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西卡·米特福德是家中七个孩子里的第六个,她出生的时候已经家道中落,母亲悉尼陷在家务中疲惫不堪,既不是男丁,也不像姐姐尤妮蒂一样喜欢恶作剧博取关注,杰西卡在家中活得仿佛隐形人。
“我是一个悲惨而喜怒无常的人,我渴望过一种不同的生活。”
杰西卡-米特福德
“我想进学校读书。”,杰西卡拿起果酱抹在面包上,仿佛只要多要一杯牛奶那样向父亲提出要求。
大卫瞥了孩子一眼:“为什么?”
“我想成为科学家。”杰西卡一本正经道。
大卫冷笑道:“你不需要成为科学家,女人的目标是年满18岁后找个富有的贵族嫁出去。”
杰西卡-米特福德
杰西卡没有露出失望神色,她似乎早就知道谈话结果。回到房间,她拿出日记本写道:当钱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时候,你的想法并不重要。
12岁,杰西卡在德拉蒙斯银行中开设了一个“逃亡账户”,将辛苦攒下的零用钱存入其中。父母把这个故事当做笑话讲给亲戚们听,他们根本没料到,杰西卡是真的在积攒离开资金。
杰西卡、南希、戴安娜、尤妮蒂和帕梅拉,1935
1936年,戴安娜与莫斯利在约瑟夫·戈培尔的客厅秘密结婚。婚礼上来了一位贵客——阿道夫·希特勒。大卫因女儿不听话骂骂咧咧,悉尼保持一贯的沉默。全家关注的是戴安娜离婚再嫁,而不是她嫁给谁。
大卫携妻子悉尼 在伦敦布卢姆斯伯里维多利亚音乐厅举行的英德联谊会会议期间的一场音乐会上
杰西卡叹了一口气,她靠在窗边,用钻石戒指在玻璃上刻着的纳粹标志旁边都细心刻出一枚精心勾勒的锤子和镰刀。“我是家中唯一的异类,他们叫我‘红羊’。我要离开这个窒息的地方。”
莫斯利和戴安娜在伦敦东区参加黑衫游行
杰西卡一次又一次清点“逃亡账户”中的余额,当她在圣诞舞会上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杰西卡知道,是离开的时候了。
埃斯蒙德·罗姆利的外祖母与杰西卡的祖母是一对亲姐妹,两人曾在聚会中见过几面,一直没有深交。但杰西卡一直在各种地方听到这个男孩儿的故事:拒绝加入储备军官训练团,在休战时散播反战宣传册差点被捕,跑到战乱中的西班牙当兵……
杰西卡与埃斯蒙德
“嘿,能跟我讲讲西班牙内战的事儿吗?”杰西卡主动上前搭讪。
一个坚定的反战主义者,一个坚定的反法西斯主义者,他们都是家族中的“叛逆者”,越聊越投机。
“你打算返回西班牙吗?”杰西卡带着几分期待望向埃斯蒙德。
戴安娜在纳粹集会上发言
“亲爱的德卡,答案是:是的,我很快就会返回西班牙。我决心成为一名战地记者,让民众了解真实的战争到底有多么残酷。”
“我能不能和你一起走?”
