus数据库的分析显示，“极端高产”研究人员主要来自物理学领域，尤其是2010—2012年间，“超级高产”的作者数量急剧增长。这与学科特色相关——在高能物理和粒子物理学中，一项国际合作研究背后的科研团队可能多达上千人，如欧洲核子研究中心的很多论文。

但是，2016年后情况发生了变化。物理学领域“极端高产”作者数量逐年下降的同时，非物理学领域此类作者的数量却持续增加。2022年，此类作者数量最多的科学领域为临床医学（678人），其次是使能和战略技术（327人）、信息与通信技术（283人）。

伊奥阿尼迪斯认为，这一现象并不寻常。因为早期的研究显示，“极端高产”作者数量在2014年已趋于平稳。

其中，农林牧渔业是“极端高产”研究人员增长最快的领域，2016—2022年间增长了14.6倍，其次是生物学、数学和统计学。文章中指出，此类作者数量的显著增长，可能反映了过于频繁发表论文这一现象已在这些学科中确立，并被一些领域内的研究人员所利用。在这些领域中，作者的署名标准可能更宽松，新的共同署名范式也已出现，甚至可能存在违反学术道德的行为。

“极端高产”作者的研究领域 图源：Nature

伊奥阿尼迪斯等采用一种综合的指标进行修正后发现，在非物理学领域中，67.0%的“极端高产”作者属于前2%高被引学者，远高于物理学领域中的4.56%。

“这类作者往往具有一定的权威性和较高的地位，可能会对所在的机构及研究方向产生重大影响。这或许促使了‘极端高产’现象的合法化，并被同一环境中的其他科学家所追捧，从而造成高产作者队伍的进一步壮大。”文中指出，科学领域的“极端高产”作者大幅增长的现象已经变得令人担忧。

泰国正在调查论文数量异常的研究人员

2016—2022年间，大多数国家在非物理领域的“极端高产”作者数量增长了一倍以上，其中泰国增长了19倍（1人增长至19人）、沙特阿拉伯增长了11.5倍（6人增长至69人）。

2000—2022年间8个国家的“极端高产”作者数量变化。图源：Nature

目前尚不清楚“极端高产”作者数量增长同特定国家、大学或机构的政策之间的相关性，而文化因素可能使得部分科学家集中采用大规模署名的形式发表论文。

“极端高产”作者激增的泰国，就是一个颇具代表性的案例。

“为了提高成果产出，泰国彻底改革了国内的科研环境。”泰国素罗娜丽科技大学的化学家大卫·哈丁指出，新体制更倾向于资助大规模的跨学科团队，使得研究人员能够更容易地在更多论文上署名，进而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极端高产”研究人员数量的上升。

泰国朱拉隆功大学学术与研究诚信办公室成员、负责制定研究政策和标准的蒂拉育·比莱万同样为“极端高产”作者数量的增长感到担忧。他表示，由于大学排名往往和论文数量和质量相关，泰国的很多大学通过现金奖励，鼓励研究人员在知名期刊上发表论文。学术晋升压力叠加金钱奖励机制，导致了泰国学术不端行为的滋生和蔓延。

据了解，今年1月，泰国高等教育科学研究与创新部对论文数量异常多或研究方向涉及多个专业领域的科研人员进行了调查，发现8所大学共33名研究人员曾购买论文，另有数十人被怀疑在这些论文上署名。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5月份的一项研究发现，过去10年间，沙特阿拉伯的大学开始积极开展活动，“重金”吸引全球高被引科学家将主要附属关系转移到该国的大学。沙特阿拉伯“极端高产”作者数量显著增长，可能同研究机构提供了强有力的财政激励政策相关。

“极端高产”作者数量或将持续增长

由于此项研究中仅对Scopus数据库中收录的论文进行了分析，“极端高产”作者的数量可能比其统计的还要高。未来，伴随着巨型期刊（mega-journals）每年发表的海量论文、人工智能在论文写作日益成熟的应用、同行评议的局限性等因素，“极端高产”作者的数量将继续持续增长。

尽管伊奥阿尼迪斯并未对“极端高产”作者的署名规范（如温哥华标准）和学术不端行为进行考证，但根据2018年的一项调查，这类作者通常不能完全遵循温哥华标准。而这些作者是否涉及明显的学术不端行为，则需要通过对单个作者的履历进行深入评估和细致的调查才可界定。

注：温哥华标准（Vancouver criteria）是国际医学期刊编辑委员会（lnternational Committee of Medical Journal Editors，ICMJE）在1988年制定的准则，强调了在发表论文时作者需满足的条件。温哥华标准明确指出，作者只有在4个部分都作出了足够的贡献，才具有论文署名的资格，具体包括：参与课题设计、做实验或处理实验结果；协助撰写或修改论文；批准可供发表的论文版本；对文章内容负责。

针对“极端高产”这一现象，有人建议设定科学家论文发表数量的上限，但这可能会扩大出版偏差等选择偏差问题。而通过监测集中的、标准化数据库中的极端发表事件，可能更具有可行性。这需要对作者本人、课题组、研究机构和国家或地区的极端行为进行仔细深入的评估。

伊奥阿尼迪斯强调：“论文数量不应被视为积极或消极的因素。”要限制“极端高产”作者数量的增长，防止科学家采用不当手段发表论文，研究和资助机构应关注科研人员工作的质量，而非论文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