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美的丈夫去世后，儿子江国华将她接到一起住。

转眼一年过去，本该享受天伦之乐的杨大美却日渐消瘦，江国华很担心，对妻子张佳说：“改天，我们带妈去医院检查检查，”

“去医院干什么？”张佳问，“妈不是健健康康的吗？”

“健康？”江国华一口肯定，杨大美就是生病了，说：“你看看她整天无精打采，健康的人哪里会像她这样？”

“我说你就是傻，”张佳毫不客气的白眼看向江国华，说：“妈，这是心病，自从爸去世后，她就这样了，你现在才反应过来，”

江国华仔细想想，说：“你说的有道理，那怎么办？我们再给妈找一个老伴儿？”

“嗯，我打听到了，”张佳将江国华拽到阳台上，确定杨大美在认真带孙女，没搭理他们，小声的说：“妈年轻时的初恋，王叔叔，他老伴儿前几年也去世了，一直单身呢，他闺女也在着急的给他找老伴儿，”

杨大美曾经的初恋，王树明，两人邻村，上学那会儿就看对眼，王树明父母瞧不上杨大美的出身，这段感情也就夭折了。

江国华小时候，听见父母因为王树明吵架，气到跺脚时，父亲就会对着母亲大吼，“你去找王树明！我做什么都不讨你喜欢！”

母亲抱着他，坐在一边不说话。

“换个人不行吗？”江国华扭过身子，说：“非得是他？”

“知根知底，妈又喜欢，”张佳不想顾及江国华的小脾气，说：“再说了人家之前也喜欢妈，我们也不用担心妈会受委屈，失而复得，肯定宝贝着呢。”

江国华回头看了一眼杨大美，抱着孩子的身弯着，看上去小小一个，岁月沧桑无情，他也心疼母亲多年来的付出。

“按你说的办好了，”江国华皱眉点头，“赶紧安排，让妈快点开心起来。”

几次协商后，王树明邀请杨大美住进他的房子，女儿已经出嫁，百来平米的房子只有他一个人。

在儿子儿媳殷切的期待下，杨大美点头答应了。

时隔多年，青春已不在，两个老人就像锈迹斑斑的机器惺惺相惜。

杨大美脸上斑驳，但骨子里的美丽不减当年，王树明还是被她深深地吸引。

王树明年轻时应酬多，老了，胖了，肚子鼓出来。

他的样子，让杨大美想到了去世的丈夫，他一直很自律，无论年轻还是年老都一如既往保持身材。

两个人是旧相识，打开话闸子很快就熟络起来，杨大美刚住进来的这几天，王树明和她无话不谈，将前半生都说了一遍。

送走母亲后，江国华放心不下，时不时唉声叹气，一脸担忧。

张佳取笑他，将来闺女出嫁他肯定要哭个三天三夜。

江国华不搭理她，时不时到王树明住的小区楼下转转，一来二去，和小区保安混了脸熟。

一天，就要退休的保安突然问他，“我天天看你转悠，来这里又什么也不做，是踩点来了？”

江国华递上烟，正好趁机多了解王树明，将家里的事情说了出来。

保安大爷一听，拍手大喊，“你糊涂啊！”

“啊？”江国华连忙问，“大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王树明在小区里是出了名的难缠，脾气也阴晴不定，”保安大爷说：“他女儿就是受不了他的脾气才远嫁，宁愿和老公租房子住也不愿意和他住在一起，”

“大爷，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江国华坐不住了，问，“你和他没有私人恩怨吧？”

“我在这个小区这么多年，对那个住户都很了解，”保安大爷看向王树明住的那栋楼，说：“那个王树明人是阴冷的坏，沉得住气，不好惹，人缘差。听说他要找老伴儿，方圆几十里都躲远远的，之前我们还说是那个倒霉蛋被骗了，没想到是你妈妈，”

江国华心头一紧，转身就朝着王树明家里跑去，保安大叔跟上去，喊，“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王树明坐在阳台抽烟，顺手将烟头碾进旁边的绿植里，那是杨大美从家里搬来的茉莉，泥土一圈已经盖满烟灰。

“王大哥，”杨大美看了一眼茉莉，走上前将花盆搬到一边，用胸前的围裙擦手，提醒，说：“饭好了，吃饭吧，”

王树明斜眼打量后，说：“花还是放阳台好，方便我抽烟，烟灰也是有营养价值的。”

“先吃饭吧，”杨大美走向厨房，说：“锅里还有汤，我去拿过来，”

