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艾滋病,曾有多少人视其为洪水猛兽一般的存在,唯恐避之不及.直到20年前,1996年的那个夏天
在加拿大温哥华举行的第11届国际艾滋病研讨会上,美籍华裔科学家何大一提出了针对艾滋病毒的HARRT疗法(俗称鸡尾酒疗法)。
鸡尾酒疗法正式推广开来后,当年无数的艾滋病患者,绝处逢生。
最近,国外媒体采访了三个当年的艾滋病患者,讲述了他们“重生” 的故事....
第一位主人公
Edwin J. Berna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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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rnard出生于英格兰布莱克浦市的一个犹太家庭。1988年时,25岁的他接到了来自医生的坏消息——“你已感染HIV病毒,无法治疗”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艾滋病是罪恶的象征,是人们不愿谈及的禁忌,除了病症的折磨,患者更大的压力往往来自舆论与家人。
一旦感染,患者或被从长辈的遗嘱除名,或被赶出家门,跟亲人断绝关系。
走投无路的患者们,有些选择了自杀,有些则在冲动之下,将家里的房子付之一炬。
Bernard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得到消息的那个感觉,就像一下子从世界抽离了出去,但又沉重无比,我一边机械性地否认着现实,不相信自己得了艾滋。 另一边,满脑子却只有一个想法:’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几年后,又一位医生告诉Bernard他大概只剩6个月生命,建议他向政府申请残障补贴。Bernard拒绝了“我当时还没有特别严重的症状,所以不太相信医生的说法。他可能只是想帮我申请补贴,从而过得轻松一些吧”
Bernard不愿就此苟活下去,他还有未完的梦想:成为一名记者,以及找到一个能陪他到生命终结的男朋友。
怀揣着希望,Bernard于1992年来到了美国,在好莱坞找到了一份记者的工作。
新生活的开头总是美好的,为工作四处奔走,采访各种电影明星,Bernard似乎找回了一点生活的热情,然而他的另一个梦想,却久久不能实现:“我很怕传染给别人,不知道如何跟人交往”更糟的是,Bernard的身体在此时开始恶化:视线模糊,全身疼痛……服用无数抗病毒药物以后,Bernard体内产生了对药物的抗体。一切,似乎将重回黑暗……
1995年,Bernard邂逅并爱上了一个名叫Peter的加拿大人,跟着他一起搬去了温哥华,这也是他人生中,至关重要的大转折。因为那一年,第11届国际艾滋病研讨会在温哥华召开。Bernard利用自己曾经的记者证偷偷混进会场,听到了令整个世界为之一振的消息。“新药物与新疗法出现,艾滋患者的病情将有望得到控制”
然而Bernard并没有很高兴,“对于其他患者来说,这真是个天大的好事,但我已经对很多药有抗体了,所以这疗法对我大概没用吧”
起初几年的尝试确实如此。药物不仅没能抑制住HIV病毒,反而在Bernard的器官内堆积起毒素,诱发了肝炎。他的健康每况愈下,脸颊塌陷、腿部萎缩、脂肪代谢紊乱……完全失去了生活的能力。
而Peter就在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24小时无休。“那时我已经没有一丝力气,每天拼了命只能完成一件事,比如买菜,或者煮饭。更多时候就是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世界,感觉自己已不在其中”
“Peter跟我的关系也在慢慢变质,我们不再像是恋人,更像是看护与病患。我已经变成一具空壳,完全依附着他生存,我甚至开始希望自己撑不过千禧年,大概我跟他,都挺希望我能快点死吧”
千禧年来临,苟延残喘的Bernard偶然间看到了一位HIV专家发布的最新疗法。该疗法包含八种不同的抗病毒药物,风险极高Bernard决定放手一搏。“要么有效,要么,就是死呗,不管怎样我都得试试”忍受了长达半年的副作用折磨后,Bernard奇迹般地好转。
时隔多年,他再一次靠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并走出了家门“我就这么走过公园,看着天空、树木,和远处的山,整个世界都像是新的。我居然活下来了,我从死亡边缘回来了!这是拉撒路的奇迹!”(拉撒路:圣经人物,被耶稣从坟墓中唤醒复活)重获新生的感觉无疑是美妙的,但Bernard没想到的是,他也就此失去了自己的爱人“Peter在几年前失去了自己的父亲,但为了照顾我,他一直在隐忍着自己的痛苦。
