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写在新年元旦来临之际

作者 东方春晓

一个又一个的暖冬，让那些衣食无忧者，充满了对“来一场大雪纷飞”的期待。百无聊赖的时候，他们找来古诗名篇，用一种高亢，吟哦出声，以表达对冰天雪地的眷恋与向往。

我庆幸，我曾从苦难中走来。贫困中寒冷难熬的漫漫冬季，耗损我们的肌体，也冻伤我们的自尊。饥寒相交时，并不是一句“坚强挺住”就可以撑得下去的简单事儿。相对于冬，我更钟情于春的明媚，夏的炽热和秋的丰厚。所以啊，在雅趣颇多的城里人面前，我永远是浪漫不过冬季的乡下“野夫”。即便在进城后好起来的年月，那些歌舞升平中耍弄于冬日的“趣事”，在我这，总是旁观多于实操。

苦难远去的日子，曾经的贫困与寒冷，是堆积心底的记忆，更是磨砺成长的财富。许多个得意时快要膨胀的时刻，记忆的闸门就会自动打开，冷却思想的花洒将沉醉的自我浇醒。醒来的我仍以俯身的姿态，与这个现实的世界对接，倾听到乡野呼唤的民声。

今冬，一扫过往的暖冬模式，以不断增强的凛冽，将冷漠冰冻铺设开来，不待飞雪飘落，已是冬寒袭身。就像要契合于人们现今的生存感受，当案头的台历还剩最后两页的时候，一场飘飘洒洒的飞雪，降落在屋顶、花带和行人的肩头。

既然融入不了灯红酒绿的盛世喧哗，我就用我这支无以“生花”的拙笔，记录几页落雪的日子里，寻常百姓间的生活片段。是告慰，也是寄托。

一大早，10岁的小强拉着7岁的妹妹，顶着风雪，行走在上学的路上。小强的奶奶已经不在了，他和妹妹跟着身体不太硬朗的爷爷生活。为了还债，小强的爸爸妈妈长年在外打工。昨夜很晚的时候，小强被爷爷的手机铃声吵醒。假装睡着的小强听到爸爸与爷爷的通话内容。那意思是，现在打工也不容易，为了节约路费，这个春节他们夫妇仍不打算回家过年，就是放心不下这爷孙三口。已泪流满面的小强，是个懂事的孩子，他深知爸爸妈妈的不容易。因为爸爸妈妈是十里八乡闻名的勤劳致富能手，他们筹资兴建的养殖场，红火过一阵子。可天有不测风云，突至的一场“非洲猪瘟”，让养殖场遭受灭顶之灾。好不容易举债重启，又因人住环境整治而强制关停。落得一身债务的爸爸妈妈，不得不远走他乡打工还债。这一去就是三年，两头的牵挂，是用泪水交织的长长思念。

顶着风雪，让妹妹避在身后跟进的小强，强忍泪水，在心里默念：爸爸妈妈，你们那里下雪了吗？你们也要吃饱穿暖保重自己。放心吧，小强长大啦，会照顾好爷爷和妹妹。

将镜头切换到出城的高速路口。一辆洗擦得干干净净的普通轿车，缓行在长长的出城车队中。驾车的高女士，憔悴的面容，仍有挡不住的往日美丽。三年前的那个冬天，她恩爱着的丈夫因新冠救治不及，撒手离去。现在，高女士带着读初中的女儿工作生活。乡下年高多病的婆婆，由小叔子一家照料着。当初丈夫不幸离世，担心老人承受不住，便和家人约定隐瞒老人。那会儿正逢疫情期间，丈夫的丧事从简办理，也就瞒了过去。昨天，小叔子打来电话，老太太病倒两天了，仍是高烧不退。她查过天气预报，今晚将有一场中到大雪，她决定抢在下雪之前，把老人接到城里医院治疗。丈夫病故后，这辆车她平时是不开的，开起来是满满的记忆和伤痛。几个闺蜜劝她将车处理掉换辆新车，她不忍心，因为这是她还能抓住的思念与不舍。开着这熟悉的车辆，不会让婆婆生疑，但高女士忐忑的是，总不能还用儿子在国外出差来胡弄老人啊！

疫情让许多家庭破碎，冷冬让好多人心寒。而高女士抢在下雪之前的乡下之行，驶出温暖，爱出孝善，美丽心灵。

晓桦和叶子是一对情侣，他们在大学里爱得真挚，恋得深沉。来自北方的晓桦俊朗且才华横溢，生在江南的叶子俏丽且歌喉清亮。他们是校园里公认的郎才女貌，许多个相爱的花前月下，他们憧憬过，山盟海誓过。时节如流，浪漫的校园生活毕竟有限。临近毕业，单亲家庭的晓桦，不得不屈服寻死觅活的母亲的意愿，考回北方那个城市的单位。而江南的叶子是家里的独身女，掌上名珠。她不得不向鼻子一把泪一把的妈妈妥协，留在江南这个美丽的城市发展。曾经深爱的一对恋人，就这样棒打鸳鸯散。他们努力过，可谁也说服不了谁的父母。他们决然过，但最终冲不破被亲情包裹的防线。三年过去，他们面对父母的催婚，他不娶她不嫁，但也慢慢淡然了联系。因为，每一次通话，都是一次煮熬和满满的伤痛。

那天清晨，还在睡梦中的晓桦，被床头柜上手机的提示音扰醒。点开手机，是叶子发来的一条微信：很少感觉有冬天很少下雪的我们这个城市下雪了。我从昨夜的户外待到天明，一簇簇绿植和一朵朵玫瑰的花瓣落满晶莹，是雪花还是泪珠？你那个北方城市下雪了吗？你现在还好吗…两行热泪，滚落晓桦的眼眶，他一身单衣，冲出家门，双肩抖动地蹲在北方这个城市的冰天雪地里。

是啊，你那里下雪了吗？

请问：你那里下雪了吗？

骨子里的那份乡野情愫，让我总是迎合不了它人的报喜不报忧。被一声寒鸟的啼醒，我常常纠结在陋舍与乡愁的枝枝节节间。当然，被傲雪的青松震憾过，被凌霜的野菊花感动过。当我双脚踏在河床“嘎吱嘎吱 ”的冰面，脑海影映的是风雪中的小强，是驱车赶往乡下的高女士，是远隔江南北国的晓桦和叶子，还有众多的和他们一样艰辛奔生活的平凡人群…

毋庸置疑，在掰着手指就能数出的时间，新年的钟声即将撞响。我以虔诚祈盼：新岁安好，来年雨顺。再多的飞雪漫天的日子，都阻挡不住团圆的脚步和亲情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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