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军突然包围了军直属队:除了两个木箱子,27军烧毁了所有文件

历史人戈未央 2024-03-20 07:01:47

【朝鲜战场口述系列:志愿军27军战地记者孙佑杰】

3000多名伤员撤离后,27军军长彭德清这才下令机关马上撤离。

五次战役中,27军穿插距离的最远,都打到了三七线附近。可凡是能找到的伤员,一个也没有落下。

与其说这是一个奇迹,倒不如说军首长爱兵如子。我听到消息后,心里激动了好一阵子。

继续北撤的一个夜里,27军机关穿过一段平坦的公路时,南面的敌人突然开亮了探照灯,照得方圆近百平方公里的山川道路清清楚楚。

胶东半岛的烟台山航标灯是全国灯塔之冠,而敌人探照灯的光亮度,比烟台山的航标灯不知亮多少倍。

亮到什么程度呢?即使路上掉下一根针,也能看清楚拣起来。

我当时认为,这是敌人在耍威风。可一想不对劲啊,敌人怎么会让我们轻轻松松转移呢。

这时,敌人的宣传机又开始了空中喊话:“27军的弟兄们,你们撤退的路被切断了,想走也走不成,只投降一条路了!”

“妈的,敌人怎么知道我们是27军,难道出了叛徒不成!”我一边走一边骂道。

“12军已经投降了,你们27军也被包围了,赶快弃暗投明吧!”

说12军投降了,那是胡说八道!让我27军投降,更是他娘的痴心妄想!

我们没有一个人相信敌人的喊话,但大家都意识到了危机四伏。

5月24日黎明,当军指转移到第一个宿营地---于论里东北方向一个山沟时,敌人的远程榴弹炮已经将我们围在了火力圈内。

同时,敌机像成群的燕子一样也开始了轰炸。

等坚持到黄昏继续撤离时,敌人相当于我们“尖刀团”的“特遣队”,已经前出堵住了军指的退路。

军指开始撤离之前,彭德清军长将警卫团的2个营派去掩护半路上的医院和伤员。而仅剩下1个营的作战部队,根本无力挡住敌人的攻击。

五次战役中的27军(史云拍摄)

此时,离军指最近的80师还在激战中。军司、政、后的几千人只有立即翻过北侧的大山,自行突围甩掉敌人的穿插截击。

随后,在军警卫营尖刀分队的掩护下,机关人员开始了夜间攀爬。军首长考虑到政治部的战斗力较弱,将我们安排在了相对安全的中间位置。

不光是我,就是首长们也对能不能逃出险境捏着一把汗。

往日行军的欢声笑语没有了,甚至连“后传跟上”的口令也免了,因为人人都怕怕掉队落于敌人手中。

可越急越怕,越出问题。

当前面的队伍看到了高山正北的豁口时,一道90度的悬崖挡住了去路。于是只好退回来,往东北方向一个山腰奔去。

但往东北方向去,同样遇到了悬崖。无奈,又只好原路返回,转半个圈后再从西北方向突围。

而这么以来,恰好又进入了榴弹炮的轰击范围。再加上侧翼敌人的步兵冲击,原本井然有序的建制顿时乱套了。

我是报社队列的最后一名。可急走紧跟,还是被后面的人挤到了路边。不料,又踩塌了沟边,一下子滑到了七八米深的沟底。

等我清醒过来,本能地张口想呼救时,嗓子干哑的已经喊不出声了。

我猛地拔出了3号手枪,想鸣枪求援。可此时鸣枪,极有可能被当做敌人,遭到乱枪射杀。唯一的办法只有原路爬上去,但爬了几次,又滑到了沟底。

这时,后面敌人的枪声越来越近了,都可以隐约听到他们的吆喝声了。我不禁有了结果自己的念头。

因为敌人一旦靠近,我那把3号手枪自杀身亡倒可以,对付人手自动武器的敌入,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如果被敌人打死还好,但若当了俘虏,这就意味着投降。活着回来准挨整受歧视,那还不如死了好。

我绝不是个怕死鬼。我自抗战参军,就有了以身殉国的准备,尤其是长津湖战役开始后,我已认定自己必定会死在朝鲜。

那个敌人怎么打我都可以,而让我一枪不放,自己结果了自己,老子绝不干这种傻事。但若一个人藏起来,不被敌人活捉也将活饿死。

想来想去,我既不想自尽,也不想一个人躲藏,更不想当俘虏。只要一息尚存,我就得爬出去。

我又继续开始了攀爬。即便爬一步退半步,也咬着牙死命地爬。

几番努力过后,终于爬到了离沟崖一米处,并双手抓住了下垂的一根树枝。

突然,“咔喳”一声,虎口粗的树枝与树干裂开了。

如果树枝完全断裂,我掉进沟底即使不被摔死,也无力再往上爬了,除了自杀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这时,我真的想鸣抢了,可已经无法掏枪了。

我这人命大啊。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路过的报社电台的台长发现了我,急忙将我拉上了上去。

等跑到了相对安全的沟北,我才想起了感谢台长:“如果你刚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我就没命了。”

“哪能啊!即使不认识,我不会见死不救,何况我们又是朝夕相处的好战友啊!”

