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我当时在镇上供销社工作。冬天的一个上午,一熟人过来买东西,边拿货品给她,边与她闲聊几句。
正说的热闹时,棉门帘掀开,又进来一熟人,也是位女士。与她打声招呼,还没等到她反应,只见先来的那位扑过去就冲她脸上一把抓,那人脸上顿时出现几个血道子。
这举动不仅吓到了来人,也惊到了我与一旁的同事。只是瞬间的功夫,俩人就撕扯到了一起。都说农村妇女打架的阵势很猛,我那会儿还是第一次见识。
先来那人个头比较矮,后来者不但个子高,块儿也大,先来的那位明显不是她的对手。大个子揪着小个子的头发猛劲儿撕拽,小个子被她拽的抬不起头,狠命的顶撞大个子的胸部,竟然把她顶到柜台边上,磕到了后背,前胸后背都受到猛烈撞击,大个子疼的一下子松了手。
已经跑出柜台的我和同事趁机把俩人分开,她们撕扯不到对方,就开始了骂阵。那变着花样的脏话,听得我们耳根子发热。两人交手,小个子是吃亏的,到了骂仗,大个子明显嘴不太溜。
小个子薄嘴唇一张一合,像机关枪一样,语速极快,出口脏话非常露骨难听,骂的大个子脸涨的通红,有一阵几乎说不出话来。
好在隔壁门市部有男售货员与大个子有点亲戚关系,他跑来死拉硬拽把大个子拉走,这架才算是收了场。
大个子走后,门市部成了小个子的演讲会场。刚才的吵闹招来了很多看热闹的顾客,她被众星捧月般的围在中间。
她口才可是真好!绘声绘色像说书一样,讲述了发生在他公公葬礼上那荒唐不堪的故事。
小个子是几里地以外一个村里人,据她说,刚才的大个子,是她公婆的干闺女。两家交好,小个子公婆没有女儿,就认下大个子做了干闺女。几岁认的亲,大个子比小个子男人大一岁。从小喜欢住干妈家,一家人待这个干闺女如同亲人,相处很好。
待小个子男人长大,这干闺女来的更勤了。而且每次来,都有意无意的撩拨小一岁的干弟弟。
老人们从干闺女的举止中看出了她的心思,想着成全一桩好事,这么多年的干亲,走动频繁,相处很好。娶她为妻,一是互相了解,二呢,很可能会省下点彩礼钱。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娶媳妇彩礼不多,几百块钱就可以搞定。可是,那时候的农村,一个工值才四五毛钱。小个子男人村子,本就是个特别穷的地方,每个工值,三四毛钱,还年年粮食不够吃。按他家条件,娶媳妇确实有点困难。
就在爹妈偷偷合计这事儿的时候,他们的儿子自己找到了对象,就是眼前这个小个子。小个子说:“我当初为啥愿意嫁给这样一个穷的掉渣的人家?因为我看上了我男人,你们是没见过他,他长的非常像电影演员王心刚。”
说这话的时候,小个子满脸堆笑,完全不像刚才还打过一架的人。尽管她已经是三十多岁人了,当时那笑容,却像是十八九岁的小姑娘,灿烂甜蜜。
围观的顾客中,有认识她和她男人的。也随着她的话夸赞着说:“嗯,她家男人长得确实好!”
小个子见有人呼应,兴致更高了。她说,她当时是看上了男人,就开始不顾一切地追。她说她从小没爹没妈,就一个哥哥。
她跟嫂子关系不好,所以,早就在家里呆够了。第一眼见到男人,她觉得那就是她一辈子要跟随的人,她说啥都得嫁给他跟他走。
当时有人说她女追男不要脸,她哥嫂也明确表示反对。但她说:“谁爱说啥说啥,我自己看着他舒服就行,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能找到个养眼的,我为啥不能追?再说了,我也不磕碜,我觉得我俩挺般配。只要他敢要我,跟着她吃糠咽菜我也认了。其实穷怕啥?都长着两只手,只要肯吃苦,不怕日子过不起来。”
她长得也确实有几分姿色,男人经不住她的死缠硬磨,俩人就私下里订了终身。
她知道公婆不愿出彩礼,主动提出啥都不要,连被褥都不用做,自己从娘家带。她当时的举动,曾经在周边村子引起过轰动,有佩服的,也有笑话的。佩服的说她为了真爱豁得出去,笑话的说她女人倒贴,太轻贱自己。
婚后,她性格活络,还有一手从小练出来的好厨艺。村里谁家有大小事情,她都主动去帮忙。还带动的男人也学会了厨艺,成了村里宴席上的大厨。那些年他们靠帮工,有了人脉,也得了不少谢礼,日子过得不错。
他们还有了一对可爱的儿女,俩孩子都随了爹的模样,长得非常漂亮。眼瞅着日子过得安稳了,没成想就出了那么一档子丢人现眼的事情。
事情发生已经好几年了,那年夏天,她公公久病无治去世了。这样的大事,一定要通知所有走动着的亲戚,老人干闺女也不例外。