埃斯蒙德清澈的蓝色眼眸倒映出杰西卡尤带稚气的脸庞。
“好的,德卡,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的话。”
杰西卡与埃斯蒙德私奔,《每日镜报》,1937
杰西卡借口有一位富有的法国的朋友邀她去法国小住一段时间,然后拉着行李揣着“小金库”离开阿斯特霍尔,与埃斯蒙德一起前往西班牙毕尔巴鄂。埃斯蒙德如愿以偿成为战地记者,杰西卡则在战地医院找了一份工作。
杰西卡与埃斯蒙德
此时的米特福德家族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尤妮蒂与戴安娜高调参加法西斯集会早已经迎来英国报纸的几轮报道。如今,新头条出现:法西斯家庭的“红羊”与“丘吉尔的赤色外甥”私奔。
迫于两方家族压力,外交大臣找到了他们,强迫他们登上英军驱逐舰,将两人“押解”回国。杰西卡与埃斯蒙德在伦敦东区的一所小教堂举行婚礼。婚礼上双方母亲相视时尴尬一笑,“一家之主”的父亲均未出席。
尤妮蒂与戴安娜行举手礼
两个家族都没有给这对小夫妻支援,曾经的“贵族男女”远离纸醉金迷的“上等”生活,靠打零工维持生计。1937年年底,杰西卡生下了一个小女孩儿,取名朱莉娅·德卡·罗姆利,这孩子只活了6个月,死于麻疹。
黛博拉-米特福德
这一位米特福德带来的喧嚣刚刚散去,又一位米特福德带来新的狂欢。
1938年,18岁的黛博拉·米特福德成为社交季的焦点人物,她的首次亮相惊艳了时光。
EIGHT战争降临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前夕,一直热情支持纳粹政权的戴安娜与莫斯利的处境岌岌可危。
拜罗伊特音乐节上,希特勒忽然对米特福德姐妹道:“与英国的战争不可避免,我想,你们是时候离开了。”
戴安娜连夜返回英国,而尤妮蒂则选择留在德国。
阿道夫·希特勒
1939 年 9 月 3 日,英国对德宣战后,尤妮蒂悲痛欲绝。
“我爱我的祖国,我也爱您,两个诺曼国家永远不应当爆发战争!”尤妮蒂跌坐在希特勒的脚边哭道。“我无法活着忍受这两个我深爱的国家互相撕裂。”
希特勒无话可说,他轻轻的揉了揉尤妮蒂的头发。女孩离开之际,他命两名便衣士官跟着,保护尤妮蒂的安全。
纳粹贵宾之女,《每日镜报》
尤妮蒂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走入慕尼黑的英国花园,她在丰茂的植被中晃了几圈,暂时摆脱了追踪者。女孩儿吸了吸鼻子道:“我只需要一点点时间,一点就足够了。”她掏出希特勒送她的珍珠柄手枪,朝自己的头部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
尤妮蒂在伦敦,佩戴纳粹党徽章,1938
子弹没有直接杀死她,而是卡在了头骨里面。士官将尤妮蒂送往慕尼黑的一家医院,希特勒前往探视,残酷的杀人魔用一种近乎温柔的语气对尤妮蒂道:“我会送你回家。”
1939 年 12 月,尤妮蒂被转移到中立国瑞士伯尔尼的一家医院,悉尼和黛博拉去接她回家。
尤妮蒂被转移回国
尤妮蒂被转移回国
尤妮蒂看上去很糟糕,她瘦了28磅,原本圆润可爱的脸颊耷拉下来,金发乱蓬蓬的,眼睛睁得很大,却没有丝毫神光。医生说子弹还在脑袋里,无法手术,尤妮蒂眼睛直直地看向窗外,嘴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她没有认出来母亲和妹妹,仿佛她们是两个陌生人。
尤妮蒂与希特勒
一行人回到伦敦,公众呼吁将尤妮蒂作为叛徒关押。大卫不得不拉下老脸四处求人,最终,政府裁定尤妮蒂已经丧失行为能力,允许其留在牛津郡斯温布鲁克的家中与母亲共度余生,由当地牧师监管。
