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万仓(陕西)
我们的大姐(散文)
父母辛劳一生,养育三儿四女。但最后真正指靠上的,唯大姐一人。在老家的十里八乡,只要提起我们的大姐,人们无不挑大拇指!
大姐出生于“三年生活困难时期”的1960年。那一年,父亲已33岁。大龄得女,自然喜不自胜。父母给大姐起名春芳,小名丑儿。他们从来不叫大姐的大名,只叫她丑儿。不是因为大姐长得丑,而是因为金贵!在我的老家陕西渭北地区,几乎所有父母心中的“值钱娃”,都有一个“不值钱”的小名,据说这样能避灾免祸,平安成长。
大姐自小聪明伶俐,勤快懂事,深得父母疼爱。然而随着弟弟妹妹们一个个出生,“值钱娃”便混成了的“小保姆”。我六岁多的时候,高高兴兴地背着书包上了村小学,长我两岁多的大姐却仍然留在家里,帮父母照顾弟弟妹妹。第二年,经老师反复动员,大姐才走进学校,成了我的同班同学。可她每天来校上课,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女孩,那是我们一岁多的大妹妹。大姐入学之前,我一直以年级第一为傲;大姐入学几个月后,我就屈居第二了。只可惜,大姐仅上了一年学,就被迫辍学回家。
辍学后的大姐,除了照顾弟弟妹妹,还承担了不少家务,打扫卫生、洗衣做饭,缝缝补补的事也学着做,有时比大人还忙活。弟弟妹妹们出生后,母亲的奶水总不够吃,于是,家里每添一个孩子,就养一只“羊妈妈”,大姐又成了“放羊娃”。有空闲时间,她就挎着篮子,带上工具,到地里去挖野菜、挖药材,或者跑到几公里外的煤矿去拣煤渣。记得有一年冬天,父亲和部分社员被派到几十里外修建水利工程,大姐带着我,隔三差五去煤矿捡煤渣,不仅保证了家里整个冬天的做饭和取暖,还积攒了不少煤炭。
从十二三岁开始,大姐就成了生产队里的“小社员”,只要有自己能干的活,就抢着去挣点儿微薄的工分。到了十四五岁,大姐就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力,天天跟社员们一起出工。因年小体弱,干活跟不上大人,常遭人奚落、受人白眼,也曾累得晕倒在地里。有时候生产队实行定量工,分组时没人愿意要她,她就和邻居家一个差不多大的姐姐结成一组,常常是大人们早早收工,两个女孩子直到天黑还回不了家。
在我上中学的四年多时间里,大姐又多了一项任务,就是时不时地跑十多里地,给我送干粮。看着瘦小辛苦的大姐,我有时也会心疼地偷偷流泪。作为家中长子,本应早担家事,替父母分忧,但当时的我一心只想读书,从没有过放弃学业的想法,更没有回家种一辈子地的勇气,只能任由大姐替我受这份苦。
在我高中毕业的那一年,十九岁的大姐,出嫁到约十里外的高槐村。姐夫惠建民也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为人正直本分,踏实肯干。婚后几年,两个儿子相继出生,一家四口小日子也算安逸。大姐会持家、明事理,与公婆、妯娌和亲戚、邻居关系融洽,在村里赢得了很好的口碑。可是,娘家的那副担子,仍没能从她的身上卸下来。
我高中毕业后,在村小学做了两年民办老师,产生队就解散了。我不甘心十年寒窗付诸东流,更不愿走父母走过的老路,打算参军再搏一次。这时,几乎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持反对意见,我相信他们都是好意,理由也很充分。我是家中长子,父母年事已高,大姐出嫁,弟妹尚小,包产到户后责任田谁来耕种?“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大姐最懂我心中的苦闷,关键时刻支持了我的决定。“你走吧,家里有我哩。”这句话,有千斤之重!我再一次狠心地将家里这个烂摊子甩给大姐,含泪踏上了远赴新疆的新兵专列。
此后的几年里,每到农忙时节,大姐和姐夫都会及时赶来帮父母耕种收割,从不会误了农时。家里有大事小情,父母亲只要托人带句话,大姐和姐夫就会风一样地跑来料理。弟弟妹妹们遇到什么难处,也都是第一时间去找大姐帮忙。大姐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和主心骨。
大姐生性好强,两个儿子稍大一点,她就动员姐夫和自己出门做生意。先是在县城摆摊卖小吃,后又在红旗煤矿开办了小饭馆,凭着勤劳厚道,深得矿工信任,生意也越做越好。短短几年,他们把刚结婚时只有一孔窑洞的半院庄子,换成了两孔大窑的一院庄子;后来又申请了一块宅基地,修建了一座有四孔新式窑洞、时尚气派的大院落。
1994年初,正当大姐的饭馆红红火火的时候,母亲因脑溢血病倒,住院治疗一个多月,却始终未能再站起来。这时父亲已年近七旬,我们兄弟姐妹七人,有四个远在外地,大妹家相距40多里来往不便,小妹才15岁还需要人照顾,谁来侍候瘫痪在床的母亲?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大姐果断地说:“把妈交给我,你只管回部队安心工作!”她关闭了饭馆,把母亲接到自己家里,和母亲同睡一个炕,没白没黑地悉心侍候。不得不说,我们不仅有一个好大姐,也有一个好姐夫,他像对待亲妈一样地对待岳母,只要天气好,就把母亲背进背出,到院子里晒晒太阳、换换新鲜空气,直到母亲离世。
母亲过世后,大姐一边尽力照顾父亲,一边继续做她的小吃生意。不幸的是,到了2001年,父亲被确诊断为胃癌晚期,医生认为手术效果不大,建议保守治疗。无论如何,父亲的身边再也离不开人了。大姐又一次果断地对我说:“你回部队吧,父亲我来管!”她和姐夫再次中断了自己的生意,把父亲接回家,担负起照料之责。
在父母生病的那几年,弟弟妹妹们都还未实现经济独立,我的工资不高,每月寄去的钱也很有限,但大姐总能在保证父母用药的同时,尽量安排好他们的生活。父亲喜欢吃肉,大姐几乎每天都能让他吃上肉菜。姐夫隔两天就跑一趟20里外的县城,给父亲买一份他最爱吃的澄城水盆羊肉。村里的老人们羡慕地说,这老汉有福气哩!
送走父亲的第二年,大姐来到新疆,先在乌鲁木齐一家陕西饭店打工,后与姐夫在独山子开办了“权记肉加馍馆”,两个儿子也先后加入经营,这一干就是二十多年。现在,全家人在独山子经营着两家饭馆,两个儿子都买房买车,儿媳勤劳贤惠,每人又给她添了两个孙子,一大家其乐融融。只可惜,姐夫于五年前因病去世,令人悲伤不已!
如今,我们兄弟姐妹个个事业有成,家庭幸福,这些都离不开大姐无怨无悔地付出。没有大姐在前头顶着,我不可能一直读书到高中毕业;没有大姐作坚强后盾,我无法远赴新疆当兵;没有大姐在父母床前尽孝,我们兄弟姐妹都难以安心在外打拼创业。大姐是我们的亲人,也是我们的恩人,值得我们一生敬重!
作者简介:权万仓,陕西澄城县人,军队退休干部,大校军衔,有部分文章散见于军内外报刊杂志和网络平台。
编辑: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