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北极铁锤
12月8日,随着叙利亚叛军向首都大马士革发起闪电攻势后,掌权超过半世纪的阿萨德家族政权戛然而止,城市中庆祝的枪声与汽车喇叭声此起彼落、广场上的人群雀跃欢腾,挥舞着革命旗帜。住在大马士革的35岁居民萨拉梅向《纽约时报》说:“我们欢欣鼓舞,虽然我们无法预测未来,一切皆有可能,但最重要的是我们摆脱了这个压迫的政权。”“后阿萨德”时代的叙利亚局势其实很复杂,未来充满了很大的不确定性。下面就来看一下大马士革的忧和喜。
(一)叙利亚人的忧与喜
过去几年,没有人能畅所欲言,街道上到处是名为“穆哈巴拉特”的秘密警察,每个人都晓得一旦不小心说错话,就很有可能被丢进监狱中,且几乎没有机会再出来。英国《卫报》指出,在近14年的内战期间,有超过10万人“被消失”。然而,这道恶名昭彰的监狱大门,在伊斯兰主义组织“沙姆解放组织”进入大马士革后,终于被打开了,人们与长期被关在狱中的亲人相拥而泣,难以置信他们居然重获自由。
“感谢上帝,我们终于解脱了!”根据英国《卫报》的报道称,阿萨德的反对者从13年前就希望能像突尼斯、埃及和利比亚一样,在革命中推翻这位独裁领导人,然而他们却迎来了13年的血腥暴力和生离死别,许多人失去了家园和亲友、生活被打乱甚至被迫逃离叙利亚。多年来,大多数叙利亚人已经放弃了在国内见到如同“阿拉伯之春”的转变,但在12月8日,巴沙尔政权迅速垮台,大马士革迅速变天。
在大马士革的街道上,一名老妇人高声呼喊:“谢谢,谢谢!暴君陨落,暴君殒落!”她向英国广播公司(BBC)表示,她的许多家人都在阿萨德的统治下丧命,还有些人被关在监狱中。
另一名被迫离开大马士革,现居于叙利亚西北部的44岁女士瓦德则语带哽咽地向《纽约时报》表示:“感谢上帝。在经历13年的压迫、13年的流离失所,我们的自由终于回来了。”不过她的丈夫已在内战中丧生。
一对带着4名孩童的夫妻向英国广播公司说:“我们太高兴了!我们这辈子都活在独裁统治下,2014年我们还被关进监狱,现在总算自由了,感谢上帝”,并补充道:“我们呼吁离开祖国的兄弟姐妹回来,我们的心和家门永远为你们敞开。”
“叛军带来了自由,但并未带来安全”。英国广播公司和美国《纽约时报》指出,就在阿萨德逃往莫斯科后,其位于大马士革的住所瞬间被洗劫一空,连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了;就连与阿萨德最亲近的盟友,伊朗驻叙利亚大使馆也遭到闯入破坏,人们撕毁已故伊朗革命卫队指挥官苏莱曼尼的画像,他曾在战争期间帮助阿萨德对付叛军。
36岁的达杜奇是3个孩子的父亲,他向英国广播公司说:“他(阿萨德)就这样离开,这太自私了。他应该至少采取适当措施,指派军队或警察管理这些地区,直到有新的总统上任。”
过去,阿萨德的脸像秘密警察一样无所不在,在叙利亚的道路旁、在城市入口处,到处可见写着“永远的阿萨德”的横幅。就连大马士革纪念品摊位贩卖的打火机上,都印有阿萨德与他两位重要盟友的肖像——俄罗斯总统普京和当时的真主党领袖纳斯鲁拉。街道的转角和军队检查站也都挂有着阿萨德的肖像,仿佛他的脸就是国旗。
