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4年冬天,长安风雪未落,宫门却先开了。程务挺披甲领兵,踏入大明宫,只为一件事:让皇帝李显离开龙椅。太后诏令在手,百官噤声,连李显都只能由人“扶”下殿。
谁还记得,这位手握兵符、冷面宣旨的将军,是四十年前李世民亲自提拔的一员战将之后?父亲程名振打下过沙卑城、守过边疆,儿子程务挺却以“废帝之将”收场。
一家两代忠勇,命运却走向了不同终点。这场从沙场到宫门的交接,是忠?是罪?还是被牵引的局中人?

贞观二十二年,李世民身体已经大不如前。这年冬天,皇帝在东宫设宴,点名要见一位名叫程名振的地方将领。
当时的人都没太把这个名字放在心上。不是宰相,不是旧将,既不属功臣旧列,也没什么突出的血统。但李世民偏偏要见,而且见得很快,谈得很久。
这人年轻时在窦建德手下当过县令,后投唐。最早只是被安排到河北剿匪,结果不到两年时间,连下好几座州县,尤其是夜袭邺县、破敌营、放妇女的事,一度传得人尽皆知。

李世民问得不多,只说了一句:“朕听闻你攻破冀北时,有百余名哺乳妇女在俘中,你自作主张全部放归,是何道理?”
程名振答得很直接:“她们杀不了人,抢不了地,只是抱着孩子逃命的妇人。”
这句话让李世民一时无语,最后轻轻点头,说了句:“有胆也有分寸,不错。”

随后,程名振被调入京师,授右骁卫将军,并参与辽东征伐,成为远征高句丽战役的“第二梯队”。
在辽东,攻沙卑、破独山、连克三城,都是由这个“粗臣”带出来的。朝中功勋将领纷纷老去,这样一员硬骨头,正是李世民急需的人。
但朝中清议却不看好此人。出身太低,不通礼仪,陛下偏偏青眼有加。一次朝会,程名振入殿时没行全礼,李世民倒不介意,群臣却暗自皱眉。
李世民喝道:“粗臣无礼,朕自知。但粗臣能破敌,这是你们中不少人做不到的。”
这话堵得人哑口无言。

程名振在军中的威望是打出来的。他为人寡言,不喜应酬,一切凭战功说话。
辽东战役中,他负责的沙卑城防极为坚固,高丽兵据险死守。程名振连夜调动器械,亲自督战,第三日清晨破城,几近全歼。
随后唐军进入独山地区,高丽骑兵精锐尽出,意图伏击补给线。程名振反应极快,率三百轻骑绕后,一战斩敌六百,震慑四境。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在朝中始终“低调”。贞观二十三年李世民去世,唐高宗李治即位。新朝交替,程名振被外放为幽州都督,后来又历任晋州、蒲州刺史,仍旧以武将身份镇守一方。
这段时间里,程名振的名字出现在战报上越来越少。

不是懈怠,而是年纪渐长。他曾多次上疏,请求罢官归乡。但每次都被挽留。
“老将不死,但也不必死在战场。”
这是他对副将说的最后一句话。贞观之后,他没有再打过大仗。
龙朔二年(662年),朝廷下诏追赠他为右卫大将军,谥号“烈”。
这个“烈”字,用得不虚。

程名振死后,京师百官都以为这人就这么被历史遗忘了。
直到永徽年间,朝廷出现一次宫变,才让人重新翻出这个名字——因为带兵入宫的,正是他的儿子。
程务挺,年少入羽林军,十六岁便在塞外跟随裴行俭作战。高宗朝时,突厥再次南侵,裴行俭病重,程务挺奉调为副将。
那一战被称作“大黑山之捷”,突厥三万铁骑,被程务挺以骑射奇袭分队击溃于山口。他没有用什么高深的战术,只是“知地形、断补给、昼夜兼行”。
事后,裴行俭说:“此人当为大将。”
高宗病逝,李显继位。

可惜这位皇帝虽有其位,却并无其实。太后武则天早已执政多年,李显即位不过是照本宣科,天下皆知大权在太后手中。
李显想夺权,想借外戚之力扶韦氏入中枢。一道诏书,将韦玄贞提拔为朝中次相。
此事触怒武后。
于是,一场废帝的决定,在长安城悄然展开。
奉旨入宫者,不是宰相,不是近臣,而是羽林军将——程务挺。
这份任命让人意外,但也合理。羽林军本就直属太后,而程务挺早在突厥之战后就被调入禁军,名为养病,实为“监控皇城”。

公元684年冬日,紫宸殿外无风,卫士列阵。
程务挺穿着盔甲,手持玉符,站在百官前方。
宫门大开,他入殿宣旨:“奉太后令,皇上暂离正位,移居上阳宫。”
李显惊怒交加:“你们要谋反吗?!”
没人回话。
程务挺走近几步,低声劝道:“皇上莫为难,太后之命,宫中皆知,羽林已控四门。”
李显仍不肯下殿,转身抱柱,说:“我父将我立为太子,传位亲书在案。今日谁敢逼我下位,视同弑君!”
四周无人敢动。

程务挺却低头不语,片刻后,抬头一声:“扶皇上下殿。”
那一刻,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父亲生前说过,“军人听令,不问是非”。
程务挺自己也曾信这一点。但眼前的这个皇帝,是当年李世民亲定的孙嗣,是他父亲曾以血肉守护的大唐正统。
那一“扶”,究竟是忠?是逆?是命令?还是牺牲?
没人再追问。

李显被废,李旦即位,太后临朝称制。
三月后,程务挺被调离禁军,转为外任。
再过一年,突厥再犯边境,朝廷征调宿将,羽林营一时无主,只有裴炎一人劝太后重新启用程务挺。
太后不语。只是淡淡一句:“昔日之忠,未必能保明日之用。”
不久,程务挺因“密谋”罪名,被赐死府中。无审,无诏,无殡。
程名振之后,忠骨两代,一人战尽一生,一人死于无声。
宫中再无此姓,朝堂也不再提。

只是到了中宗复位后,偶尔有人提起程务挺的名字,总会沉默几息,再说:“当年入宫者,不是夺权之人,是个好兵。”
这句话,也许已经来得太迟。
可至少,还有人记得,那句史书上的冷淡记录:
“程务挺,奉旨入殿,扶帝下位,事毕赐死。”
一笔带过,却写尽世情凉薄、人心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