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徐向前元帅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便提前当着孩子们的面,交代了身后之事:“我死后一不搞遗体告别,二不开追悼会,三把骨灰撒在大别山、大巴山、太行山、河西走廊。这就是我留给你们的遗言。你们要永远跟着党走,贯彻党的路线,言行一致,说到做到。”
从这段话里可以看出,徐向前元帅对大别山的感情。有人说徐向前元帅的起点是黄埔军校,然而,在徐向前元帅的心里,却想把终点放在大别山。因为,他对鄂豫皖,充满了感情……
徐向前:群众称共产党为苏先生在晚年的时候,徐向前经常向身边的人提起大别山,向他们讲述在鄂豫皖时期的革命经历。
那时候,徐向前元帅总是说:“大别山区的鄂豫皖革命根据地,是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我党创建的主要根据地之一,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的发源地。先是1927年11月,我党领导鄂东北黄麻秋收起义胜利,创造了鄂豫边武装割据的局面,继后又有商南起义和六(安)霍(山)起义的成功……”
每次提到鄂豫皖时,徐向前元帅都会显得精气神十足,高兴地说:“鄂豫皖革命根据地的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气势雄伟的大别山脉位于中央,有木兰山、天台山、万紫山、大雾山、大悟山、古角、桐山诸峰纵横盘结,绵亘数百里,横贯湖北、河南、安徽三省交界处,襟长江而带淮河。北窥豫中,南瞰武汉,东控江淮平原,西扼京汉铁路。山川交错,水泊棋布,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为历代兵家囊括大江南北,逐鹿中原的必争之地。”
说完这些后,徐向前元帅便开始讲述自己到鄂豫皖的情景,说:“我去鄂豫边工作,是1929年6月间的事……我到上海同党中央接上关系后,心里才踏实下来。”
徐向前元帅所说的到上海和党中央接上关系的事情,发生在1929年。
1929年3月,徐向前从九龙出发,来到上海,和几个同志一起住在黄浦江边的泰安客栈里。
在这里,徐向前最想做的,就是赶紧和中央接上关系,好按照党组织的安排,进行下一步的工作。
然而,按照党的组织原则,徐向前又不能主动去打听正在上海的彭湃和袁裕等熟人,只好焦急地等待着党中央派来与他接头的同志,转达中央给他的指示。
那段时间,为了安全,组织上派人将徐向前等几个同志从居住的泰安客栈,秘密地转移到法租界金神父路的一个亭子间。
这处房屋是一栋三层的小楼,在楼顶上有一个只有一个小窗户的小阁楼。在这里,徐向前不能外出,便自己煮饭做菜。
那时候,按照规定,这里归法国人管,法国人找了印度人当巡警,而国民党军警、特务是不得随意闯入租界的。所以,徐向前在这里相对比较安全。
等待的日子,是无聊的。于是,那些同志们便下棋娱乐,排遣难熬的时间。而徐向前却不愿意浪费光阴,拿起“交通员”给他的《牡丹亭》,纵情于书海当中。
5月,从负责“交通”的同志口中,徐向前得知了有军委负责同志要找他谈话的事情,并约定了会见的时间、地点和联络暗号。
接到消息后,想到终于要有工作做了,徐向前感到十分高兴。
第二天上午,“交通员”便带着一位穿长衫、着布鞋、中等个头的人,来到徐向前的住处见面。在互通了联络暗号后,徐向前得知了这位同志叫做杨殷,是中央军委书记。
由于来之前,杨殷便看过了徐向前的资料,知道了他的情况和经历。所以,这次谈话比较直接。
杨殷对徐向前说:“你们最后在海丰那边好苦呀!广州暴动,你在工人赤卫队,我也在那边,不认识呀!”