12月8日,在阿萨德消失的几个小时内,他的肖像逐渐被抹去。根据《纽约时报》的报道称,人们撕下阿萨德的照片,将它们烧毁或踩在脚下,以发泄心中的怒火。在几个城市中,包括大马士革、地中海沿岸的拉塔基亚和叙利亚东北部卡米什利,人们推倒阿萨德父亲哈菲兹?阿萨德和他哥哥巴塞勒?阿萨德的雕像;至于在大马士革阿萨德艺文中心外,一座推不倒的哈菲兹?阿萨德雕像,人们则将垃圾桶倒扣在它的头上。
一名阿萨德的支持者侯赛因与多数亢奋的人们不同,他一边落泪一边带着家人准备逃往黎巴嫩,他害怕地向英国广播公司表示:“我们对国内会发生什么事一无所知。他们(叛军)可能会杀了我们。这里一片混乱。任何曾经与(阿萨德)政权或军队合作的人,他们(叛军)都说会给我们安全的出口,但没有人能确定“。
“终于可以回家了”。24岁的库里是一名反对派的活动人士,他与妻子在2013年就逃离大马士革,库里向《纽约时报》表示,他还在消化阿萨德政权倒台的事实。库里称:他的孩子们在一家人逃往伊德利卜省的途中出生:“他们是在流离失所的过程中出生,他们在帐篷中长大,”库里的孩子从未见过祖父母,直到几天前,他们仍不敢想象能有这个机会。
31岁的塔拉勒?阿萨德向《纽约时报》说:“现在,他(阿萨德)走了,而且希望他永远不会回来,我内心所有的恐惧也随之消失。我终于不再需要害怕他??终于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塔拉勒在年轻时就从阿勒颇逃往黎巴嫩,随后定居在瑞士,因为害怕回国,他已经十年没见到年迈的父母亲。
《纽约时报》表示,巴沙尔政权的垮台,意味着全球数百万的叙利亚难民终于有机会可以回家。在内战期间,成千上万的叙利亚人逃到黎巴嫩首都贝鲁特,12月8日,一些人已经开始在边境口岸排队等待进入叙利亚;有些人则在贝鲁特的街道上庆祝。
除此之外,还有数万名的叙利亚人在柏林和欧洲各大城市举行集会,他们挥舞旗帜、雀跃欢呼,庆祝巴沙尔政权的结束。在柏林的集会上,一名热情的参与者高声呼喊:“我们终于自由了!”许多人挥舞着叙利亚叛军的旗帜和写着“解放叙利亚”和“自由”的标语;还有些人比出代表胜利的“V”手势,并唱歌高呼“真主至大!”。
根据法国24频道的报道称,德国有超过100万名叙利亚难民,也是欧盟国家中最大的叙利亚侨民聚集地,其中大多数是在2011年内战爆发后前来寻求庇护的难民。27岁的机械修理师傅哈拉比在2015年从阿勒颇,经土耳其和希腊逃到德国,他向法国24台表示:“十年前,我在叙利亚看到了任何人都不应该看到的事情,这些事情无法从你的记忆中抹去。我希望叙利亚会有和平,阿萨德和他手下摧毁的一切都能得到重建。”
2016年初抵达德国的社会工作者哈马达表示:“像许多叙利亚人一样,我想返回祖国帮助重建国家。”他的同胞、36岁的建筑师萨布林则表示,她目前计划“从德国提供帮助”:“他们(叙利亚)主要需要专业知识和资金,我们可以暂时从这里(德国)募集”。
法国24台指出,不仅在柏林,包括雅典、伦敦和维也纳等地的叙利亚社群也举办了声势浩大的集会。在土耳其伊斯坦堡,数百人聚集在法提赫清真寺外挥舞旗帜,该清真寺是当地50万叙利亚人社群的重要地标。
在丹麦参加集会的比塔尔向当地的电视台说:“我失去了我的家园、我的家人和我的朋友,我们奋斗了14年。当然,我们会担心事情下一步的发展、会组成什么样的政府。但现在,我们只是很高兴。”
(二)叙利亚前途未卜
从西方媒体的报道看,叙利亚人普遍在为巴沙尔的离去而感到喜,不过喜中也带有很大的忧。其中他们的忧则是未来叙利亚的路会如何走?