她说她结婚以后,那个干姐姐依旧经常来,尤其过年的时候,来了就不愿走,要住上几天。女人可能天生心细,她见过几次那个干姐姐,就觉察到她看自己男人的眼神不一般。因此,每次干姐姐一来,她都百倍地加小心观察。后来,干姐姐出嫁了,她才稍稍放了点心。
这次公公去世,干姐姐在老人病重时就提前来了。帮忙伺候照顾了几天老人,她挺感激的,以前的多疑也忘了。老人去世以后,葬礼上她和两个妯娌要守灵要哭灵,既忙碌也辛苦,她就没太注意其他事情。
老人葬礼办的是小三天,这边的风俗,有大三天、小三天和一天的区别。办大三天的一般是条件比较好,家族比较大,老人又高寿去世的人家。要雇大的鼓乐班子吹打三天。
下葬的前一天晚上,要举九莲灯与各种纸扎绕街游行,这样的葬礼一般叫做喜丧。高寿老人大多都有了第四代重孙,重孙这时候要戴红布不戴白孝。
小三天一般是老人年纪不算太大,儿女为了解疼,让老人多在家里两天。鼓乐班子中等,吹打一天半,下午下葬。一天的,大多是条件不好或孤寡老人,办得就非常简单了。
小个子公公就办的是小三天,老人停放在院子里,儿子们除了来人吊孝时要陪哭,晚上守灵也是通宵的。
她男人弟兄三个加三个堂弟,前半夜后半夜两班倒。从去世到发丧要守三个晚上,前两天没事,到第三天晚上,后半夜该她家男人的时候,堂弟来她屋里喊人,问她男人咋没去。她说没到点就起来走了啊,说今天最后一晚上多陪陪老爷子。堂弟说根本没看到他人影,这下她急了。
这几天家里人多,很多亲戚过来吊孝,三兄弟家都不分男女,留下的客人谁困了找个地方就咪一会儿。她家屋子不大,炕上挤满了人。她挨个儿看了看,确实没有她男人。
她赶紧出去找,该找的地方都找了,依旧不见人。她注意到,一直住大嫂家的干姐姐也不在。她马上想到大事不好,就去了大嫂家平时储存农具的偏房里找。果然,她在那里找到了两人。
这下她炸锅了。她说:“今天你们也看到了,我就这火爆脾气,你不惹我,你好我好!你惹了我,我管你是谁?”
黑更半夜的,她把家里闹了个底朝天。若不是别人拉着,那天那干姐姐就要给她干爹陪葬了。
那以后,干姐姐黄了,不再进她家门了。今天在这里看到她,火就腾一下窜上来了,她说:“我当时就警告过她,以后见她一次撕她一次。”
有顾客好热闹问她:“俩人的事情,你咋光打她,你男人呢?没责任?”
她说:“我男人当她面就说了,是她勾搭他。我男人当时还跟她说,爹的葬礼,弄这事儿会晦气,会惹出大事来,她不干啊!她说,她想她这个弟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会儿实在是忍不住了!死贱人不要脸!”
那女人终于走了,看热闹的还不舍得离去,七嘴八舌议论这档子荒唐事情。
有人说:“真是世界太大,啥事都有。在那样的时候,弄这古怪,就不怕被老爹阴魂附身带来灾祸!这种人挨打都是轻的!不过这女人只怪这个干姐姐不怪男人,对男人可是真爱啊!那个干姐姐冤枉大了,被人玩了,最后还把她给卖了,让大火只烧她一个人了!”
有知情者说:“你知道个啥呀!她家这破事儿,认识的没几个不清楚的。这女人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他们没结婚以前,那姐弟俩就有一腿了。是她的攻击力度太大,生米煮成了熟饭,那男人不得不娶了她。
那天,她男人把事情推到干姐姐身上,那是人家姐弟俩早就订立的攻守同盟。那干姐姐嫁的是个军人,谁不知道,破坏军婚那可是大罪!人家那干姐姐才是对干弟弟真爱,人没到手情份到了。早就跟干弟弟说好,一旦哪天出事,不管被谁捅漏了,责任都推到她身上,干弟弟就没事儿了。”
人们哗然,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人群中有人感慨:“长个好皮囊原来这么重要啊!别人讨个老婆难,人家这上赶着往上扑往上贴的都这么多!”
又有人说:“一群贱人,不要脸的货!最缺德的是那个男人,长了一张漂亮的脸,却少了德行,就单单父亲大丧期间弄这事儿,这人就不叫个人!这俩女人也是贱,不知道脸叫啥!”
那天啊,刚好领导不在,我们就看了这么一场热闹。到现在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太荒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