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想穿越回中国古代去当什么王子公主帝王将相,但实际上,老祖宗就算是顶层,生活也都远远不如当今的普通人,就以清朝的皇帝而论,一天只能吃两顿。由于缺乏照明设备,皇帝也要遵循日落而息日出而作的规律。你也许会说皇帝妃子多,但看看清朝末期留下来的照片:
你还会羡慕光绪道光们的日子吗?而从女眷们的穿着打扮来看,前现代的中国顶层女性也很难穿到好看的衣服。
再看看皇帝们住的紫禁城,也完全乏善可陈,寝室昏暗低矮,采光极差,除了内饰稍显繁复,用料精挑细选彰显帝王气派,其他毫无亮点,和欧洲帝王乃至富人的住宅不可同日而语。
事实上,一个欧洲中上等贵族(或一个在上国子民眼中芝麻大点的“小国”的君主如普鲁士国王,尽管资源少得多,但建筑能力、科学水平和审美标准强出太多,所以他们的享受其实远强于远东的皇帝们)或资本富豪的住宿条件,就能完爆天朝上国的皇室成员。
清朝还可以算是前现代时期中国最强大的王朝之一,加上微弱但并非不存在的技术进步,总比之前的朝代强不少,清朝皇帝尚且如此,其他人的境况不问可知。
事实上,在西方开启的近现代化浪潮以前,全世界绝大多数的人,每天都在为仅能果腹的一日三餐(或一餐或两餐)奔波,他们所能设想的最佳的乌托邦社会 ,无非是每个人都能吃饱,不用一直担心饿死的社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现代社会,就是古人眼中遥不可及的乌托邦或理想社会。
正如蹒跚前行1870-2010全球经济史的作者布拉德福特德龙所言:
作为人类经济增长的核心,已经被发现,开发并应用到世界经济中的,关于如何驯服自然和组织人力的有用知识的存量价值指数的年均增长率,从1870年之前的大悦0.45%跃升到之后的2.1%,这是真正具有分水岭意义的巨大进步。对1870-2010年这140年而言,2.1%的年均增长率意味着21.5倍的增幅。这是极其辉煌的成就:创造财富和获取收入的能力增强,让人类拥有了更多好东西。生活中的必需品、便利品、奢侈品能更好的满足自己及家人。
每年2.1%的增长率,意味着每33年就会翻一番。。。假设我们能穿越回1870年,告诉人们到2010年时社会将变得多么富裕,他们会作何反应?他们基本上会确信,2010年的世界将是天堂,传说中的乌托邦。
在美国19世纪最畅销的小说《回顾》中,作者爱德华贝拉米相信,技术和组织的繁荣会带来丰饶的社会。因此,他的小说是对“极乐社会的文学相信,童话传说”,以设想一个符合“人类理想的云中宫殿。。。但对今天丑陋的物质主义世界而言还飘在半空,遥不可及。”
贝拉米让的主人公从1887年快进到2000年,来到其设想的令人惊叹的富裕社会。有一次,借贷者询问这位主人公是否想听点音乐,他以为对方会为自己演奏钢琴。在1900年前后,要想岁时听到音乐,你必须在自己家里存有乐器或受过训练的演奏者。而购买一架钢琴,需要普通劳动者大约2400小时也就是一年的工作,然后还有钢琴弹奏训练所需的资金和时间。仅此一点,我们就能看到社会的巨大进步。
然而,贝拉米小说的主人公被震撼了,因为他的接待者并未到钢琴前坐着演奏,而只是拨动了一两根螺杆,随即整个房间就充满了“美妙的音乐,充盈而不吵闹,因为通过某种方式,旋律的音量与房间的尺度得到了完美的适配。”主人公激动的喊道:“不啻天籁!肯定是巴赫本人在演奏,但乐器在哪呢?”
