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都是女娃，我就不信我生不出儿子！」继母歇斯底里的声音吓到了我，我缩在墙角不敢说话。妹妹哭着喊妈妈。

继母和爸爸要离婚了，妹妹是我的继妹。那一年我10岁，妹妹6岁。

一年前，爸爸告诉我他准备再婚，没多久，继母就带着个小女孩来到我家。

继母身材高挑，丹凤眼，妹妹小小年纪就遗传了她的美貌。

好景不长，他们结婚一年后，我爸被查出不育症。继母本想趁着年轻再生一个儿子，在她的思想里，儿子才能给她养老送终。

继母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和爸爸大吵一架，摔门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

直到我上了初中，继母带着一个3岁的男孩回来了。这个男孩是她和别人生的，还是个有妇之夫。

冰天雪地里，继母带着孩子等在门口，我执意不让她进门。爸爸坐在炕上，一声不响抽着烟。

「妍妍，家和万事兴啊。你看看瑶瑶，外面那是她妈妈。」

爸爸叹了口气，低声对我说。

「妈妈？她也知道她是妈妈？！抛下6岁的女儿和别的男人生孩子，三年来不闻不问，她配叫妈妈？！」

我攥紧拳头，脸色铁青，看了看熟睡中的妹妹。

「那总不能把人冻死吧，外面还有个娃儿呢，冻死在咱家门口，村里其他人怎么说。」

父亲唯唯诺诺，一辈子老好人当惯了，最怕别人闲言蜚语。

「爱怎么说怎么说，她干了什么村里谁不知道！」

话虽这么说，但我抵不过父亲的坚持，他还是开了门，把继母母子俩迎了进来。

继母进门第一件事，不顾自己身上的大雪，也要把儿子的外套脱下来放在暖气上烤好，又给儿子倒了杯温水，亲眼看着儿子喝下去，才想起自己。

「儿啊，咱们这就是到家了，啊，别怕，妈妈保护你。」

对这个小儿子，继母的母爱多到快要溢出来。只字未提她扔在我家的亲生女儿。

「呸！」

我瞪了她一眼。

1

我叫白妍，4年前继母带着妹妹来到我家，随了我家的姓，取名叫白瑶。

继母走后，妹妹一直闷闷不乐。虽然只有6岁，但她已经懂得妈妈不要她了。

在学校里，妹妹班里的男孩经常欺负她，说她是没爹没妈的野孩子。

“白瑶白瑶，白要，没人要！”

我看到一个就打一个，谁也不许欺负我的家人。

东北的冬天格外冷，我和妹妹搂在一起，互相取暖。妹妹经常眼泪汪汪的问我

「姐姐，妈妈还会回来吗？」

我安慰她，会的，妈妈一定会回来的，现在她可能迷路了，哪有妈妈不爱女儿的。

妹妹每次都信以为真，安心睡去。

当这个女人真的回来，我却发现妹妹会对她失望至极。还不如永远不回来，至少瑶瑶不用承受二次伤害。

继母和父亲再一次领了结婚证，她带来的孩子也顺理成章成了我的家人，取名白耀祖。

「耀祖？呵」

我冷笑一声。

我和妹妹都是两个字的名字，继母却非要给儿子取三个字的名字，为了凸显男孩的特别。

「真是搞笑了，耀祖？还不知道耀谁家的祖呢，反正不是我们白家的。」

我没好气儿的对继母说。

继母狠狠瞪了我一眼，手上却不停的给儿子夹肉，让他多吃点，才能快长高。

白瑶也想吃肉，怯怯的把筷子伸过去，还没夹到，就被继母抢先一步夹到她儿子碗里。

我迅速给夹了回来，放在白瑶碗里。

「快吃呀，傻瓜，这样下去你吃都吃不饱。」

我低声对白瑶说。

「女娃子家，吃了也没用。」

继母小声嘟嘟囔囔。

我火气直冲头顶，一下掀翻白耀祖的碗，肉都掉在地上，家里的狗子大黄赶紧跑过来吃了个精光。

「你这是干什么？白建刚，你看看你女儿，糟践粮食嘛这不是。」

继母茶里茶气的抱怨，旁边的白耀祖小小年纪就张着小手作势要打我。

「你怕浪费，你和大黄抢啊，要我看，它吃都比给你吃强，你不是女娃子吗，它可是个公狗。」

我一脸挑衅看着继母，她被气的说不出话。

「好了！吃饭，谁都不许再吵了。」

爸爸和稀泥似的吼了一句。

「打，打，打死她。」

白耀祖挥舞着双手。当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个孩子是天生的坏种，以后几十年都是我和白瑶的噩梦。