军情五处并没有放松,他们观察尤妮蒂数年后得到了一个结论:这个女人精神不健全,她是无害的。
尤妮蒂-米特福德,1941
尤妮蒂的心智回到了10岁,她重新开始学习走路,只是一条腿跛了,走路时摇摇摆摆,就像个小鸭子。但她似乎找回了快乐,嘴里哼着巴伐利亚小调,蹲在路边采摘花朵,孩子气十足。
战争的最后几天,希特勒在柏林地堡中自杀的消息传到英国,牧师的小女儿对尤妮蒂说道:“早上好,尤妮蒂阿姨,很遗憾听到你男朋友去世的消息。”
悉尼-米特福德(原姓鲍尔斯)
许多年后,当年的那个小姑娘形容道:“尤妮蒂阿姨就像疯了一样向我冲过来,她想踢我,被母亲拦住。我连忙躲进了桌子底下……晚上再见到她的时候,她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仿佛什么都不记得了。”
1948 年 5 月,尤妮蒂·米特福德死于子弹引起的脑膜炎。她被葬在斯温布鲁克教堂墓地,墓碑上刻着一行大字:“不要说奋斗徒劳无功。”
尤妮蒂-米特福德之墓
尤妮蒂的“传奇故事”就此结束,其他米特福德姐妹的生活还在继续。
NINE小说家让我们将时间拉回到1940 年 6 月,英国便衣警察敲响戴安娜位于白金汉郡的家门。不多时,戴安娜被带走,同一天,她的丈夫奥斯瓦尔德·莫斯利被关进布里克斯顿监狱。
戴安娜与莫斯利
媒体收到小道消息:戴安娜被捕的部分原因是其姐姐南希向 M15 提供了妹妹策划推翻英国民主的证据。
几位妹妹造作地轰轰烈烈,长姐南希也没有落于人后。
南希-米特福德
所有的米特福德都是美人,他们拥有古典的美态,颧骨高耸,明亮的带着笑意的蓝色眼眸,只有大姐南希除外。
事实上南希长得也是美的,只是她有一双呈“三角形”的绿色眼睛,让她看起来敏感而忧伤。
莫斯利与妻子被拘留,《每日镜报》,1940
年少时的南希飞扬跋扈,因为她曾独占父母的宠爱整整三年。随着弟妹们的不断降生,南希得到的关注越来越少,从天堂降落,激发出天性中那刻薄的一面。
南希用尖锐的词汇嘲弄米特福德家的其他孩子,姐妹们在汤姆的带领下组成了一个“反南希联盟”。孩子们相互“攻歼”,相互取笑,就像是长大后生活的预演。
南希-米特福德
1921 年,17岁的南希在多年恳求接受正规教育后,终于获得了去哈瑟罗普城堡寄宿一年的“特权”。她学习法语,加入了女童子军,与同学一起前往巴黎、佛罗伦萨和威尼斯游学。她认识了很多新朋友,远离阿斯特霍尔,新生活的大门向她缓缓敞开。
南希-米特福德
然而1年后,南希正式进入社交季的时候,并没有受到追捧。南希是个聪明的年轻女子,但在20世纪20年代初,聪明可不是形容女孩儿的“美好”词汇。
她幽默却毒舌,又有些颜控在身上,长得不入眼的追求者都会在夹枪带棒的言辞下退缩。而她自己选择的哈米什·圣克莱尔·厄斯金是所有美丽蝴蝶中最闪亮和最自恋的,也是最容易冒犯雷德斯代尔男爵的那一个。
南希与哈米什
哈米什有一双淘气的、闪烁的眼睛,斜飞的眉毛,薄薄的嘴唇。他个子不高,衣着却极尽考究,再加上性情开朗,被同学们称为:像翠鸟一样掠过我们身边。
初坠爱河的南希痴情不已,在她的坚持下,两人曾经非正式订婚。但南希不知道的是,哈米什是个同性恋,并在伊顿公学中与弟弟汤姆·米特福德有过一段恋情。
南希-米特福德
哈米什一直“建议”南希找个更好的男人,南希却表示:“除了哈米什,我永远不会嫁给任何人。”
无望的爱情就像牙疼一样反反复复地折磨着南希,直到1933年,哈米什对她说:“我们分手吧,我准备娶一个银行家的女儿。”
南希与彼得·罗德
南希将头伸进煤气炉,好在她在最后一刻改变了主意,开始撰写第一部长篇小说《高地舞》,然后在1个月内将自己嫁了出去。
新郎彼得·罗德也是一位仪表堂堂的年轻人,他曾就读于牛津大学惠灵顿学院,介绍人告诉南希:“罗德是一位前途无量的年轻人……他有足够的资质在任何他愿意选择的职业上取得成功。”