我至今仍记得台长的模样,身材魁梧,脸面黝黑,待人十分谦和。

这时,王文之编辑走过来,一把夺下我的干粮袋说:“再晚回来一会儿,就找不到我们了。你在我前面走,我关照你。”

孙佑杰

山路越来越难,许多险峻地段,都是王文之编辑把我拽上去的,没有他我肯定再次掉队。

夜里的山坡上到处都是人,根本没有队形可言了。

大家自选地处爬山,军长彭德清、代理政委曾如清、副军长詹大南、参谋长李元、政治部主任张文碧等所有首长,也是气喘吁吁地一股劲爬山。

不一会儿,我遇到了军保卫部干事吴明,背着全军仅有的两个文件箱爬山。

军机关除了这两个文件箱,已经烧掉了所有的文件。因为这两个箱子里,装的全是十分重要的绝密文件。这也是彭德清军长的命令。

言外之意,就是牺牲了也得保住绝密文件。

吴明那个累啊。而按照保密条例,除了吴明谁也不能接触文件箱,就连保卫部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吴明终于累哭了。一个堂堂的营级干事,就这么当众哭起来。

后来我才知道,吴明不单是因为累而哭,是担心自己牺牲了文件丢了。因为首长有交待,他牺牲了文件也不能丢

我有些不明白了,五次战役原本27军和兄弟部队都打了胜仗啊,怎么会如此狼狈不堪地撤退呢。

当时的长津湖战役,美陆战1师战斗力那么强,都被我们追着打,现在倒好,硬是让敌人反过来追着打。

战场上是这样,一旦你脱离了危险,脑子就开始想别的了,你不想都不行。

当时,我边走边想两件事。首先是我们的飞机呢,好歹也来掩护我们一下啊。可直到多年后,我问了许多首长,也没搞清五次战役为啥不出动飞机。

再者,医院和伤员有警卫团的2个营掩护,可一线部队只有靠自己死打硬拼了。

后来,我了解到,因为敌情变化突然和通讯不通畅,出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险情。若不是身临其境的人,根本无法想象出来。

5月23日撤离的当夜,支前的民工水雾发现公路上有北去的坦克,还以为是志愿军缴获的,于是扛着担架爬上去搭脚。

当看到坦克向我转移的部队开炮,这才知道上了当,于是纷纷跳下来逃命。

有零星的战士,见路上有北开运给养的大卡车,也以为是自己人的。当靠近了往车上爬时,才察觉司机是高鼻子的美军,于是开枪打了就跑。

有部队的小分队和敌人大部队走在一条路上,听到语言不同才悄悄地分道扬镳,沿着山路急速撤离。

原来,这都是敌人穿插、分割我军的“特遣队”。他们不理会我军的零星人员,只顾向北猛插后方,企图趁我军混乱之际,用我们曾对付他们的方法来对付我们。

更让人捏一把汗的,是配属27军的炮兵16团。由于远离一线部队和通讯联络中断,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所以仍按原定计划沿山间公路南进。

也是23日夜里,行进中的炮兵16团2营,突然遭到了炮弹的袭击。

经验丰富的营长当即判明,敌人的射击位置离此不远,而且是行进中的射击。

营长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炮兵一直在步兵的后面跟进,敌人炮兵怎么越过了我们的步兵打后方呢。

营教导员张采正当机立断,不管实际情况如何,敌人的炮声这是事实,于是派出三名骑兵侦察员,前出炮声出口的方向侦察。

半个小时后,侦察员回来报告,前方公路转弯处,敌人30多辆坦克和自行火炮,沿公路向北边前进边射击。

炮兵16团2营清一色的马拉榴弹炮和野炮,根本对付不了敌人的坦克和自行火炮。

若硬拚人和炮将一起报销,而若擅自行动,尤其是变前进为后退,这是要承担风险的。

如此危急的关头,张采正教导员再次站出来:“立即后撤,出了问题由我负责。”

16团2营离开仅10分钟后,敌人的坦克和自行火炮就开了过来。避开公路走小道的炮营官兵,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断后的营通讯员押着一名敌人俘虏赶了上来。

原来,拉炮的马队刚进入山道,敌人的三名侦察兵就赶了过来,通讯员当即干掉两人,又活捉了一人。

炮兵是这样,一直在路上的的军后勤车队就更不知清了。

五次战役的27军(史云拍摄)

还是23日夜里,军后勤干部毕吉林带领车队继续向南运输粮27弹。当发现路旁有大批伤员,一问才知道,敌人开始反扑了。

毕吉林一时不相信。这时,伤势严重的12军34师师长尤太忠的警卫员提醒道:“敌人真的反扑了,你们赶紧撤吧。”

尤太忠也是大名鼎鼎啊,可连他的警卫员都打成了这个样子了。

毕吉林急忙和司机给阻击部队卸下粮弹,将包括12军在内的伤员扶上了汽车。

上车后,尤太忠的警卫员边哭边骂娘,说:“这回可把刘(伯承)总的常胜军(12军)给毁了,我们对不起刘总啊!”

