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花欲燃吖

初读严歌苓就被她的细腻和华美所吸引，她的小说有一种别样的魅力，灵动不失大气，凝重又不失闲适，不管是她哪个阶段的文字，都很少看见那种抽象的概念化的词语，却能用极具色彩和象征性的语言，将其对社会底层人物以及边缘人物的关怀一语破的。她用中文写作，几乎拿下了所有华语文学类的大奖。

严歌苓出生于上海，幼年父母离异，所以和弟弟迁居安徽。1979年，严歌苓主动请缨成为战地记者，在硝烟弥漫的战地医院，她体内的“作家基因”一触即发，完成了小说处女作《七个战士和一个零》，直到1993年，李安看中了严歌苓创作的小说有意买下版权，这次的契机又促成了她走向编剧的道路。

让李安一见倾心的故事就是她在1983年创作的短篇小说《少女小渔》，这部充满哲思的作品折射出了人性的复杂，也引起了当下读者对人心浮躁的反思。

故事的主人公叫小渔，17岁成为护士在一年后将自己的童贞献给了一位病人，而后在一场舞会上认识了现任男友江伟。江伟是一名退役运动员，要去国外留学。二人第一次见面，他就对小渔不规矩，而单纯的小渔就任由他上下其手，随后又跟随男友来到了国外同居。

江伟在朋友的帮助下给小渔找了个外国老头假结婚，以此帮助小渔合法移民。在证婚仪式上，小渔在男友的注目下和老头出双入对，在众人围观中拥抱亲吻、为了不让男友失望，小渔一边迎合着男友的决定，一边迫使自己和“丈夫”和谐相处，在这段混乱的关系中，由于小渔卖力的演出，出卖人格的老头出人意料地得到了精神救赎，认真对待起了自己的生活。

小渔和江伟的未来却戛然而止，严歌苓恰到好处的留白，让读者对这段结局意犹未尽。

故事从人潮汹涌的火车站徐徐展开，不同时间点里涌现出不同穿着的人：三四点钟灰头土脸地冲出来的工厂女工都粗拙、凶悍，带着复杂的体臭奔向打折的菜市场，扫荡了最后一圈“便宜”后，心满意足的回到家中，洗手作羹汤。四五点钟是长袜高跟鞋摇曳生姿走出来的都市白领，她们带着矜持和不屑一顾不急不缓地回到家中。

严歌苓在文中这样描述道：“其实前者不比后者活得不好。好或者不好，在悉尼这个把人活得简单、活愚拙的都市，就是赚头多少。女工赚得比写字楼小姐多，也不必在衣裙鞋袜上换景，钱都可以吃了，住了，积起来买大东西。此方，女工从不戴假首饰，都是真金真钻真翠，人没近，身上就有光色朝你尖叫。”

虽然，大多数人都知道中产阶级的某种优越感不过就是打肿脸充胖子，比如说办公室婀娜多姿的女郎们，因为干着体面的工作而不得不用微薄的薪水来装点自己的门面，衣裙鞋袜占据了不少的开销，又因为优越感促使自己放弃和女工争抢廉价菜，又无形中增加了一笔开销，因此，女郎们入不敷出的大有人在。

但是，家有存款又支配自由的女工们却仍旧想奔向高跟鞋的世界，哪怕再也买不到打折的菜，也要将自己浑圆的身体硬塞进去窄小的裙子之间。文中寥寥几语的开场白讽刺意味十足，很多人都无法对自己当下的生存状态泰然处之，一心羡慕别人的生活，这是现实。但是光鲜亮丽的女郎虽然背后一地鸡毛，却断然不肯去做真金白银的女工，这也是现实。

因为原则上来讲，人的欲望也是层层递进的关系，所谓人往高处走，也就形成了世人所谓的阶层。

人们对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总是趋之若鹜，经济学把这种行为称之为“阶级跃层”，低产家庭削尖了脑袋往中产阶级使劲，中产阶级一门心思要去上流社会体验。人人都以为不过是金钱驱动，其实细品之下，方知是一场生存尊严的博弈。