如今我没有生命危险了,Peter往日积累的负面情绪似乎一瞬间爆发了出来,我们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多,最终还是不欢而散”跟Peter分手后,Bernard回到了英国,打算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温哥华是个好地方,但我无法待下去了。这里有太多过去,太多绝望、悲伤、痛苦……还有Peter……”Bernard仍保留着一大盒他与Peter的合照,却很少再打开看“我不敢看这是我一生的愧疚,也是我最后的自私我不想离开他,却又不得不离开那段人生最暗淡的时光,我一定要抛在脑后”
如今,Bernard住在布莱顿海岸边一个窄小但明亮的阁楼里,阁楼窗外是浩瀚绵延的英吉利海峡,与不时成群飞过的海鸥。
第二位主人公
Robert James他今年50岁,身体瘦弱,声音尖细,走路拄着一根拐杖,总是会开一些看破生死的黑色幽默。
说起他的故事,要回到1985年,当时他19岁,马上就要去上大学。一片光明的前途在等待着他,他开始幻想未来美好的一切,谈恋爱、交朋友,就如同每一个即将进入大学的阳光男生
然而就在这个最美的年华,他遭遇了最恐怖的疾病-艾滋。他慢慢回忆起被确诊那天的情形:“当时,我跟我爸一起去检查,看完报告后,医生神情严肃,她说:我很抱歉,我给你做了血液检查,检查结果显示你患有HTLV-111(当时国际上还没有统一HIV的叫法)”医生没有告诉他,究竟他还能活多久,因为医生也不知道。根据当时的病情推测,他估计自己还能活3年。
“我顿时大脑一片空白,忘记当时对着医生说了什么”“我只知道,我要去上大学,我要尽情享受,因为我可能活不到毕业那一天了”那Robert是怎么患病的?Robert是一枚直男,他感染艾滋主要是因为他之前就有的血友病。血友病是一组遗传性凝血功能障碍的出血性疾病,得了这种病就要定期注射含有凝血因子的血浆。这些血浆多来自各地的献血者….他就一直这么注射着,后来就出了问题...因为英国在1985年之前都还没有开始筛查这些献血者提供的血液。
没有人知道,当时其中一些血液制剂中其实都混进了艾滋病毒。这些疾病就这么混合在一起,最后注射进了这些血友病患者的身体。除了艾滋,通过这种血液注射,他还感染了丙型肝炎...虽然他的人生一下子从顶点跌倒了低谷,不过生活还是要继续不是么...他按照先前的计划去上了大学。在大学里,他有艾滋的事情是个公开的秘密,当时美国的“身份认同政治(identity politics)”影响力很大,借着这股影响力,Robert在学校不难交到朋友。
不过,他女朋友父母的想法显然不一样…“他们就想让我滚蛋,好像我随时都要杀死他们的女儿”无奈,两人只好分手.....不过,Robert运气还不错,被查出感染了艾滋之后,他一直没有发病。他开始意识到所谓的能活三年,大概是发病之后还能存活三年。
大学毕业之后,他跟新交的女朋友又搬到了赫特福德郡。当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我现在好好赚钱,攒够3年的钱,留着发病后用”
因为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他的字典里,没有长远的职业规划这几个字,他不在乎自己的工资多少,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如果有人跟他说起退休金,他会“哈哈哈”的苦笑几声。之后,英国政府为了补偿那些因为注射血液制剂感染艾滋的血友病患,者,保证给每个人2万英镑的补偿金。Robert拿着这笔钱,日子过的还算宽裕,不过他每天关注的艾滋病治疗方法却始终没有什么进展。专家们没有找到能有效治疗艾滋病的方法,Robert也渐渐变的十分绝望,他甚至已经觉得没有了看医生的必要。
1996年那会,他搬到了布莱顿,纯粹是因为那里有他喜欢去的一家咖啡馆...然而,这一次搬家却让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到了布莱顿后,他还是照例去了当地的艾滋病诊所“报道”。他其实只想认识一下新医生,告诉他要是哪天他身上的艾滋发作,即将死亡之前,也许需要他的帮助。
不过,他这一席话还没说出口,医生就噼里啪啦训了他一顿:-“你要开始接受治疗了!”-“治疗不就是浪费时间吗”-“不!完全不是!它可以帮你延续生命!”当时他的CD4已经降低到150,情况已经不太乐观…尽管对医生所说的治疗完全不抱希望,但是他还是去查了查医生说到的这种治疗方法。那个时候,1996年第11界国际艾滋病研讨会刚结束不久,其中发布的HARRT疗法,据说能起到高效抗逆转录病毒治疗。看了看好几个人的评价,都说有效果。Robert动心了,他听从了医生的建议开始接受治疗,药物也真的在他身上发挥了效果。
虽然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是Robert的内心始终充满着恐惧,“我害怕哪天,我的身体产生了抗药性,然后我就会死于淋巴癌或者是癌症”他的一个朋友骂醒了他:“你不能继续像一个将死之人一样活着了,你还会活很长时间”。
那一个刻,Robert突然发觉:“对啊,我还会活很久,瞬间我开始思考很多之前未曾考虑过的事情,比如接下来30年我要去做什么工作,我退休之后要干什么,我有没有交国民保险税?”