2

我上初三那年，冬天格外冷。

每天我会省下买早饭的一块钱，中午给白瑶带一块烤红薯，或者一袋温热的牛奶。她每天放学都在路口等着我，我们一起回家。

那天，我没有等到她，白瑶的同学告诉我，她有事先回家了。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急匆匆往家跑。

刚到家门口，就看到白瑶在门前洗衣服，手和脸冻得通红，一边洗一边哭。

「瑶瑶，你怎么先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姐......」

白瑶看到我，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我今天流血了，老师把我送回家。我妈看到很生气，说不让我上学了。我的学费要留着给耀祖上小学。」

我赶忙把白瑶的手从冷水里拿出来，她手里还攥着一条男孩的裤子。

「你....你来那个了？她怎么还让你洗衣服呢？！这是谁的裤子，她儿子的？！」

我简直不敢相信，继母平时对我们不好，这两年来我和白瑶都习惯了。

但让生理期的亲生女儿用冰水洗衣服，还不打算让她念初中，这女人真是坏到突破了我的想象力。

「耀祖尿裤子了，我妈让我赶紧洗干净，放在暖气上烤烤，他下午还要穿。」

我从兜里掏出一袋热牛奶，放在白瑶手上。三步并做两步进了家门。

房间里温暖如春，白耀祖没穿裤子躺在炕头，身上盖了一条被子。我爸坐在另一边抽烟。

继母坐在他旁边，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拿着暖气上捂好的热柿子，正弯着腰喂她6岁的儿子吃。

「耀祖啊，我的小祖宗，再吃一口，啊，妈妈喂你.....」

「江秀莲！你还好意思自称妈妈？」

我进门便质问，把三人吓了一跳。

「外面生理期洗衣服的不是你的孩子吗？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还是不是人啊。」

我气的快要哭出来，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在颤抖。

「关你什么事？」

江秀莲对我横眉立目，尖声尖气的说出这么一句。

「外面那是我女儿，不是你妹妹，你有什么权利插手我们母女的事，我爱让谁洗衣服就让谁洗，让你洗了吗？少管闲事！」

两年后的她，已经完全不像当初回来那样臊眉耷眼，低声下气。

自从带了个儿子回来，仿佛这事给了她极大的精神满足。

村里本来议论纷纷，她是和有妇之夫私奔3年，生了孩子跑回来的江秀莲。

时间一长，人们也绝口不提这孩子怎么来的，她变成了耀祖妈妈，建刚媳妇。

人总是健忘的。

「泼妇！」

我骂了一句，转头看向我爸。他低着头，一声不响的抽着烟。

「爸，你说呢。瑶瑶也是你女儿，江秀莲连初中都不让她读。」

我哽咽着，想到江秀莲和人私奔那三年，我们三个是怎样相依为命的。

当时我爸在工地干活，中午不管饭，家里也没个女人。有一次胃疼被送到医院，医生说他胃溃疡很严重，一定要按时吃饭和吃药。

白瑶那时只有6岁，被江秀莲抛下后，她出奇的懂事。

居然自己做了饭和菜，放在铁饭盒里，给爸爸送到工地。一路上怕饭凉了，把已经冰凉的饭盒放在自己的小棉袄里捂着。到工地时候饭菜还是温的。

从我家到工地，要走5公里，没人知道她是怎么走过去的，一路上遇到多少危险和困难。

我爸感动得老泪纵横，一把抱住白瑶，说这是他的亲女儿。

虽然我爸没主见又窝囊，但我不相信他对瑶瑶没有一点父女之情。

我爸用力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大口烟圈。

停顿了半晌，才开口道

「瑶瑶毕竟不是我的女儿。你后妈说的也对，耀祖怎么说也是个男娃，既然姓了白，以后也是要给我养老送终的。」

我爸甚至不敢抬头正视我的眼睛，低着头小声说出这些话。

我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那你的钱呢？当初你每个月的工资都有白瑶一份，你把钱给我，我们不用你们管。」

