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蒋翠兰，今年53岁，初中没念完就回家帮父母干农活了。

我们家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人多地少，父母常年种地养猪，供不起我们几个孩子上学。

我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作为长姐，我早早担起了照顾弟妹的责任，识字不多，但做饭、种地、缝补样样都行。

18岁那年，我经人介绍嫁到邻村，丈夫叫龚春来，比我大两岁，是村里做木工的。

他人不坏，就是嘴笨，话少。

我们婚后在村里盖了间瓦房，靠着他做木工、我种地的辛苦，生活虽不富裕，却也过得去。

后来生了一双儿女，儿子叫龚俊，女儿叫龚丽。

我年轻时没进过工厂，后来孩子大了，我去镇上打零工，扫地、卖菜、去饭店刷碗都干过。

现在年纪大了，腿脚也不灵便，在一家小超市做保洁，一个月1300块钱，包两顿饭。

丈夫前年查出心脏不好，干不了重活，整天窝在家里。

我们靠我这点工资，加上他每月村里补助的500块，日子过得紧巴巴。

可是，再苦，我都没想过放弃。直到那天，在医院缴费窗口，我对医生说出那句“没钱就拔管吧”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人心也能冷成冰。

那天是腊月二十五，天冷得像刀割一样。我一边走一边搓着冻得通红的手，怀里揣着一沓厚厚的票据，汗水和寒气混在一起，浸透了我的衣襟。

丈夫龚春来前几天突然晕倒，被送到县医院，一查说是心梗，必须马上手术。医生说要先交两万块押金，后续还得准备至少十万。我听得脑袋嗡嗡响，只觉得天塌了一样。

我不敢哭，在病房里低声问他：“春来，你说咱这手术做不做？医生说得快点儿决定。”

他脸色蜡黄，眼睛有些空洞：“你看着办吧，别为我欠太多债。”

我回到家，翻箱倒柜，把这些年存的私房钱加上我和他名下的所有存款，一共280000块。那是我这辈子摸过最多的钱，也是我们一家的全部积蓄。

我第一时间告诉儿子龚俊。我以为，他会第一时间赶来，哪怕不出钱，也该陪我一起商量。

可他在电话那头懒洋洋地说：“妈，我这边还欠房贷呢，年底单位也不发奖金，你们先看着办。实在不行就先找姑姑借点，我这边没法动。”

我愣住了，心里像被人用锤子砸了一下。

“你爸命都快没了，你一句‘先看着办’就完了？”

他沉默了一下，回我：“妈，你别激动，我不是不管你们，但是你们不是还有点存款吗？先拿那个顶着。”

我挂掉电话，眼泪一下涌出来。

我记得小时候，是我一口一口地喂他吃饭，夜里发烧，是我抱着他跑去村卫生所；他上大学没钱，是我给人洗衣服、卖鸡蛋，一分一分攒出来。

可现在，他一句“我这边也难”，就把我们推到了深渊。

我又试着联系了女儿龚丽。她嫁到镇上，丈夫是做生意的，家里条件还可以。我抱着一丝希望打去电话。

她一接电话就说：“妈，你别说是钱的事，我老公最近亏了几十万，我都愁得快抑郁了……”

我还没开口，她就已经拒绝了我。

“你爸不是还有医保吗？能报一部分吧？你们看看能不能再找亲戚借点？”

她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我忽然明白了， 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他们的心，早就不在我和他爸身上了。

我去了医院缴费处，把银行卡递给护士，护士一查余额，说：“阿姨，这卡里只有八百了，手术押金还差五千。”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拔管吧。”

护士惊了一下：“阿姨，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我点点头：“没钱了，也没路了。”

就在我转身离开时，医生追了出来：“你老伴情况危急，你真的要放弃吗？”

我苦笑了一下，没说话。

那几天我像个幽灵一样在医院走廊里游荡，不知道是冷是饿，也不知道未来在哪儿。直到三天后，我的弟弟蒋成打电话来，说知道了哥的病情，愿意先垫付手术费。

“姐，你以前为我家出了不少力，这次我不能不管。”

我听着电话那头弟弟的声音，眼泪簌簌往下掉。

最终，手术做了，龚春来捡回一条命。可我心里那道裂痕，却再也补不上了。

住院期间，儿子来了两次，都是待不到半小时就走人，说“还有事”；女儿干脆一次都没来，说“怕孩子感染流感”。

我站在医院走廊，看着窗外一排排冷冰冰的楼房，心里一片荒凉。

那个月，我在医院陪护，白天买饭、打水、跑手续，晚上睡在陪护椅上。没人替我，没人问我累不累。

丈夫恢复得慢，每天都得人守着。我累到腰都直不起来，可咬着牙也得撑。

他偶尔问：“孩子们是不是太忙了？”

我苦笑：“是啊，年轻人都忙。”

我没告诉他，住院这几个月，我没见过孩子们主动发一个问候消息；我也没告诉他，我去超市兼职的钱，早就花光了，这两个月吃住全靠医院的护工饭菜。

等他出院了，我带他回家，家徒四壁。我想了想，把银行卡重新藏进柜子里，里面还剩270000。

我知道，我不能再为别人掏这笔钱了。

现在，他每天在家养病，我照旧去超市做保洁。早上五点起床，晚上七点回家，脚都肿得脱不了鞋。

有人问我：“你辛苦一辈子，图个啥？”

我笑了笑说：“图个心安。”

可我心里明白，那份“心安”，早在医院走廊里被孩子们的冷漠击碎了。

我曾以为，只要我们拼尽全力，就能换来一个温暖的晚年。

可现实告诉我： 老了，靠得住的，不是儿女，而是自己那点咬牙攒下的钱。

有时候，我会想，若再来一次，我还会不会说出那句“没钱就拔管吧”。

我想，我还是会说。

因为那一刻，我是真的，看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