南希与彼得·罗德
婚后南希却发现,罗德是个不负责任、不忠诚、无法保住任何一份固定工作,只晓得夸夸其谈的男人。他不事生产,靠家里的资助过日子。婚后三年,罗德就与朋友的妻子有染,而此时,南希悲哀地发现,她怀上了罗德的孩子。
“我希望这是个女孩儿,这样她就不会沾染上父亲的作风。”但1个月后,却因看到罗德与其他女人纠缠而流产。南希打算从情情爱爱中走出来,战争开始后,她前往法国南部,与救援组织一起帮助西班牙难民逃离佛朗哥军队。
尤妮蒂、戴安娜和南希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哭得这么伤心过,哪怕与魔鬼联手,我也要阻止疾病进一步蔓延。”
亲眼目睹战争的惨烈,南希成为坚定的反法西斯主义者。于是她向英国情报局告发妹妹戴安娜:“我的妹妹是个冷酷精明的利己主义者,一个忠诚的法西斯分子和希特勒的崇拜者,她希望英国和整个民主垮台。”
TEN飞鸟各投林当德国的炸弹投向伦敦上空的时候,美貌又长袖善舞的戴安娜被关押在伦敦霍洛威女子监狱,莫斯利病倒了,弟弟汤姆为他们四处奔走。多方周旋后,他们夫妻获释,却被软禁直至战争结束;
南希第二次流产,丈夫彼得·罗德远赴海外,独留她一个人在伦敦,躲在拉特兰门的房子里听着头顶上轰隆隆的枪炮声。
南希-米特福德
南希爱上了一位能保护她的法国军官,然后第三次怀孕,第三次流产,这一次,并发症导致她被摘掉子宫。
无望的爱情和无法生育成为一柄贯穿南希的利剑,她渴求的温暖家庭和可爱孩子都化为泡影,爱恨情仇成为南希笔下锋锐的文字,几本畅销书的出版确立了她名作家的身份,从此能够依靠版税生活;
杰西卡与埃斯蒙德
杰西卡与埃斯蒙德不想为任何人战斗,他们断绝了与家族中大部分人的联系移居美国。
曾经衣食无忧的二人过上了端盘子洗碗,站在门口招呼客人,挨家挨户推销丝袜的日子。两人掏钱买了一辆小破车,四处打零工,最终选择迈阿密作为落脚处。
杰西卡与埃斯蒙德
在朋友们的支援下,杰西卡与埃斯蒙德开了一家小酒吧,日子走上了正轨。然而,随着二战的深入,两人面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谁能眼睁睁看着祖国陷入战火,谁又能对亲人朋友的死亡无动于衷?
杰西卡与女儿康斯坦西亚
“亲爱的,我想加入加拿大皇家空军……”埃斯蒙德看着杰西卡高高隆起的腹部,后面的话几乎无法出口。他会成为领航员,重返欧洲战场,为祖国尽一份力。
杰西卡却毫无芥蒂地笑道:“等我生下孩子,就回国与你团聚。”
杰西卡-米特福德
几个月后,杰西卡接到一通来自大洋彼岸的电话,打电话的是温斯顿·丘吉尔本人,首相的声音有些喑哑:“很抱歉,亲爱的德卡,我觉得这个消息应该由我本人告诉你。埃斯蒙德他……他在结束任务回程的海域失踪,生还可能很小……”
接下来丘吉尔还说了些什么,杰西卡已经听不清楚了,她抱着刚刚降生不久的女儿泣不成声;
黛博拉-米特福德
不省心的子女中,唯有小女儿黛博拉是大卫与悉尼的骄傲。她出现在社交季时就以美丽的外表与高雅的举止赢得无数追求者。但因为米特福德家族糟糕的名声,想与她结婚的贵族并不多,第十代德文郡公爵的小儿子安德鲁·卡文迪什勋爵是其中家世最出挑的一个。
黛博拉与安德鲁的婚礼
黛博拉与安德鲁的婚礼
黛博拉给戴安娜的信中写道:“我可能会过一些贫穷的生活,但我不在乎生活的困苦……”
婚后没多久,黛博拉将丈夫安德鲁送上战场;
黛博拉与安德鲁的婚礼
1945年,托马斯·戴维·弗里曼-米特福德少校在缅甸德文郡团服役期间阵亡,随着独子的死去,大卫的精神世界彻底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