餍足之后他对我说，“人类，你不知道吗？血月夜，即是人鱼的狩猎期，也是繁衍期。”
“所以，你把他杀了？”
红月之下，一双蓝色眼眸露出水面，摄人心魂。
“他觊觎你，他该死！”他如此命令着，眼神带着蛊惑:“到水池里来。”
我知道，我拒绝不了他，从在拍卖会场对视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那是我该还的。
“来吧，让我看看你们人鱼是怎么繁衍的。”
1
我在拍卖会上拍下一条鱼。
不是鲫鱼，鲤鱼，金龙鱼，而是一条人鱼。
昏暗的舞台上，骤然落下一道光，帷幕缓缓拉开，光追随着一个巨大的透明水箱，箱体推进，呈现在眼前的，赫然是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
一块块结实健硕的肌肉下，不是腿，而是一条巨大的鱼尾！
水蓝色的鱼鳞在水下折射出斑驳光影，宛如丝绸般顺滑的尾巴柔软的漂浮着。
太美了。
带着微笑黑色面具的主持人，像是主导生命的神，音量次次拔高。
一百万，一百五十万，两百万……
我紧贴着椅背，浑身冒着冷汗。
太疯狂了。
原来，美人鱼真的存在。
周遭垂涎的目光紧锁在那条人鱼身上。
毫无疑问，他才是今晚的重头戏。
倏地，水箱里的人鱼睁开眼，幽绿的瞳孔，摄入心魂，他暴躁且无力地扫过慕下，旋即，目光落在我身上。
只是一眼，我举起竞拍号。
五百万，成交！
我大概是疯了，五百万对于以画画为生的我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台上，那只人鱼剜我一眼，又阖上眼睛。
距离汇款前一个小时，我站在后台，迎面而来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高瘦男人。
巴掌连着咆哮一同落下。
“辛云京，你是不是疯了！谁让你来的！”
我的父亲，辛宸，世界著名海洋地质学家，十年前，他加入一个代号为“鳞”的海洋组织，调配到南海航湾，自此再没回过家。
十年如一日，母亲等他等得患上了癌症，就在半个月前，我打电话给辛宸，祈求他来看母亲一眼，他却毫不留情挂断电话，当夜，母亲去世。
我踏上寻父之路。
如今，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他不愿意回家。
南海上有一座独立小岛，从上往下看，小岛是中空的，海水深嵌其中，深不见底，幽深碧绿，像一颗地球的眼珠子。
鳞在这儿发现了遥远神秘的人鱼部落。
听闻人鱼的血肉可以使青春永驻，返老还童，鳞在小岛大肆杀戮，富人在隐蔽的拍卖场里疯狂起价。
耳鸣过后，我舔舐嘴角的鲜血，一字一顿:“我要那条人鱼。”
“你有钱吗？别给我添乱，快回你的家去！”
“你有钱啊。”
十年间，人鱼带来的暴利不止一星两点，这些人早已赚得盆满钵满。
辛宸喘着粗气，胸口上下起伏。
我冷笑:“听说你要和组织老大的女儿结婚了，她知道你有一个妻子，还有一个这么大的女儿吗？”
辛宸最终妥协，他没办法不妥协。
鳞的老大是个极其暴戾的外国人，要是知道辛宸这样欺瞒自己的女儿，一定不会放过他。
2
人鱼被运回我居住的地方，一座修筑在山腰上的楼房，外公留下的老房子。
走时，组织里的人威胁我，如果敢说出去的话……
他们真看得起我，我怎么敢啊。
后院子有一个废弃很久的泳池，我撸起袖子开始收拾。
人鱼一直关在水箱里，幽绿的目光警惕地锁住我。
我问了很多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家在哪儿？”
“兄弟姐妹有哪些？”
他不回答我，他想看智障一样看着我。
两天后，我把他放进泳池里，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沙哑低沉的嗓音。
“人类，你为什么买我？”
他可能以为我会和别人一样，买他是为了吃他，或者单纯想玩弄他。
但我不是，我直勾勾地盯着他:“我喜欢你。”
他潜入泳池底部，不再理会我。
月光下，蔓延开展的卷发和优美的蓝色鱼尾，美轮美奂。
于是第二天，我搬来木板，给泳池周边加上围板。
我又试着跟人鱼搭话。
他叫素生，名字很文静，长得却很硬汉。
他是古拉部落族长的儿子，据他所知，被卖出去的人鱼都没什么好下场，要么被亵玩致死，要么被拆吞入腹。
而他之所以不逃，是因为他的父母以及族人还在鳞手中，他如果逃了，他们就会死。
我听完不禁感叹，真可怜。
许是这几天对他过于和善，素生产生些许希冀:“人类，你能帮我拯救我的族人吗？”
“不能。”，我没有犹豫:“鳞太强大，后台很硬，那些外国人各个魁梧，手持重枪，帮了你我只会死。”
素生扫了眼我的细胳膊细腿，终于看清现实，又摆回臭脸，钻回池底。
3
我发在网上的求助帖火了。
——怎么养好人鱼？
网友纷纷笑我，是不是傻了？这世间上根本就没有人鱼。
有的，而且还要五百万。
数千条评论中，只有一条引起我的注意。
“人鱼残暴，对食物要求很高。”
我立刻私聊对方。
“请问，人鱼可以吃什么？”
“越聪明的，越靠近食物链顶端的，人鱼越喜欢吃。”
“我的人鱼吃了几天鱼饲料了，应该没关系吧？”
“你真有人鱼？”
“对啊。”
半个小时过去，对方没有回我，我再发消息过去，显示被拉黑。
