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妮卡
编辑|李春晖
文艺片诈骗营销的舆论风波还没过去,刚结束的平遥国际电影展又有一部文艺片暴得大名。一部叫《浪漫的断章》的电影贡献了史诗级名场面——在映后交流中,主创和观众从互相呛声到近乎对骂。事后又不断有观众到网上吐槽,贡献了很多精彩绝伦的段子。
比如有网友戏称,广东阳江3天发生了两次地震,一次是《浪漫的断章》造成的。起因是现场有阳江观众问导演:“为什么在阳江拍摄?作为阳江人,感觉很丢人。”导演直接回怼:“那你为什么出生在阳江?”这怼得毫无逻辑,倒是符合如今观众对文艺片的刻板偏见。
巧的是,《浪漫的断章》也是一个关于“两男一女”的三人行故事,网友称故事离谱程度远超《燃冬》——相比之下,《燃冬》都不算什么啦。
原本,平遥国际电影展只是个业内和影迷圈层自嗨的“盛事”,在普通观众那里根本没什么认知度。现在这么一闹,倒是帮平遥影展出圈了,不过是以负面的方式。
不知道一手操办平遥盛事的“科长”贾樟柯是该哭还是该笑?他鞠躬尽瘁地在国际上刷脸,还请来法国大导演吕克·贝松导演为平遥站台。到头来,却远不如观众的骂声响亮——甚至不如他老婆赵涛那双lv新款“假肢靴”出圈。
文艺片能在今年以如此惨淡的成绩闹出如此大的动静,硬糖君也是没想到。究竟是这届文艺片确实太差,还是观众更有“文化自信”不惯着了?从创作到影展,文艺片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片子质量差还是观众戾气重?“整个平遥影片的质量都变差了。”面对《浪漫的断章》这一出好戏,硬糖君询问了多位身在平遥的朋友看法,他们给出了这样统一的答案。
片子整体质量变差,问题出在哪?一方面,可能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过去三年,电影市场的不景气有目共睹。商业片与文艺片是相辅相成的,商业市场繁荣的时候,文艺片也频创票房佳绩。但现在商业领域影片都积压成山,看似票房大卖应该大赚特赚的电影公司,实际上整体账面仍然是亏损的。
如此情况下,对于文艺片的投资,资本也只好爱莫能助了。这期间,连贾科长本人都投奔视频网站了,没有开拍一个电影项目。
文艺片“成品”的供应数量有限,这就难免没鱼虾也好,拣到篮里都是菜。但另一方面,即使片子质量差,也不一定会激怒观众。激怒观众是各方面原因综合造成的,罪魁祸首就是混乱的“电影展体系”。
都说象征艺术电影最高荣誉的戛纳电影节也有烂片,那为什么人家不存在主创和观众对骂的情况?因为戛纳压根不对外售票,不给普通观众看这些电影的机会,只有贵宾、记者与市场嘉宾才能观看。普通观众要想看,只能门口求票。相当于,人家制造了一个更高阶的“自产自销”闭环,是电影在挑观众,轮不到普通观众插嘴。
国际上知名电影节不需要通过对外售票来吸引关注与游客。而一些侧重对外卖票的电影展大多依赖政府的资助,背负着吸引影迷游客来当地消费的kpi。金马影展执行长闻天祥曾接受采访表示,正是因为金马影展吸引来的游客为台北市创收不少,金马才能获得更多的官方财务补助支持。
可金马影展、釜山影展以及咱们的上海电影节,策展历史都比较悠久,能邀到更多的、稀有的影片放映。比如入围戛纳电影节主竞赛的影片,就是很多电影展的硬通货,以及一些期待值高的外片、商业片。
所以,即使这些影展力推的新导演片子差些,影迷也可以从其他领域影片获得“补偿感”。而年轻的平遥电影展还需要时日去提升“邀片”能力,今年已经突破性地邀来了一部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影片。顺便说,咱们官字头的金鸡奖,今年也发力“戛纳片”,还邀来了4部。
当然,可能平遥也志不在此,贾樟柯的重要合作伙伴马可·穆勒称要把“平遥”做成“非主流”影展,侧重主流之外的青年电影。贾樟柯也在2020年宣布,平遥电影展实现了100%市场化,不需要政府一分钱。那在这种情况下,“邀片”成本就应该得到控制,同时金主的赞助与影迷的购买力都得上去。
但前来的影迷就有苦难言了。千里迢迢从外地坐车去平遥,被困在质量参差不齐的文艺片里,不仅得不到任何其他类型片的“补偿”,还要被导演“爹味”指责看不懂是因为“年纪小”、“看片少”、“电影是自由的”,换谁不膈应?