“艾滋也从我最棘手的疾病变成可以暂时不用操心的事,我开始关注身上的丙肝和血友病”经过了几段分分合合的恋情,他现在一个人生活,做着一份法律讲师的工作。“我记得之前我畅想未来的时候,想象着:如果我能活到2000年,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转眼间我居然都50岁了”
“对于这一切,我只能用幸运来形容,如果那个治疗方法晚了10年发布,也许我今天就不在了,看着身边患有艾滋的朋友一个个离世,只有我幸运的活了下来,这种心情很复杂”。
第三位主人公
Winnie Ssanyu-Sseruma
在努力活下去和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个抉择之间,Winnie选择了前者,已经和艾滋病斗争了近30年。1996年,当她走进伦敦东部的一家医院时,她当时的身体状况让医生都觉得难以置信。Winnie的CD4细胞只有1....连医生都没见过这么危险的状况,这么脆弱的免疫系统,任何小疾病都能杀死Winnie.听到这样的检查结果,Winnie一点都不惊讶,这么多年来她清楚自己的身体有多糟糕。医生问过她的病史,Winnie回忆起了自己最初患病的时刻,和这些年与艾滋病的斗争。
一切还得从1961年说起:出生在英国的Winnie在2岁的时候跟着一家七口回到了老家乌干达,在那里度过了17年。Winnie学习用功也特别争气,19岁的时候拿着奖学金去到美国堪萨斯州学习,还很顺利的找到了一份实习工作,一切都看起来顺理成章的,Winnie觉得这一路还挺走运的~但就在入职体检的时候,却让Winnie的人生来了个大转弯她发现自己感染了HIV,是HIV病毒的携带者。不过当时Winnie体内的免疫细胞还没有彻底被摧毁。不过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个巨大的打击。当拿到自己的确诊报告时,Winnie仍不相信这个事实,她不断的安慰自己,我没事儿,只是感染…我会好起来的…Winnie从医生口中反复确认,当知道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之后,医生还告诉她“现在还没有治愈的办法,也没啥好用的药,你能活多久就看运气吧”
在那个年代,1988年,大家对艾滋特别敏感和恐惧。即使只是HIV病毒携带者,没有任何症状,还在潜伏期中也没有发展成艾滋病,大家的态度也不友好,所以即便是医生也对Winnie特别冷漠。为了减轻这种心理上的负担,Winnie决定向所有人保密自己的病情。她瘫坐在医院的长廊,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在乌干达的时候感染了HIV病毒“在乌干达艾滋就像感冒一样平常,整个村子似乎都逃不出这样的命运:患上艾滋,等待死亡”抱着这种想法,Winnie一边独自在一家小诊所靠药物维持着生命,一边也做好了自己随时会死掉的准备。所以跟朋友在一起的时候,Winnie都会当成最后一次来珍惜。
但是Winnie从心底还是希望能够活下去,只是她对当时的社会和医疗技术没有太大的信心,Winnie特意选了一个没有自己老乡的诊所治疗。因为在乌干达,只要大家发现你携带了hiv病毒,,甚至连家人都会主动要求把你隔离,免得传染别人。说的好听是隔离,实际上就是等死。而在乌干达,大家判断一个人是否感染,就是看她的体重。虽然患病没多久,但此时Winnie已经瘦的不像自己了。
携带上HIV病毒的可怕,大概就是它在你心里设定了一个期限,每熬过一天就意味着离死亡又近了一点。体重暴降,伴随着各种并发症的折磨,熬过了五年的Winnie决定回家,像在老家的那些患有艾滋病的人一样,不再挣扎就默默等着死亡的临近。1993年,Winnie只带着两个手提箱从美国回到了乌干达老家,里面只装了6个月的药。“吃完药我就在家等死吧,这样的日子我也受够了,受感染、早晚会发展成艾滋、无止境的吃药和治疗,还有世人的冷眼。就算承受着这一切,等待我的还是死亡,所以不如早点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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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次回到乌干达,不仅没有让Winnie死掉,反而改变了她一贯的态度,强烈的希望自己能活下去。
