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发洗头录第5章：人生何处无离别

离别，似乎是人生的主旋律，我们总是处在各种离别之中。

童年，同学，老师，学校，单位，朋友，亲戚，父母，爱人……最后，是这个世界。

人，孤独的来，最后也会孤独的离开。

但感情，却也是在一次次离别中开始升华，一次次变得更加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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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鸣回来了，他决定不干了。

这次回家他是去相亲的，那个女孩子他很喜欢，女孩对他感觉也不错。

相处不到半个月，两人决定结婚。

毕竟到了这个年纪，已经不再是不切实际想要一切的时候了。

影视剧里的浪漫爱情从来都是乌托邦式的理想而已，现实中基本不存在。只可惜很多人却以为那才是爱情真实的样子。

不过陆鸣和女孩都明白这点，彼此包容，能够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就好。

两人经过一番商量，决定还是在老家发展比较好。成千上万的年轻人涌入大城市，但其实只有极少的一部分才能融进去。像他们这种条件，买不起房，生活质量一般。机会、教育、医疗，这些资源其实他们很难真正享用到，反倒不如回老家安安稳稳过日子得好。

“兄弟，真得对不起啊。明明是我要来开店的，没想到如今却当了逃兵。”

陈平笑了笑，说道：“没事，我能理解。人生总有各种选择，很显然，如今回老家是你最好的选择。”

陆鸣喝干了杯中的饮料，“那个女孩挺不错的，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而且父母年纪也大了，我应该多陪在他们身边，好好照顾他们。”

陆鸣和陈平都不爱喝酒，他们一直认为，有问题应该去面对，而不是麻醉自己来逃避。而且如今社会上的酒文化让他俩很不适应，酒场的规矩透支着身体，似乎已经脱离了它本有的意义。

时刻保持清醒，时刻保持理智，陆鸣和陈平认为这才是他们应该有的状态。

“你也应该好好考虑一下你的未来了。”陆鸣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知道你是恋旧的人，但人生就该向前看，错过了一段，总不该再错过下一段。”

陈平的心中一股酸楚，他以为时间久了就会淡忘，但解不开那个结，时间似乎也只能无奈。

“我想继续把店开下去”

听到这个消息后，陆鸣有些惊讶，“可是你不会理发啊”

陈平把盘上散乱的两支筷子重新摆整齐，然后缓缓抬起了头。

陆鸣盯着陈平的眼睛，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当然不是开理发店，我要开的是洗发店。”

“洗发店？”陆鸣疑惑了，“这个能开下去吗？咱们来开店首先是为了生存，为了挣钱，而不是做慈善。”

“我仔细考虑过了，之所以继续开下去的原因有两方面。”陈平顿了顿，继续说道，“第一方面，你从近几年见到的人就能看出，脱发几乎成为了一个共性问题，甚至很多学生都开始有了迹象。熬夜，不规律饮食，乱用洗发水，更重要的原因，是人们普遍压力都比较大。头皮按摩，虽然治愈不了脱发，但确实能有一定的缓解和恢复作用，而且还能释放一下顾客心中的压力。”

陆鸣左手支撑着脑袋，思考着陆鸣刚才说的话，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所以我想做的就是头发管理，通过按摩与洗护两方面入手，出几套养护套餐。如果做好了，确实挺有市场的。”

“这一点我承认，目前市场确实有需求，而仔细想想道理也确实是这样的。但你我都知道，生意不是讲道理就可以讲出来的。想要开辟一个新行业特别难，尤其是如今资本横行的时代，不大力烧钱，不过度营销，很难让一个新行业生存下来。”

陈平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所以我还有第二点原因。你知道吗，前段时间小赵自杀了。”

“小赵？是那个在煤矿工作的赵康吗”

“对，就是他。”

陆鸣一脸震惊，在他的印象中，赵康不爱说话，经常看起来精神萎靡。可赵康毕竟是大学毕业毕业的，基本素质也不差，有时候他对当前社会的一些见解认识挺深刻到位的。

“为什么？工作压力太大吗？”

“差不多吧，你也知道他的工作一年到头都没有休息，基本上谈不上有自己的生活。工作就是一个闭环，没有任何新的东西融入，老朋友渐渐失去联系，新朋友又认识不到。煤矿行业又是男性为主的行业，找对象就跟找天上的仙女一样困难。再加上工作繁忙压力大，长时间这样下去，肯定会丧失生活的希望。之前好歹有房子支撑着，可是今年房地产行业地震，他买的房子也成了烂尾楼。连最后的一根生命稻草也被压断，就走上了那条路。”

