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第二季》开播至今证明了两件事:一是它能继承第一季的诸多精髓;二是它还能予以升级。
前者力保了其热度的高开,后者力保了其热度的高走。
追到一半,我最满意的有三点:重场戏的多重反转、范闲(张若昀 饰)的转守为攻、引人深思的现实关照。正是这三点的反复出彩和不断深入,让这部剧有了燃爽感与厚重感兼具的独特体验。
蓄势而发,集中反转第一个让人特别满意的升级,是《庆余年第二季》对重场戏的编排,既重视重场戏前的层层铺垫,又重视重场戏中的环环反转,每一场都让人看得酣畅淋漓。
通常影视作品会回避长时间停留在单一场景里,以免观众审美疲劳。不得不在单一场景停留时,就只能采用各种花里胡哨的运镜,或加入一些武戏来破一破。
《庆余年第二季》是为数不多的,无需繁乱运镜和武戏,便能够让观众心甘情愿地停留在单一场景里“看戏”的影视作品。这主要源于编剧王倦擅写,导演孙皓会拍。
抱月楼、庆帝家宴、大小朝堂等重场戏,都曾在单一场景停留数十分钟,但它们从来不是孤零零出现,每次都会进行多人物、多线索的铺垫,以实现蓄势而发。
比如范闲第一次上朝前,有很长一段戏是在为观众介绍朝堂上的几位“大人物”。果然,这些人虽然不直接参与范闲和左都御史赖名成(毕彦君 饰)间的激辩,却都是能引导走向的X因素。把势蓄满了,也就把观众抓住了。
在这些段落里,人物之间虽然不动手,但句句话都暗含杀招,你来我往斗得甚是激烈。比如抱月楼里的太子(张昊唯 饰)和二皇子(刘端端 饰)的对话,表面上装傻、撒泼、耍赖,暗地里则疯狂试探对方的底牌。
这类戏往往还会集中出现密集的反转。前期的状况都是观众通过铺垫能够预料到的,而发展到中后期,就会有些突发状况超出观众的预期。
比如赖名成在小朝堂上的连续四参。前两参分别针对范家父子和二皇子,都是在范闲的预计之内。观众看的,也就是范闲怎么把提前想好的应对拿出来,看范闲的谋略是否成功了。
这两参引发的连锁反应,或多或少地超出了范闲预料。二皇子的反击也没让范闲的布局得到最完美的收网。这段戏已经算是波澜不惊。然而,随后赖名成又参了整个鉴查院,场面瞬间超出了范闲的预计,也超出了前期铺垫引导观众产生的预期。
最后,王倦还打破“事不过三”法则,让赖名成参上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第四本,瞬间“杀疯了”。
这前所未有的失控场面,甚至一度在文戏舞台上演全武行。反转衔接密不透风,观众浑然不知,此时该集的进度条已经过半。
正是因为编剧提供了前有蓄势后有反转的卓越文本,导演孙皓在拍这种单一场景的重场戏时也沉得住气,无需炫技。赖名成四连参的这场戏,粗算下来机位多达十几个。
随着台词指向不同的人,镜头也会快速地给到不同人。虽然总有角色在不停地输出台词,但镜头一直在快速地流动。平均下来,单一镜头的时长不过两三秒而已。
更妙的是,随着赖名成参的人不同,这场戏会出现更多的机位去框住更有戏剧张力的人。前期太子和二皇子都是单独的近景镜头,后期新出现的中景镜头才把他们俩放在一起。两人一个对视,就显示出赖名成这最后一参的威力,着实非同小可。
当然了这种戏也并非都是剑拔弩张的氛围。比如皇家别院的一场,就非常巧妙地将剧中三组赐婚CP——范闲和林婉儿(李沁 饰)、二皇子和叶灵儿(金晨 饰)、大皇子(付辛博 饰)和北齐大公主(毛晓彤 饰)凑在了一块。
三组赐婚CP前期都有非常好的铺垫,6人凑一起也是状况百出地反转再反转,只不过氛围上就轻松欢快多了,看得人啼笑皆非。
鲶鱼出击,组团整顿第二个让人特别满意的升级,是《庆余年第二季》里范闲的成长,他的主观能动性在增强。这种增强,都是由刻骨铭心的悲剧事件推动的。
五年前,《庆余年》第一季里死了一个“侍卫”,成为萦绕无数观众心头的意难平;
五年后,《庆余年第二季》里死了一个“菜农”,再次让无数观众悲鸣不已。
从第一季的个人成长过渡到第二季的群像描写后,《庆余年第二季》成了一部不轻易死人的剧集。因为这些小配角总能在自己谢幕的同时,为主角命运揭幕新的篇章。
王倦老师曾说过,第二季人物成长的核心是范闲从“棋子”状态转变成了“棋手”状态。其实,当我们在《庆余年第二季》里看到庆帝(陈道明 饰)等大人物们越来越多的手段后,会觉得相对于“棋子”,范闲可能还要更低一档。