原来,不光我们27军觉得仗打得太冤枉、太窝囊,担负掩护的12军也是如此。

5月25日凌晨2点,军机关越过了高山,来到了另一座小山上临时休息。

一听说要休息,我只想找个倒地睡觉,可我掉队掉怕了,就和王文之挖了一个小沟,挤在一起打瞌睡。

刚睡着大半个小时,王文之又把我弄醒了,说敌人靠上来了,赶紧转移。

我刚睁开眼睛,敌人的几发迫击炮弹就在附近爆炸了。那个困劲瞬间没了,接着又是一阵急行军。

原来刚才临时休息,侦察分队已经开始了选择突围路线。

因为这一带山峦连绵,公路曲曲弯弯,如要只爬山肯定会被敌人追上,而如果冒然穿越公路爬另一座山,一不小心又将同敌人遭遇。

敌中有我,我中有敌。所以,军机关只能边侦察边转移,那儿安全就往那儿走。而且要依据敌情、地形,不分白天黑夜,能走则走,不能走则停。

记不清翻过了多少座大山,也记不清穿越多少次敌人活动的公路,我只知道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第三天跳出了敌人的截击圈,第五天脱离了敌人的炮火封锁线。

然而,危险远远没有结束。

此前的5月24日,当敌人在九万里空降后,预备队80师又奉命到春川一带组织防御。

80师各团交替掩护渡过昭阳江后,因东邻的20军还有一个师未撒出来,239团奉命就地展开防御。

可等20军的那个师转移出来时,敌人已经占领了西北方向的华川一线。

因北有华川湖挡住了去路,80师只剩下东北方向的一条路了。军指只好命令79师回头,掩护80师向杨口方向转移。

79师师长肖镜海,直接点名让235团3营先行阻击。

235团是中央军委唯一命名的“第一团”,这个荣誉全军至今没有超越的部队。长津湖战役柳潭里战斗中,3营又是唯一成建制消灭陆战1师一个连的部队。

而仓促上阵的235团3营还没挖好工事,敌人就接近了阵地。偏偏这时,营里的重机枪手因惊慌打不响机枪了。

迟浩田

3营教导员迟浩田见状,一脚将机枪兵踢开,报起机枪猛烈开火,这才将敌人打了下去。

事后迟浩田教导员向机枪手赔礼道歉,检讨自己不该踢那一脚。

机枪手却毫无介意,说:“教导员,如果你不将我踢开将敌人击退,我的命也就完了。”

虽然235团3营死死守住了阵地,但其它阵地却被敌人占领了。正在转移的80师不等命令,又自行回头掩护起了79师。

5月27日上午10时许,军机关终于钻出了敌人大炮的封锁圈。

这时,断后的部队也突围出来了。

我急忙跑到了隐蔽的后山坡。他们是真正的英雄啊,没有一线部队死命阻击,我们不是枪下鬼也被活捉了。

敌人的步兵大炮虽然被甩在了后面,但他们的飞机却无法甩掉,几乎是我们走到哪里,它就炸到那里。

我隐蔽在靠近公路的地方,仔细看着公路上的一线部队。虽衣装不整,疲惫不堪,步履艰难,但都紧跟队列,没有一个人掉队。

这时,几架飞临的敌人战斗机突然凌空扫射起来。

再看公路上的队伍,竟然没有一个人卧倒隐蔽,或逃离公路。

指战员们就这么在弹雨中向前挪动,打死谁,谁倒下,未死者照常向前走。仿佛个个都不想活了似的,对待敌机的扫射毫无反应。

不一会儿,朝鲜人民军的部队也出现在了公路上。

他们和志愿军一样,面对敌机的扫射,也没有一个人卧倒隐蔽,或逃离公路。有的竟边走边唱起了歌来。

我震惊了,那叫个目瞪口呆。我自参加八路军,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景。

事后我采访了一些生还的官兵,他们说有任务在身,要赶到军指的预设位置去构筑工事,彻底挡住敌人步兵的追击。

他们还说,仗打到这个份上,牺牲不仅是光荣,也是一种幸运。

当时我不理解啊,直到44年后的1995年,有一天我看到了贝多芬的名言:

“在人间的欢乐中,在完成了他对人间的任务后,没有丝毫痛苦地结束了——死,也是幸运的。”

那一刻,我真正明白了指战们那种近乎空灵的壮举:

你打不死老子,老子就照样前进!

当时,我十分清晰地看到,一名美机驾驶员也歪着脑袋在看下面,那个姿势,一看就是吃惊的样子。

我脑中突然蹦出一个问题:究竟谁是胜利者,谁是失败者?

这分明是一场装备与实力相差悬殊的战斗,而战争从来就没有对等的。

7天后的5月29日,军指终于转移到了预定位置。

这时我看到,军首长们仰天长嘘了一口气。

我又何曾不是呢,我又一次从战场上活了过来!

┃作者非虚构领域作家,代表作《踏不灭的薪火》,国家图书馆收藏,据此拍摄的两部纪录片《将军校长李仙洲》和《山东流亡学生记》,列入大陆对台湾文化交流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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