估计把我当神经病了吧。
回到泳池，素生窝在水底，自从上次拒绝他的请求后，他已经连着几天没有跟我说过话。
灯光下，池底泛着璀璨的光，我凑近一看，心底一凉。
是鱼鳞，素生的鱼鳞。
网友的回复近在眼前，人鱼要吃肉。
我急忙潜下水，他警觉转过身，他的发丝舒展开，脸颊苍白消瘦，无端生出一股脆弱苍白的美貌。
他周身拉起十万警戒，鱼鳞一张一翕，鱼身矗立着，做出随时准备攻击的状态。
“人类，别靠近我！”
尽管恶狠狠，但我还是察觉到了他的虚弱。
不顾阻拦，我游向素生，他的鱼尾猛地向我挥来，尖利的小刺擦过我的小腹，鲜血很快荡开在水中。
素生的眼神骤然一变，幽绿色的瞳孔开始变得猩红，炙热。
我知道，那是渴望。
食物链最顶端的不就是人类嘛。
“素生，你想要吃我吗？”
还没等到回答，就见素生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我花了好大一番劲，将他从泳池捞上来。
掰开他的嘴，没有犹豫，我做起人工呼吸。
几个来回过后，卷长浓密的睫毛轻颤，素生睁开眼，瞳孔急缩，猛地推开我，滟滟唇瓣泛着水光，让人忍不住采撷:“你在干什么！”
“我在救你。”
“你知不道亲吻对于人鱼来说代表什么！？”
他显然不明白人工呼吸，我只能问:“代表什么？”
血色从精灵耳一路蔓延到到他的脸颊，活色生香。
一定不是什么好的代表。
但我没办法忤逆人鱼部落的文明。
我凑近他，咽了咽口水:“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素生没说话，动人心魄的眼睛复杂地看着我，似乎在考量我话中的真实性。
我撩高衣服下摆，露出还在流血的伤口，细细一条，横亘在纤细的腰身。
我虔诚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又变得猩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臂开始发麻。
素生直立起鱼尾，高大身形压下，揽住我，脑袋埋在我的肩膀上，海藻卷发将我裹住，他的嘴唇贴在我三角肌的位置。
冰冷的触觉，下一秒是血肉被獠牙刺破。
静谧天地，只剩下允吸声。
4
一觉醒来，感觉全身被抽空。
我第一次觉得离贫血这么近。
光靠我自己肯定不行，就算干成僵尸我也满足不了他。
是以，我托山下的大叔买了一笼鸡，告诉他自己要研发菜品。
大叔是农贸市场卖蔬菜的，半个月来送一次菜，格外关心我和母亲。
第二天，他开车把鸡送上来，我在楼上收床单。
之前送菜，他都直接放在内屋里，内屋有一道巨大的玻璃窗，玻璃窗外就是泳池。
素生！
等我反应过来时，大叔已经将鸡提到客厅，我匆忙跑下楼，大叔的声音回荡在客厅。
“哎，小京，你们家堂屋安了新窗帘了啊，这么黑？”
黝黑的内屋，大叔站在内屋中间，鸡笼里的鸡不安地叫着。
我走近，攥紧手心:“对，换了个新窗帘。”
“哎呀，小京啊，黑窗帘不吉利。”
音落，大叔伸手去开窗帘，我提起一口气，到底是来不及阻挡。
光源挤破窗户，沾满整个内屋，偌大的泳池赫然显露在眼前，静静的池面，荡着微微波澜。
素生不在。
我松了口气，大叔左右看看，瞧见四四方方的木板，问道:“小京，怎么突然想着把泳池围起来了？”
我四下找寻着素生，胡乱编造一个理由:“听说最近山上不太安全，拦着夜里安全一点。”
大叔拍了拍手:“对，最近山下好几家被偷了，现在家里就你一个，还是个女孩子，小心一点好。”
我点点头，心不在焉。
没注意到大叔上下扫量我一眼:“小京啊，以后这家里是不是就你一个人了？”
我抬起头，他似乎靠近了我一点，目光深谙。
内屋里不时发出鸡急躁的叫声。
大叔笑了笑，恢复原样:“你婶子让我多关心你几句，不说了，你婶子还在家等着我呢。”
大叔前脚刚走，素生就钻出来了，他躲在内屋左面，拖着鱼尾，走到落地窗前，隔着玻璃，声音冰冷:“人类，这个男人是坏人。”
我嗤笑:“你都没看见别人，你怎么判定是坏人的？”
他十分笃定:“靠嗅觉。坏人身上的味道是邪恶的。”
见我还是不信，素生没了耐心，潜入泳池底。
我拿出厨房里磨好的菜刀，拖着鸡笼到泳池。
素生一脸嫌弃:“我不吃这个！”
我没看他，抓出一只鸡，手起刀落，鸡头落下，鲜血喷洒一地，鸡头在地上垂死挣扎几秒后，死不瞑目。
素生的瞳孔急剧变红，我第一次看见他在白天变身，鱼鳞泛着青红色，眉眼生动，唇瓣鲜艳，释放出尖利的獠牙，然后猛地扑向那具鸡的尸体。
撕扯，啃咬，褐色鲜血溢出口腔，沿着天鹅颈，流向蓬勃胸膛，得到满足的鱼尾，舒展开，妖冶瑰丽。
一个下午，满地的血，融合着鸡的内脏以及羽毛，粘稠，恶心。
我的裤子已经被血浸湿，像是从乱葬岗里爬出来的。
我强忍着恶心收拾干净，已经到傍晚，精疲力尽回到卧室，洗完澡。
刚躺下没多久，后背就贴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我腾地从梦中惊醒，从床上跳起来，借着月光，终于看清那个东西。
是素生。
喉头滚动，我以为他又饿了，轻声道:“素生，很晚了，如果你还饿的话，明天我再买一笼鸡。”
他紧盯着我:“人类，我要和你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