“太可怜了，其实从赵康的身上也能看到我自己的影子，唯一幸运的是，之前的我没有那么大的压力，更重要的是，我还有你这样的好朋友陪着。”

“所以我就在想，如果我的存在可以帮助一些人走出困境，那其实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呢”

陆鸣听后笑了笑，如今的社会太过功利，友情、亲情、爱情都几乎成为了对价商品。陈平的想法太过单纯，不过陆鸣内心深处还是希望陈平可以去做。在他的潜意识中，也希望有人能改变一下这个麻木的社会。

“馒头与诗不可兼得，但我还是希望在你身上能够看到。”

陈平明白陆鸣这句话的意思，一叶扁舟难挡社会洪流，但是有些扁舟存在的意义，可能就是逆流而上吧。

“我留下来更重要的原因，是在这里可以接触到各色各样的人。他们都很普通平凡，但他们的故事是最真实的。我认为，真实，就值得被记录。”

“你是想要写书吗？”

陈平笑着点了点头。

陆鸣知道陈平喜欢写作，高中那会就尝试写过小说。只是后来学了理科，写作的事也就渐渐放下了。但如果能再选的话，他肯定会去学习文科，去坚持自己的写作。

陈平说，“人生，就是一个认识自己与世界的过程。走弯路不怕，只要还能拐回来就好。”

很多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总是在别人定义的模型里过着日子。

但是人生这么短，为什么一定要把生活过得一模一样呢？

“前段时间我看过梁晓声的《人间清醒》，里面说他的父亲对他走上文学道路没有任何有益的影响。其实很多时候，身边人的经历是很难与你产生共鸣的。道理都有双面性，坚持与放弃都会有道理。唯一应该的，是你自己去做选择就好”

这句话说到了陆鸣的心坎里，当初来晋扬城开店的是他，如今回老家的还是他。有得就会有失，但这些都是他自己做的选择，所以他不会后悔。

“谢谢你啊。本来应该是我安慰你的，没想到最后还是你在安抚我。”

“咱俩还需要说这些吗”

陆鸣用最舒服的姿势靠在了椅上，两只手也搭在了椅背上。他虽然一直明白陈平不会介意自己的决定，但内心里却一直有着愧疚感。好在陈平给他解开了那个结，也让他更加心安理得地去追求属于自己的东西。

“你要写的小说，名字定好了吗？”

“定好了，叫《浣发洗头录》。”

陆鸣眼睛一亮 ，“是因为古龙吗”

陈平点了点头，上学那会，两人都爱看古龙的小说。

很多小说塑造的主角都太正面太完美，而古龙小说的主角，有缺点，也有欲望，他们可以嗜酒如狂，可以不讲江湖道义，可以耍流氓，可以逛青楼……但这样的主角反而更加立体，更加真实一些。

“咱们店里的名字可以改改了。”

“古龙洗发店”，两人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然后他们开始哈哈大笑。

洗发店换招牌那天，好多常客都来了。

在一片掌声喝彩声中，陈平挑下了招牌上面的红布。

古龙洗发店正式开业了。

那天的杨雪漫有些憔悴，看样子应该是一夜没睡，但她却表现得异常开心。

她对陈平说，好羡慕你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呢。

陈平问她喜欢什么，她说，自己从小就希望自己是一只小鸟，可以自由自在的在空中飞翔。如果是选职业的话，她希望成为一名空姐。

陆鸣回老家那天，陈平去车站送他。

火车站坐落在晋扬城的最东边，始建于1907年，是一座百年老站。晋扬城历史悠久，而晋扬火车站经历了晚清、民国，再到新中国，几经改造与重修，承载了太多的文化积淀。

迎接着激情四溢的远方宾客，欢送着恋恋不舍的远游少年，见证着风云变幻，品味着悲欢离合，感受着人生循环。时代在变，唯独它一直静静站在那里。

陆鸣站在了车站前，正好处于两个“大时钟”的中心轴上，背后晋扬城三个红色大字鲜艳明亮。

时钟响过十二下，陆鸣留下了与车站的合影。

广场前，陆鸣紧紧拥抱着陈平。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两人各用一句诗做了别言，然后陆鸣转身走向车站。

如果他们彼此再看一眼，就会看到对方的眼中，噙满了泪水。

车站，预示着结束，也预示着开始。

陆鸣与陈平，又开始了各自全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