范闲更像是“鲶鱼效应”里那条被扔进去的鲶鱼。棋子被放置在棋盘上,至少还背负着棋手的通盘考虑,鲶鱼则是被赋予了自由发挥的空间。《庆余年第二季》给我们的一个比较早的差异感就是,范闲的“父亲们”这回好像不管他了。范闲也终于觉悟到自己只能“做一个孤臣”。
老金头(王建国 饰)父女的死无人在意,赖名成全力反贪反而被杖毙,目睹这些的范闲发生了心态上的巨大转变。于是,本来只是被寄望搅局的鲶鱼开始了主动出击。
第二季里范闲看上去还是在查案,但在性质、目的、方法上已经完成了升级。
范闲冒死向庆帝揭发二皇子和长公主(李小冉 饰)的罪行,却被庆帝以“没有实证”为由搪塞过去。这让范闲想通了两点:不能一个人莽,也不能把对手局限于一个二皇子。
从此,范闲不再只靠一腔热血和随机应变,而有了更为长远的布局。他虽然不得不做“孤臣”,但并不意味着他不能有帮手。
抱月楼一役,证明了王启年(田雨 饰)有用、可用;只要在“一切为了庆国”上达成共识,就能得到言冰云(吴幸键 饰)倾囊相助;通过抹去遮掩其热血之上的厚厚一层灰,范闲让邓子越(余皑磊 饰)成为了自己的追随者。
从被动搅局到主动整顿,范闲继承了母亲的理想,走上了自己的道路。“我不是我娘,做不到为了改变世界而活着。但我活一世,最起码要做一个自以为的好人,让我的良心能平静一些。我不想再看到滕梓荆白死了那样的事,也不想再看到老金头那样无处申冤的百姓。我要替他们说话,我要替枉死之人找回公道。”
永远充满质疑的勇气和打破陈规的锐气,《庆余年第二季》呈现出范闲和他的伙伴们少年初长成后,对抗不公、为民请命的豪情。
当主人公组团出击,观众对剧集便有了长线期待,而不是当天看当天爽的浅层体验。即将铺展开来的春闱篇章,不就因为范闲一句“就等李承泽落子”,便让人立刻对未来一周的追剧爽感都信心满满了吗?
笑中带刀,直戳现实第三个让人特别满意的升级,是《庆余年第二季》更加贴近于原著对理想主义的践行,也就由此生发出更多的现实意义。
老金头背上的刀伤令人触目惊心,死后抱月楼护卫们一串熟练的灭迹操作又令人极度心寒。然而,老金头在剧中的存在并未从此消失。因为范闲记得他,并以他提供的线索,抓住了检蔬司这个彻查京都官员贪腐的切入口。
范闲的成长,不仅存在于和检蔬司等势力的斗争中,更发生于他得知检蔬司的戴公公(秦焰 饰)根本不记得老金头的瞬间。
与现代概念的勾连,最早是以一种喜剧元素出现在《庆余年》第一季中的。观众喜欢这种勾连,第二季自然会予以延续。只不过第二季中,勾连现代语境的已经不再只是喜剧元素。
观众发现,《庆余年第二季》是笑中带刀的——笑着笑着就毫无防备地被刀了。角色之间的对话,大都是嘻嘻哈哈的,可就在嬉笑间,突然会出现严肃起来、收敛起来的时刻。这种时刻的气氛最为凝固,这种时刻说出的话最为致命。
邓子越的初登场是喜感满满的,浮夸的奉承拍马、应激的官场礼仪,都很是下饭。可只要范闲一点他,把他的过往一挖,立即就如同一把利刃,插在了观众的心窝子上。这不就是现实中的我们也会遇到的处境,也会做出的妥协吗?
“做官,人情世故嘛”,这句词已经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过三次。王启年说过一次,被范闲怼了回去。观众权当一个笑点。邓子越又说了一遍,观众就笑不出来了。
等到三皇子的母亲(隋俊波 饰)再说第三遍的时候,观众就有点儿脊背发凉。因为当一个普通妃子都脱口而出,那这句话就一定是庆国的主流价值观了。因为她会把这句话教育给孩子,让下一代从成长初期便认为理应如此。
检蔬司送出云梦鱼再高价回收云梦鱼的做法,是庆国特色吗?非也。同样的手法屡见不鲜,只不过周转载体不是鲜鱼罢了。一个公平、公正、公开的科考氛围,不也正是现代教育一直所追求和维护的吗?
范闲的理想与斗争,并不缺乏现实的映射。只不过在现实环境里,我们无需像他一样去做孤勇者。
范闲也因此重构了影视作品中的英雄人物——那些个人能力强大的人固然是英雄,那些能平等对待每一个身边人的人,也是另一个层面的英雄。我们与之共情,受其激励。
当小人物的天真对上大人物的圆滑,情感波动就扣住了成长脉络。当观众带着现代自由思想去反思庆国制度中的积弊,《庆余年第二季》也就突破了“爽”剧范畴,用古装剧的载体探寻着现代人的人生命题,于立意层面更上了一个台阶。
【文/满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