徐向前解释说:“我在第六联队,作战时不在一个方向。”杨殷又问:“你是黄埔几期?”徐向前说:“第一期。”
紧接着,杨殷和徐向前一起说了一些黄埔军校的事情,并问他知不知道六大的精神。
徐向前回答说:“在九龙看过文件,各种决议案都有,包在《牡丹亭》书皮里。开始我怀疑‘交通’搞错了,干嘛送一本《牡丹亭》来呀,翻开一看……”
听了徐向前的话,杨殷说:“这也是自作聪明,若是被检查,傻瓜才只看书皮呀!现在的形势下,最怕的是内部出问题。”
在谈话的最后,杨殷对徐向前说:“鄂东北有块根据地,基础不错,那里派何玉琳同志来要军事干部,军委决定派你和桂步蟾同志去,你有什么意见?”
那时候,徐向前已经认定了带兵打仗是他这一生中选定的职业,再加上他是黄埔一期的毕业生,所以也想到了组织上会派他去做军事工作,但没想到会让他去鄂东北。
因此,徐向前虽然的心里也做过想回北方搞兵运的计划,但还是说:“没有意见,服从组织决定。只是对鄂东北、大别山那一带不熟悉。”
于是,杨殷又将鄂东北根据地的情况,告诉了徐向前:“鄂东北就在大别山区。那里已有一小块红色区域,有一支红军,人数不多,是红三十一师。”
临别的时候,杨殷对徐向前和桂步蟾嘱咐道:“路上注意安全,从那边来人给你们带路,很快起程。”
想到他们已经在这里住了将近两个月,每天都过着同样的生活,徐向前说:“明天就走!”
6月,徐向前、桂步蟾和熟悉鄂东北的何玉琳一起来到黄安县的箭厂河村。在这里,徐向前被这里迷人的景色吸引了。
在徐向前的眼里,绵亘数百里,高峰耸立,雄伟多姿,山山相连,横贯湖北、河南、安徽三省交界的大别山,一点儿也不比自己家乡的五台山逊色。
这里的环境也不像上海那样,到处充斥着白色恐怖,反而是另一派景象,群众对革命非常支持。
在徐向前来的时候,正是大别山去割麦的时候。映入徐向前眼帘的,是一派繁忙景象:田野里、村庄里,村头地边,红旗招展;男女老少,喜气洋洋……
关于当时的所见所闻,徐向前在后来回忆说:
“不少人都认识何玉琳,见我们和他走在一起,知道是自己人,也同我们亲切地打招呼。根据地不大,但已初具规模,打下了发展基础。边界割据区,北起柴山堡,南至黄安八里湾,东起麻城黄土岗,西抵孝感的汪洋一带。较巩固的地区有光山的柴山堡,黄安的七里、紫云、高桥、桃花,麻城的乘马、顺河等区。一般情况下,党的机关、政权机关能够扯起红旗子,开展工作;群众普遍组织起来,不容地主豪绅和反动分子有立足活动的余地。”
虽然在这里党的群众基础很好,但也是存在一些问题的,比如,在黄麻一带的农民群众,革命热情甚高,把共产党看作是他们自己的组织。
然而,这里的群众却不知道党的性质是什么。在群众看来,但凡参加过武装暴动和打土豪、分田地的,就是“在党”的共产党员。
因此,如果在召开秘密党员会议的时候,没有叫他们,就是和他们见外,一旦被他们发现,就会生气地说:“你们以为我是反动派吗?开会为什么不约我呢?”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就必须要对那些参加过革命运动的群众进行解释。
那时候,当地群众都会把诸如“杀尽土豪劣绅”、“实行土地革命”、“打倒欺骗穷人帮助富人的国民党”等党的一些口号,牢牢地记在心里,并衷心拥护党的政策和活动。
然而,也不是所有的党的组织都能被群众理解,也存在着例外。对此,徐向前元帅在晚年就作了举例说明。他说:
“不论男女老少,都知道共产党是领着穷人打天下的。唯‘苏维埃’一词,很多人闹不清楚,甚至认为这是共产党里一位首脑人物的名字。所以,他们又称共产党为‘苏先生’。”
戴克敏:师长,给你找个老婆吧在来到大别山不久后,徐向前便被任命为中国工农红军第31师副师长。
临赴任前,徐向前被告知:“你到31师,名义上是副师长、副司令,要担负起全师的军事领导工作。”
此时,红31师虽然称有4个团,其实是4个大队,每个大队五六十人,兵力还不足1个营,只有200多人,所有的武器加起来,也就四五十条枪,其中有不少战士扛着红缨枪,提把大刀,有的连刀矛都没有,徒手兵一个,穿着破旧的衣裤,脚登草鞋或打着赤脚,看起来和当地的农民没有什么区别。
面对这样的红31师,徐向前的心里也不禁有些发凉。然而,徐向前却并没有气馁,而是很快便了解了部队的真实情况,随时准备对敌人作战。
在担任了红31师副师长后,徐向前并没有因为自己是中央派来的人而高高在上。
在工作的过程中,徐向前非常尊重当地干部,特委分配做什么,就做什么,出了问题,主动承担责任,从不埋怨别人,并利用一切机会熟悉干部,掌握各方面的情况。
经过了解,徐向前发现,经过多年战争的洗礼后,这些战士们的心中都有着一个坚定的信念,拿就是跟着共产党革命到底。
其中,一个大队里担任副班长的李先念,便是一个佼佼者。那时候,李先念虽然担任着副班长,但他的长处却并不是军事指挥,更擅长搞政治工作。
对此,李先念有着清楚的认识。在后来的相处中,徐向前和李先念成为了一生的好战友。
在后来的战斗岁月里,徐向前率领这支弱小队伍同敌人周旋,避强击弱,避实击虚,寻找机会多打一些小仗,积小胜为大胜。
那段时间,徐向前就是带着这支200多年的弱小部队,相继粉碎了“罗李会剿”、“鄂豫会剿”、“徐夏会剿”。在一次次战斗中,红31师得到了锻炼,逐渐成长壮大了起来,得到当地干部和群众的信任。
后来,回忆起这段革命岁月时,徐向前说:“我那时能够站得住脚,很重要的一条,就是能带着部队打仗。我在黄埔军校,学了些军事知识,在海陆丰作战,积累了一些游击战的经验,有用处。带着大家打游击,不断取得胜利,没吃过大亏。另一条,脚踏实地,埋头苦干,不指手划脚,评头品足。”
11月,徐向前在中共鄂豫边第一次党代会上,和戴克敏等人一起提出了《中共鄂豫边关于军事问题的决议案》。
在这份《决议案》中,规定了七项游击战术原则,即:“一、集中作战,分散游击;二、红军作战尽量号召群众参加;三、敌情不明,不与作战;四、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五、对敌采取跑圈的形式;六、对远距离的敌人,先动员群众扰乱敌人,再采取突击的方式;七、敌人如有坚固的防御工事,不与作战。”
另外,徐向前还和他的战友们一起,为红31师的官兵们规定了十条纪律和注意事项,即:“一、不拿穷人一针一线;二、不拿穷人粮食;三、对穷人态度要和蔼;四、爱护枪不要弄坏;五、节省子弹勿乱打;六、对群众要宣传红军主张;七、火线上要对白军宣传;八、占城市注意收集机器医药;九、得物资要先顾伤员同志;十、到地方要研究地形道路。”
七项游击原则和十条纪律和注意事项的实施,为鄂豫边红军的发展壮大,作出了积极的贡献。
此外,徐向前带着红军在大别山里开始办“兵工厂”、被服厂、医院。
那时候,由于技术和设备的问题,兵工厂的工人们忙了一个多月,造出来的支枪却打不响。
面对这些,工人们泄气了,纷纷要撤炉散伙。对此,徐向前鼓励他们说:“没关系,再干,失败是成功之母嘛!”