对于这一点,英国广播公司和美国《纽约时报》都做了一个分析:随着巴沙尔政权倒台,中东旧秩序将再迎来又1次剧变,凸显叙利亚在地区与全球局势中的重要性,在叙利亚的战争从内战演变为涉及多国的小型世界大战。叙利亚当前的挑战在于如何避免报复行动、恢复秩序并启动包容的政治进程,而非陷入像伊拉克或利比亚那样的长期混乱。
英国广播公司表示:巴沙尔政权的垮台是中东旧秩序又1次暴力颠覆,是自去年10月哈马斯袭击以色列以来、一系列地缘政治地震中最新、但可能不是最后的1次。从战略上看,叙利亚位于中东的中心地带。叙利亚的局势影响着整个地区,甚至波及更广泛的世界。例如,叙利亚战前四分之一的人口现在已成为全球难民的一部分。
在这14年的战争中,许多外部势力介入,包括俄罗斯、土耳其、阿拉伯联合酋长国、沙特阿拉伯、美国和伊朗,让这场叙利亚内战变成1场“小型世界大战”。如今,对领导反抗军的伊斯兰主义组织“沙姆解放组织”(HTS)领导人朱拉尼、所有叙利亚人以及外部势力而言,挑战在于如何结束这场战争,而不是让它以更加血腥的形式延续。
最理想的情景是,叙利亚反对派能避免报复行动,恢复法律与秩序,并启动所有叙利亚人都能参与的政治进程。外部势力应该以叙利亚的利益为重,而非利用其脆弱局势谋取私利。
最糟糕的情景则是,叙利亚可能步其他阿拉伯独裁政权的后尘,陷入多年杀戮与混乱之中,如萨达姆倒台后的伊拉克和卡扎菲统治下的利比亚。
《纽约时报》分析指出:目前最迫切的问题是叛军要尽快稳定首都、避免出现混乱的权力真空,以及在推翻阿萨德后,他们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同样不确定的是,反抗军联盟能否迅速扩大控制范围至全国,这对恢复稳定至关重要以及在推翻叙利亚领导人巴沙尔后,他们是否能保持团结。
此外,新政府如何平衡在叙利亚持有地盘的其他势力之间的利益,以及是否能够成功管理过渡进程,也尚不明朗甚至是否能支付公共服务费用这样的基本但必要的国家职能,都是未知数。
分析指出,叙利亚的局势可以与2003年美军结束侯赛因长期统治后的伊拉克相提并论。当时,人们对美国所许诺的和平民主过渡的乐观期望很快破灭,部分原因是首都巴格达爆发的抢劫,以及日益增长的不稳定和暴力最终引发了残酷的教派内战。现在似乎正出现类似的趋势,巴沙尔倒台后,大马士革的治安情况同样也很不妙,叙利亚叛军及民众闯进富丽堂皇的总统府,将家具、艺术品洗劫一空。从西方媒体发布的现场视频画面中能够看到:小孩子在总统府宏伟的房间之中奔跑、穿梭,男性们推着大箱子穿越有华丽图腾的地板,还有好几个人扛着椅子走出大门;一间储藏室内,柜子已被洗劫一空,物品散落一地。在另一座更宏伟的穆哈吉林宫内,民众穿过白色大理石地板及一扇扇高耸木门,大型柜子已被搜刮一空,有男子手上拿着花瓶。
另外也有影片显示,叛军在大马士革西边山上的新沙布宫鸣枪庆祝。还有影片显示,有人提着LV的橘色盒子,有人搜刮精致碗盘,有人拿走阿萨德的家族照片,里头还有阿萨德为新生儿洗澡、以及仅着泳裤的少见照片。
最令叙利亚民众惊奇的,大概是发现阿萨德的名车收藏。叛军在总统府内发现了大型车库,里头停了一整排高级轿车,包括奔驰、保时捷、奥迪、法拉利等,车库内还停有休旅车、摩托车及越野型沙滩车等。估计这些名车也免不了被洗劫的命运。
《纽约时报》表示:伊斯兰反抗军从国内推翻了阿萨德,这可能会增强他们的民众合法性,领导这次运动的“沙姆解放组织”预计将在未来叙利亚新政权的组建中发挥关键作用。
值得注意的是,由于“沙姆解放组织”和“基地组织”、“伊斯兰国”的历史渊源,它上了西方的“恐怖组织名单”。而随着巴沙尔的倒台,叙利亚政权变天,西方国家开始调整对“沙姆解放组织”的态度。
英国内阁大臣麦克法登表示,必须考虑“沙姆解放组织”(HTS)的恐怖组织认定,是否应该修正。麦克法登认为,对于“沙姆解放组织”沙姆组织的地位,有必要做出“相对迅速的决定”,该组织的前身是“基地组织”分支,也与“伊斯兰国”有关联,因此被英国被认为是恐怖活动组织,这意味着支持或加入该组织是非法行为。但从现在的情况看,该组织对叙利亚内部的宗教少数群体,包括基督徒或是伊斯兰少数教义派,采取了宽容和解的态度,这是较为世俗的做法。
当英国天空新闻问麦克法登是否结束对“沙姆解放组织”的禁令时,他明确表示:“我们会考虑,并且我认为这是颇优先的事务。当然这也取决于该团体往后的行为。”但现在朱拉尼的言论让人有理由感到乐观。“至少他在保护少数群体、尊重人民权利方面,说了一些正确的话,所以我们将在未来几天持续关注。”
英国军情六处前局长索沃斯表示,英国确实应该重新查核“沙姆解放组织”的定位。“过去两周,我们看到他们的行动,确实属于解放运动,而不是恐怖组织。如果我们因为12年前的定义,而阻止我们与叙利亚新领导层接触,那将是舍本逐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