阶层鄙视链是女工们永远在女郎面前低人一等，就像社会新闻中拿着3000块钱工资的白领，会对绩效奖金过万的外卖员颐指气使，本质上是阶层给她的优越感，让身在其中的人误以为自己高人一等。

人人都向往体面的生活，哪怕来自伪装和虚假。这种体面恰好就是生存尊严，人只有向上爬，才会得到相应的尊重，这种病态的社会法则，才会促使顾佳为了融入阔太太的生活买了一个价值等同于普通人两居室的包包，故事的主人公小渔才会为了合理且正当的移民，而选择和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假结婚。

生存尊严的攀比可以促进精神文明上进，但也让人忽略了一个现实，就是真正的阶级跨越是需要几代人的努力和接力才能实现精神平等，地位平等，江伟这样的投机取巧，只会任由自己越来越堕落，受尽鄙弃。

这大概是为数不多的女主“不自爱”却让人不反感的。小渔和江伟在认识的第二周就半推半就地上了床，江伟问她第一次是和谁，小渔慢慢地说：“一个病人吗，快死的，他喜欢了我一年多。”

“他喜欢你你就让了？”江伟像从发梢一下紧到脚趾。小渔还从他眼里读到：你就那么欠男人？那么不值什么？她手带着心事去摩挲他一身运足力的青蛙肉，“他渴急了似的，样子真痛苦，真可怜。”她说。她拿眼讲剩下的半句话：你刚才不也是吗？像受毒刑，像我有饭却饿着你。

小渔是真的没有任何想法的女人，心思干净单纯的像一汪清水，她的任人摆布带着救赎的兴致，就像委身病人，如今爱上江伟，都是在为对方做出某种“圣洁”的牺牲。她的单纯不是懵懂无知，而是知世故却懒于世故，身在黑暗之中，却自带光明。

她知道所有的套路，比如江伟在这异国他乡没有身份，需要借助小渔得到绿卡，最快的方式是让小渔嫁给一个糟老头子，在一年后解除婚姻关系后在帮助自己留在这里。她却没有利用自己这种价值去向江伟索求爱，也没有试图征服或者反抗，她就那么简单地随波逐流。

江伟伏在小渔的肩上不自持地哭泣，是哭自己的软弱将女友拱手让人，是哭自己的无能竟然选择这种下作的方式，但是身为受害者的小渔却要反过来安慰江伟，她内心想的是“把哭得机会给他吧，不然两人都哭，谁来哄呢？”

她懂江伟的难堪，却不戳破他。

假结婚的老头是个出卖人格的老家伙，一把年纪受着一把支离破碎的琴和一个止于爱欲的女友，小渔的到来打破了老头平静的生活，他开始被小渔的“圣洁”所感化。

老头不地道地接连涨了三次房租，家里修下水道，灭蟑螂，钱都要算在小渔的头上，小渔为了省下钱只好步行上下班，老头见到后心有愧疚，却只能默不作声。

小渔心里想的是向江伟说也没有用，他除了吵和骂，不会怎样，他不会说我少抽烟，少去夜总会，省下钱给你坐车，他只会闹，闹得赢闹不赢都次要的，就像老头那渗透贫穷的骨肉中不存在这种慷慨，他不会说你下个月留下车前再把房钱给我，顶多是老头不再把其他的账单算在小渔的头上。

小渔宁可自己吃苦，是为了减少他人的麻烦，这种圣母的光辉，是她懂得所有人性的黑暗，却依然保留一颗纯净的心。

小渔要搬走的最后三个月，老头破天荒地走到大街上开始卖艺，他用干干净净挣来的钱换一份体面的人格尊严，他跌倒在雨中中了风，为了不给小渔添麻烦，就一直瘫在沙发上假笑着看她却不求救，老头的灵魂因为小渔的善良和宽宥得到洗礼，他落在她额头上的吻，更像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亲昵。

故事的最后是老头忍住“留下来”三个字，楼下是江伟不耐烦地催促，小渔的未来何去何从，这无关爱情，而是生而为人，到底应该如何体面的活着......

(今天思维莫名有点混乱，想到哪写到哪，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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