电影展“造星”体系积弊已久平心而论,七岁的平遥电影展算是这些年崛起的“新秀”了。就说已经十七岁的First青年电影展,已经很久没能捧出什么有声量的影片了。
这些年文青圈层津津乐道的影片,比如《过春天》《不止不休》《永安镇故事集》《宇宙探索编辑部》等,都是在平遥电影展被更多人看到,并有了广泛的讨论度。“平遥”的造星能力,有目共睹。
但一个电影展一旦获得了这种“认可”,便会遭遇各路人情关系的“糖衣炮弹”。这次被骂得很惨的杨平道导演,其实算是平遥电影展自己培养出来的“嫡系”导演。从2018年《裂流》入围平遥电影展发展中电影后,他就是平遥创投的常客,每次带的项目还不一样。5年间立项了6个项目,就拍出来一个《浪漫的断章》。
不管普通观众怎么想,“平遥”就是认可他有才华。不知不觉间,“平遥圈”像北电圈一样,也有了抱团行事的做派。比如,杨平道和另一位平遥“常客”梁鸣还一起出演了魏书钧的《永安镇故事集》。
硬糖君曾听一些新导演谈起运作一个项目的原理,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找关系”。
比如很多人都喜欢找北电老师王红卫,有了他给项目做背书,就相当于拿了各种电影展的绿卡,便可以顺利走完流程:从入围某影展创投到获奖、拿到奖金,将奖金作启动资金去洽谈其他资方,拍完之后再回来入围某影展的主竞赛,再获奖造声势,最后找到发行商进入院线。
很多时候,一部片子能入围电影展,更多就是靠会混圈。当然,艺术电影的世界本来就是一个讲格调的名利场,电影节的造星体系太过依赖选片人,自然会有弊端。捧出无数作者导演的戛纳电影节选片总监福茂,近些年也被诟病选进了太多“关系户”。
即使不是关系户,一个电影展依赖一个人或是几个人的眼光,当然会有走眼的时候。2020年,平遥主竞赛影片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口碑危机,被称为“平遥三杰”的《伊比利亚的派对》《荒野咖啡馆》《纸骑兵》遭到观众口诛笔伐。
既然做不到像戛纳一样,不给普通人说三道四的机会,平遥就只能直面“民选”的残酷现实。不过诚如贾樟柯本人所说,直面观众的批评,是好事。但如果导演做不到兼听则明,沉溺于混圈与圈内虚假的褒奖,充耳不闻群众的声音,那就是《浪漫的断章》式的灾难。
离群众太远的“文艺创作者们”说到这里,肯定会有人站出来反驳:文艺片不需要普通观众的肯定。但现在的问题是,这一次《浪漫的断章》挨骂,和《燃冬》还真不同,不是普通观众吃不了细糠的问题,是文艺片受众也受不了了。
能去平遥、西宁看电影的,很多都是资深影迷、电影或传媒专业的学子,算是精准的文艺片受众。连他们都包容不了的文艺片,创作者还不该好好反思吗。
前文提到First青年电影展捧人能力的逐渐衰退,就和它对创作者的“溺爱”有关。2019年,First青年电影展主竞赛影片《马赛克少女》遭遇抨击,开出5.5的豆瓣低分。First影展CEO李子为就将矛头直接对准观众,认为打出三星以下是观众的状态不好。
于是乎,这些年“状态不好的观众”持续出没于First青年电影展。2021年,First影展期间,几家媒体像约好了似的,都将抨击的矛头对准了豆瓣评分,认为豆瓣评分正在“杀死”新导演。不言而喻,很像是First想出的公关新方向。
First青年电影展频出低分电影,从怪观众到怪豆瓣评分,就是从不“怪自己”,从不反省自身。问题都出在别人身上,自己选出的创作者们,就是有才华的。
因《我不是药神》成名的谭卓,早期演了娄烨多部电影的女主,经常会被文艺片项目找上门。她曾在采访中透露自己虽然很想演,但选择太有局限性。“其实有一些文艺作者电影,格局比较小,还是特别容易闭门造车,经常自怜自艾在这儿,也不是有很深的才华,没有一个能力去呈现这种生活的深度,直指人心。”
文艺片圈里像这样拎得清、说实话的人,太少了。这导致国产文艺片现在闭门造车的程度,远超想象。“才华”变成了仅圈内选片人、权贵大咖可见的才华,充耳不闻外面群众批评的声音。因为这几个人给他们的“自信”,就足够让他们在体系里循环往复,一部接一部地拍电影。
这些文艺片导演实在应该看看李睿珺。他一直都在反思自己,敢于承认自己的第一部作品《夏至》是失败的。其实这部电影也入围了国外一些电影节,但豆瓣只有5.6分。他接受采访称这次教训是,“不能为了拍而拍”。
2017年,李睿珺的作品《路过未来》入围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但上映后,该片却遭遇口碑滑铁卢,尤其是演员的“不合时宜”、故事的“不接地气”。李睿珺又在采访中反思“接受了自己的平庸和笨拙”,所以他要花更多时间去准备与打磨剧本。
于是,他沉寂五年推出的《隐入尘烟》,完全避免了上述问题,不仅获得文青圈层口碑,还让更多普通观众看到了、喜欢上这部文艺片,实现了超1亿的票房。
细数电影史上的经典,没有哪部文艺片是脱离群众的,真正的艺术家是最能捕捉普通人生活、通过细腻的表达让观众观照自身的。有价值的文艺片,能从文艺受众的口碑慢慢发酵到更广阔的群体里。贵圈所谓的文艺片创作者,不要再打着“文艺片”的名义拍烂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