在徐向前的鼓励和指导下,工人们在十几天后,终于有了突破,造出了一支打得响的“撇把子”短枪。
医院虽然成效不大,但却也解决了一些实际问题。成效最大的,就是被服厂了。不久后,红军干部、战士穿上了统一的灰色军装,戴上八角帽。对此,大家都十分高兴,终于过上了正规军的生活。
看见大家高兴,徐向前的心情也非常愉快,穿着部下送过来的军服,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对于徐向前在鄂东北地区作出的贡献,大家都看在眼里,对这个师长也越来越感到亲近。
想到徐向前曾经说过的“去考黄埔之前,在家结了婚,不到二年妻子死了,从那儿他再没找女人,已经六年多了,缝缝补补全学会了,只是还没学会生孩子”的话,戴克敏说:“师长,给你找个老婆吧。”
对于戴克敏的话,徐向前只当是战友之间在开玩笑,便笑着说:“好啊!”过了一会儿,徐向前又叹了一口气,说:“我们这些人,天天枪子下爬,谁肯跟你当寡妇哟!”
虽然徐向前当老战友的话是开玩笑,但戴克敏却记在了心里。只不过,那时候,想要找一个和徐向前般配的人,还真的挺不容易的。
这年底,在曹学楷和倪志亮的介绍下,徐向前与为人正派、工作积极、对党忠诚的,年仅18岁的黄安女红军战士程训宣结了婚。婚后,徐向前和程训宣非常恩爱。
1930年4月,根据中共中央的指示,红1军成立,红31师改编为红1师,隶属于红1军。徐向前被任命为红1军副军长兼红1师师长,戴克敏为红1师政委。
任职期间,徐向前和戴克敏抓住蒋介石与冯玉祥、阎锡山中原大战的机会,率红1师三次出击平汉路,连克云梦、光山、罗田等县城,取得了三战三捷三扩编的重大胜利,发展和壮大红军和根据地的实力。
从这时候起,徐向前在红军内部和敌人当中的威名被传了开来。那时候,当地群众还编了歌谣:“平汉游击五十天,三战三捷三扩编,红军声势震武汉,革命烽火遍地燃。”
1931年1月,红1军与红15军合编组成红4军,徐向前担任了红4军参谋长、军长;11月7日,在湖北省黄安(今红安)县七里坪,红4、红25军近3万人合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徐向前担任了总指挥。
1932年,在鄂豫皖“肃反”中,徐向前的爱妻程训宣和老战友戴克敏等人被杀害。对此,徐向前心痛欲绝。
虽然爱妻被杀害,但徐向前对程训宣的母亲汪秀芝却做到了终生尽孝。那时候,徐向前不忍将爱妻的死讯告诉汪秀芝,便经常对她说:“训宣的工作又调动了,所以不能见您。”
为了不让老人家伤心,徐向前对她说,训宣从北京调到陕西,又调到青海,再调到新疆,最后调到了苏联。虽然善良的老人家也觉察到一些不对劲,但却对这个朴实的女婿始终相信。
1972年,汪秀芝病逝,享年96岁。临终前,老人看着徐向前元帅为他剥开的橘子,微笑着流下了眼泪,拉着女婿的手说:“向前,你是个好心人。训宣跟着你,我死也放心了!”
从老人的面前离开后,经历过多次生死的徐向前元帅,也不禁流出了眼泪。在他的心里,自己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大别山。
晚年,徐向前元帅经常向身边的人讲述他在鄂豫皖时的往事,甚至会在睡梦中回到鄂豫皖。
正因为有了对鄂豫皖的这么多不舍之情,徐向前元帅才会在临终前,当着孩子们的面,留下了“把骨灰撒在大别山……”的遗言。
1990年9月21日,徐向前元帅在北京病逝,享年89岁。
11月,亲属带着徐向前元帅的部分骨灰,来到鄂豫皖,撒到了他曾经战斗和生活过的大别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