他之后了解到,主人通过电话线拨通了一个现场表演的乐团,然后把演奏的乐曲接通到房子里的扬声器。。。
主人公作何反应?“假如我们在19世纪能够发明某种供所有人在家里欣赏音乐的装置,品质完美,数量无限,适应各种风格,开合随心所欲,那么我们会认为已经达到了人类幸福的极限!”
“人类幸福的极限”。
现代人,根本不会意识到在家听音乐会有任何了不起的地方,不要说听,看到一支乐队在面前高清演奏都稀松平常。而这,已经是19世纪美国人眼中的乌托邦了。
德隆继续写道:
过去这个世纪的许多技术发明,把之前职位少数富人提供的,极度稀缺的高价值奢侈品体验变为现代生活的普遍特征。我们对此已习以为常,甚至不再予以重视。许多人已经习惯了我们日常生活中的福利水平,以至于完全忽略了很多惊人的成就。在人类历史上,首次出现了丰裕的绰绰有余的现象,可是包括最富裕的群体在内,我们今天很少有人认识到自己的幸运,富足和快乐是多么不同寻常。
今天,全世界生产的食物热量已绰绰有余,任何人都不需要(也不应该)忍饥挨饿。
今天,全世界的建筑物绰绰有余,任何人都不需要(也不应该)承受风雨。
今天,仓库中的衣服多到放不下,任何人都不需要(也不应该)挨冻受冷。
作者认为,之所以能在百多年的时间产生如此大的变化,主要是因为:
从技术经济学的角度看,1870-2010年堪称工业研究实验室与层级式公司组织的时代。前者集合了工程应用技术群体的力量,以推动经济增长;后者组织起推广利用发明成果的群体的力量。这同样是全球化的时代,廉价的海洋运输和铁路运输消解了距离的成本因素,让数量庞大的人都可以追求更美好的生活。而通信工具则让我们可以在世界各地实时连接。
工业研究实验室、现代公司及其带来的全球化(没有现代公司,和谈现代的全球化)掀起了发现、发明、创新、应用和世界经济一体化的浪潮,极大地提高了全球有用经济知识指数(的增长率)。
。。。
马克思在《哥达纲领批判》中描述的乌托邦场景,无非是对基督教传统的照抄:每个人都各尽所能做出贡献,并从丰富的公共储备中各取所需。。。
经济史学家理查德伊斯特林提出质疑:为何如今最富裕国家的物质忧虑同以往一样严重,对物质的追求同以往一样迫切?“他仿佛看到人类站在享乐跑步机上,“一代又一代的人们认为,收入再提高10%或20%就能拥有完美的幸福。。。但最终,经济增长的胜利,并不是人类对物质需求的胜利,反而是物质需求对人类的胜利。”
以上摘录自著名美国经济史学家德龙的《蹒跚前行1870-2010全球经济史》。
对于这一段,笔者自认有更好的解释:
为什么身处其中的我们感受不到自己活在“乌托邦”中?除了生活的压力和欲望之外,最重要的原因也许是,人类根本无法建立起一个真正的乌托邦,这个世界无法真正满足人的内在需求。与其说人的欲望越来越多欲壑难填,不如说物质上的丰富最多只能带来一时的满足,就像一个吵着要玩具的小屁孩,拿到了玩具玩两天就厌了。
再好的东西,享受过了,也就那么回事了。
事实上,单纯的追求物质满足,只会带来更多更长时间的空虚感,而大多数人本能的逃避这种空虚感,就用社会的物质标准不断麻痹或“激励”自己(高情商:激励,奋斗;低情商:麻痹,顺从世俗的要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用下一个物质目标来填补可能的空虚感,这就使其在外在形式上表现为人的欲壑难填。
划重点,真正的问题是,物质无法完全弥补人精神的,内在的需要,就像快饿死的人拼命吃观音土,快溺死的人拼命抓着稻草在水中的残影,快渴死的人望着远处的梅子不断吞咽仅剩的唾沫。凡此种种,都不可能带来真正的满足,正如刘易斯所说,有没有可能,真正能满足我们心底渴望的东西,并不在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