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味道。
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红灯笼，春联上的金字在阳光下闪着光。
我提着一袋水果，跟在男朋友后面，站在一座老宅门口。
他转过头，挤出一丝笑：“别紧张，我妈人挺好相处的，就是咱家亲戚多，可能有点吵。”
我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忍不住发虚。从小在城市长大的我，对于乡下的年节习俗几乎一无所知。而眼前这座老宅，斑驳的墙面、灰色的瓦片，仿佛一下子把我拉回了几十年前的时光。
门开了，迎面走出一个中年妇女，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围裙上沾满了油渍。
她上下打量了我两眼，嘴里却冲着男朋友喊：“阿浩，你总算回来了！厨房都忙不过来了，饭都没做出来！”
我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她一把拉了进去。厨房里烟雾缭绕，锅碗瓢盆叮当作响，几个长辈围坐在堂屋里喝茶嗑瓜子，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打闹。整个家热闹得像个集市，而我，像是误闯进来的局外人。
“快，阿浩，去招呼客人，厨房这边我跟……咦，小姑娘叫什么？”他妈转头问我。
“我……我叫晓岚。”我结结巴巴地答道。
“晓岚是吧？”她点点头，随即把一把菜刀塞到我手里，“会切肉吧？这五花肉赶紧切了，等会儿还得炖呢！”
我愣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从小到大，我从没进过厨房，更别提切肉。我试着拿起菜刀，可手却在发抖。男朋友走过来，低声哄我：“你先帮一下，我妈这人说话直接，但没别的意思。”
我咬了咬牙，心里想着忍忍就过去了。可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彻底击垮了我的耐心。
厨房里，除了我和他妈，再没有一个人帮忙。灶台前的锅里炖着汤，蒸锅里是年糕，案板上堆满了各种待处理的食材。每隔一会儿，就会有人跑进来催：“饭怎么还没好？”
他妈一边忙活一边嘟囔：“一家子十八口人，都是等着吃的，怎么就没人懂得搭把手呢？”说完，还瞥了我一眼。
我心里憋着气，手上的动作却不敢停。到我几乎是机械地切菜、洗碗、端盘子，连堂屋里聊些什么都没听清。
饭终于做好了，菜端上桌，满满两大张桌子。他妈拍了拍手，笑着招呼大家：“开饭了！”然后转身对我说：“晓岚，等会儿吃完了，帮我把碗筷收拾了啊。”
我看着满桌的碗筷，脑子嗡了一下。男朋友坐在一旁，低头吃饭，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你妈这是把我当保姆了？”饭后，我忍不住低声对他说。
他抬起头，表情有些不耐烦：“她年纪大了，做饭已经够辛苦了，你帮一下又没什么。再说了，这不也是咱俩以后要过的生活吗？”
我盯着他，心里一阵发凉。以后？这样的生活？
回想起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并不是这样的。
阿浩比我大两岁，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城市里工作。
我们是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认识的，那会儿他幽默风趣，总是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他说他喜欢我的独立和自信，而我也被他的踏实和可靠吸引。
可这一年多的相处，却让我渐渐看到了另一个他。
比如，他总是习惯性地“听妈妈的”。
每次回家，他都会带上一大堆礼物，甚至连我给自己爸妈买的东西，他都会先征求他妈的意见。
再比如，他对家务的态度。
他从不做饭、不打扫，理由是“我妈从小就不让我碰这些，说男人不用做家务。”
而这一次回老家过年，彻底让我看清了我们的差距。
年初一一大早，他妈就叫醒了我。
“晓岚，快起来，帮我包饺子，等会儿还得去拜年呢！”我揉着眼睛站起来，厨房里早已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他妈坐在小板凳上擀皮，嘴里不停地念叨：“这年头的姑娘啊，真是娇气，连包饺子都不会。”
我低头看着自己笨拙的双手，心里涌上一股无力感。这真的是我想要的生活吗？
拜年那天，他带着我挨家挨户地走亲戚。
我陪着笑脸，听着七大姑八大姨的各种“建议”：“你们年轻人啊，结婚要趁早。”“晓岚啊，结婚后就跟着阿浩回老家吧，城里那房子租出去还能赚点钱。”“以后孩子生了，记得多听长辈的话，别自作主张。”
我笑着点头，可心里却越来越难受。
晚上回到房间，我终于忍不住了。我坐在床边，问他：“阿浩，如果我们结婚了，是不是也要一直住在你爸妈家？”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那当然了，我是家里的长子，爸妈年纪大了，得有人照顾他们啊。”
“那我们的生活呢？”我盯着他的眼睛，“我们的工作、我们的未来，就这么围着你爸妈转吗？”
他皱起眉头：“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觉得我爸妈碍事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是……我想要的是两个人的生活，而不是……”我的声音哽住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他却突然站了起来，语气有些激动：“晓岚，你是不是太自私了？我爸妈辛苦一辈子，就指望我们孝顺他们，你现在跟我说这些，不觉得太不懂事了吗？”
我愣住了。他的语气，他的表情，完全陌生。
那一晚，我们谁都没再说话。第二天一早，我把行李收好，站在门口，对他说：“阿浩，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们还是分开吧。”
他愣了一下，随即苦笑：“就因为这些小事？”
我摇摇头：“不是小事，是我们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你的家人很重要，但我的感受也很重要。我不想在未来的每一天，都变成昨天那样。”
他没有再挽留，只是低声说了一句：“你会后悔的。”
离开他的家时，我的眼泪几乎要流下来。可我知道，这一次，我不能回头。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任性。可每当想起那十八口人围坐一桌，却只有我和他妈忙得团团转的画面，我就会庆幸自己的决定。
“爱情不是忍让，更不是妥协，而是彼此尊重。”这是我从这段感情中学到的最重要的道理。
如今，我回到自己的城市，过着平静而自由的生活。偶尔听朋友提起他，听说他已经结婚了，妻子是家乡的一个邻居女孩。他们过得不错，或许那才是他想要的生活吧。而我，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有些选择，虽然艰难，却是值得的。人生很长，只有在爱与被爱的平衡中，才能真正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