一桌子好菜。王树明斟上好酒，心安理得地吃起来。

杨大美走出来，他已经两杯酒下肚，接着喝第三杯。

“菜合你胃口吧？”杨大美坐下后，说：“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做了点小菜，”

“嗯，”王树明又闷了一口酒，酒火烧心，两眼盯着杨大美，说：“我们住一屋，你从客房搬到主卧，这样才算是顺了孩子们的心意。我们都还年轻，不像那些八九十岁的。”

“王大哥，我也正想和你说这个事情，”杨大美被王树明赤裸的注视搞得焦躁起来，放下筷子，说：“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王树明蹭一下站起来，走到杨大美跟前，手撑在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说：“大美，你胡说什么呢，当年如果不是父母阻挠，我们早就结婚了！”

“王大哥，你别激动，”杨大美侧身躲开王树明，说：“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孩子们的心意，我也领了，这事就这样吧。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

“你闹什么呢？”王树明一把拍在桌子上，啪的一声，筷子落了一地，他两眼一瞪，低吼，“这几天，你吃我的，住我的，轻飘飘一句不合适就要走，当我王树明是什么人？”

“王大哥，”杨大美被吓了一跳，怪自己欠缺考量，仍然试着和王树明沟通，说：“你说的有道理，等我儿子来了，我会让他把钱给你。”

“你们这些女人没一个是好人！轻佻又贪婪！”王树明手撑着桌子，胸口剧烈起伏，“你比他们更加恶劣，几十岁人还当婚姻是过家家！”

“王大哥，”杨大美绕过王树明，想回房间拿东西走人，说：“到了这个地步，我们落得个好聚好散吧，钱，我会给你。”

王树明跟上去，杨大美瞥见他，整颗心捏紧，进房间要关门却被王树明推开了。

“是这家，”保安大爷说：“今天，看见他们买菜回来就没出去过，现在肯定在家，”

江国华大力敲门，没听见回答，顿时提心吊胆，又加重力道。

王树明不耐烦的喊声从里面传出来，“谁啊？”

“保安，”保安大爷大声回应，“有事需要你配合一下。”

王树明看了一眼屋里，整理好衣服，去开门。

门刚打开一条缝，江国华就推门撞进去，质问，“我妈呢？！”

杨大美在房间收拾被王树明砸乱的衣服，听到熟悉的喊声，抱着散开的包，跑出去，立刻回应，“国华！国华！我在这里！”

“妈！”江国华接过杨大美的包，看到母亲安然无恙，终于松了口气，说：“你别在这里待了，我接你回家。”

王树明立刻笑着说：“国华啊，你妈妈今天刚和我说呢，她在这里住不惯，我想着让她再适应适应，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我妈说了住不惯，那就算了，谁也别勉强，”江国华态度坚定，说：“不打扰你，我现在就接我妈回家。”

王树明上前半步，保安和江国华立刻上前，将杨大美护在身后。

“老姜，你别忘了，是我们这些住户拿钱养你们，”王树明愤恨的对保安大叔说：“帮着外人欺负我，”

保安大叔老姜义正言辞，说：“王大爷，公道自在人心，”

王树明退回原来的位置，摊牌不装了，冷脸对着江国华说：“行， 你妈在这里，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把这笔账算清楚，你们爱去哪里去哪里，”

江国华二话不说，从钱包里拿出钱，放在桌上，带着杨大美转身就要走。

杨大美却拉着江国华，说：“茉莉花也要带走，那是你爸爸留给我的，”

保安大叔抱上花盆，小心的护着，说：“走吧。”

王树明拽紧钱，挨个瞪了他们一眼，呸了三下，说：“晦气！”

回到家，江国华将事情全部告诉了张佳，张佳对此很愧疚，埋怨自己没有调查清楚，轻相信了外人。

杨大美安慰她，说：“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人。”

说完，杨大美对江国华说：“老姜是个好人，有事情请他到家里吃饭吧，感谢他帮忙。”

“好，好，”张佳立刻应承下来，但不敢再有那样的心思，说：“是要好好感谢，如果不是他，我还不知道妈要受多少委屈呢。”

杨大美点头，“嗯。”

这事过后，杨大美和老姜成为了好朋友，来个老人偶尔还出去旅游，有说有笑，多了几分快乐。

杨大美每年都去给丈夫扫墓，将茉莉花分枝放在墓前，想象着等她也躺下，花枝一定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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