我几乎是呜咽着说出这句话。

他们三口住在暖和宽敞的大屋，我和白瑶住在阴冷潮湿的小屋。已经分开住了，只有中间的堂屋是共享的。大不了我们各过各的。

我爸又吸了一口烟，

「我的钱早就交给你后妈了。耀祖以后要上学娶媳妇，钱在我手里，留不住。」

「妍妍啊，家和万事兴.....」

「够了！当初你让这个女人带着野种进门，就是说的这句话。我信了，结果呢？她是怎么虐待我们姐妹俩的，你看不出来吗？还是说你只知道女人，根本不顾你女儿的死活？」

我哭喊着，对着我爸破口大骂。

「啪！」

他恼羞成怒，来不及扔掉手里的烟，一巴掌扇在我脸上。

火红的烟头戳在我脸上，烫的生疼。

「你上学我出钱，我答应过你那个妈。别人的事我管不着。你少给我找事，在村里丢人现眼！」

我爸咬牙切齿，在我面前低声说。

我捂着被烫红的脸，想和这个忘恩负义的窝囊废拼了。

「姐，算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瑶站在了门口。

她心疼的看着我脸上的伤，拉了拉我的衣袖。

她眼神空洞，眼里没有一滴眼泪。

和当年江秋莲走的那一天，哭着喊妈妈的小女孩不同，今天的她出奇的冷静。

白瑶一言不发，想拉我回我们住的小屋。

6岁的耀祖叫住了她。

「二姐，赶紧给我洗裤子，我下午没裤子穿就让我妈打你。我妈说了，你们都是赔钱货。」

3

我初中毕业了，要到县城里上高中。白瑶却辍学了。

那个暑假，白瑶忙里忙外，帮我准备衣服被子，忙了好多天。

开学前一天晚上，我俩躺在炕上，看着外面的星星。

「姐，你就要上高中了。县城里是什么样？我从来没去过。」

白瑶的语气里，写满了羡慕。

「我也没去过，就听说，人都可洋气了。不像咱们村里，谁家有点什么事，整个村子要传半个月。」

我和白瑶一起笑了。

「姐，你以后的寒暑假，还回家来吗？」

白瑶小心翼翼的问出这句话。

「我听说县城里可好玩了，坐上车还可以去市里面，市里面的商场，每天去一个，一个假期都逛不过来。」

白瑶补充了一句，仍然是对外面满满的羡慕。

我鼻子一酸。

「回。瑶瑶，你放心，我不会扔下你的，等我以后上了大学，就可以找份好工作。我一定把你接到我那，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了。」

我拉住白瑶的手，抚摸着那年她给我爸送饭烫伤的疤痕。

第二天一早，我就坐上了去县城的火车。

9月的东北已经下起了大雪，江秀莲在家伺候宝贝儿子吃早饭，没有出门。我爸送到门口，挥挥手让我路上小心。

白瑶一直送我到车站，帮我拎着大包小包。

江秀莲本想把她送到厂子里做纺织活儿，但她年龄太小了，工厂不收。江秀莲虽然不情愿但也没办法，只好让她在家里帮忙。

做饭洗碗，擦地洗衣，家务的担子以后就全都担在白瑶瘦弱的肩膀上了。

我依依不舍，更多的是放心不下她。

「瑶瑶，姐走了以后，你要自己保重。尽量不和他们起冲突，踏踏实实过自己的日子。有什么不开心的，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还没说完，我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一样，说不出话来。

「姐......」

白瑶已经泣不成声。

「我知道了，我一定听话，等着你回来。」

我坐上去县城的火车，对白瑶挥手告别，眼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久久都没有消失。

4

我成绩不错，一直名列前茅。第一学期的周末，在学校勤工俭学赚了一点生活费。

路过商场看到里面有一条漂亮的花裙子。

「白瑶穿上一定好看。」

我心里暗暗想。

我用赚到的生活费，买下了这条裙子。

每个周末，我都会和白瑶通电话，她总说一切都好。电话里我们很少提及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我只问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受没受到什么委屈。

暑假终于到了，我归心似箭，带着早就买好的花裙子，坐上火车回到老家。

我并没有告诉白瑶我回家的日子，想拿着花裙子给她一个惊喜。

当我拉着行李箱出现在门口，白瑶正在门前洗衣服。我恍惚，仿佛回到她辍学前的那一天。

不同的是，她身形看起来更加瘦弱，脸却成熟了很多，少了十五岁少女该有的天真烂漫。

「瑶瑶。」

我开口叫她。

「姐。」

她又惊又喜，两只手在衣服上随意的抹了两把，然后一下抱住了我。

「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去车站接你。」

我们挽着手进屋，家里还是和之前一样，几乎没怎么变。我走以后，白瑶把我们的房间收拾的整整齐齐。

放下行礼，我迫不及待的让她试试我买的裙子。

「你看，这是我给你买的，县城里特别流行这种裙子，我一眼就看上了，你穿肯定好看。快点试试。」

我兴奋的把裙子塞到白瑶手里，她却有些犹豫。

「那个，姐，你回来也不说一声，家里都没有菜了，我先去买点菜啊，不然中午都没饭吃。」

我察觉到不对，拦住她。

「买菜，买菜着什么急啊，这才9点，还有几个小时才吃午饭呢。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还穿着长袖长裤，热不热啊，快点换上这裙子我看看。」

白瑶站在原地没有动，低着头。

我拉起她的胳膊，扯开袖子。

胳膊上布满触目惊心的伤痕，有的已经好了，有的还是新的。

我呆愣在原地。

「这是谁干的？是江秀莲那个女人吗？还是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