正如Winnie所说的那样,药物吃完之后没多久,她就感觉自己要死了,甚至比想象中更糟糕。Winnie患上了肺结核和肺炎,很多病毒携带者最终都是被肺炎夺去了生命,还伴随着急性腹泻,如果说有药物维持的时候,是感觉死亡在一点点的靠近。那当时Winnie半个身子已经踏进鬼门关。Winnie意识到,虽然觉得自己活的没有意义,甚至在期盼着死亡,那是因为她知道这些药物能够维持住自己的生命。
然而当死亡靠近的时候,才会激发出自己前所未有的求生意识,那一刻所有的问题都无足轻重,只要能活下去。Winnie求助于当地的诊所,甚至还请过神婆来帮忙,慢慢的先稳定住了肺部的情况,也治好了腹泻。 虽然体重一直在掉,但没有并发症的困扰,让Winnie感觉好了一些。这也已经是Winnie在1988年确诊之后,死神的倒数中度过的第八年。这一次也让她彻底改变了自己的想法,每天醒来Winnie想到的不是自己剩下的时间又少了一天,而是我还活着,真好
当Winnie的一个弟弟,同样跟她出生在英国,得知Winnie感染HIV之后,主动联系她。并抱怨着你为什么不来英国试一下,伦敦有一家医院还不错。Winnie心想,携带了八年HIV都没能把我杀死,也许上天眷顾,仍想给自己一次机会1996年Winnie动身去了伦敦,来到了上面说到的,位于伦敦的那家医院抱着求生想法的Winnie却得到了一个致命的打击“你体内的免疫细胞数量太低了,HIV的潜伏期也到头了..”这意味着Winnie从病毒携带者,彻底的变成了艾滋病患者。这两者的区别就是,Winnie体内的免疫细胞几乎被HIV病毒侵蚀干净了,如果不提高体内免疫细胞的数量,小小的感冒都能夺走Winnie的生命。Winnie觉得这不是诊断,而是死亡通知。
远渡伦敦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Winnie消沉了好一阵子,直到她参加了一个HIV互助小组。这个小组里的人让Winnie觉得非常亲切,不光是因为大家都是艾滋病患者,而且60个人大多都是非洲女性,还有很多Winnie的老乡。大家分享着自己是怎么患病的,也消极过,抱怨过。不过好在现在都振作起来,甚至有些人经过科学的治疗之后,生活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从诊断到现在,这么多年来Winnie真正想要的就是过上普通人一般的生活, 互助组里的例子给了Winnie很大的鼓励。她开始主动联系医生,配合着治疗,六个月里,Winniek看着自己身体里的免疫细胞慢慢回升,吃饭和睡眠也逐渐回归正常。面对这种意料之外的惊喜,Winnie开始更加积极的参加各种活动,听着别人的鼓励,也分享自己的经历。甚至还遇到了一位伴侣,现在两个人已经在一起20年。“医生治疗我的疾病,互助组里的人帮我医好了心病。通过和别人的交流,我获得了鼓励,也促使我想成为一个正能量的人。那首先我自己必须要有生存的勇气”
这份勇气也让Winnie撑到了现在。
Winnie早就已经不是那个寻死觅活的小女生,她以实际行动证实了艾滋病人也可以活的很好。现在的Winnie还是一位国际发展顾问,负责基础的HIV知识宣传和开展一些健康项目。同时还致力于提高世界各地LGBT群体的生活水平。 还给150位乌干达的小朋友提供早餐“确诊之后,我从来都没想过自己能活的这么充实”,Winnie还高兴的在桌子上打起了节拍。大概是想说,哪怕医生给你下了死亡通知,但决定权还是在你自己手中,人生真的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三个艾滋患者,三个从艾滋病的手里抢回自己命运的人
信息来源:英国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