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起伏:欧阳修》:山水和庙堂里的一代文宗|阅读日

新黄河 2024-11-13 19:00:58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提到欧阳修,我们脑海里首先涌现的是散文《醉翁亭记》,他也自然而然地首先被视为一个文人。其实,欧阳修拥有更广博浩瀚的人生,其人正直清廉,其风清正典雅。

何楚涵是中国传媒大学艺术学博士,河北大学教师,央视《百家讲坛·一代文宗欧阳修》主讲人。她的《人活起伏:欧阳修》一书用当代年轻人的思维、活泼通俗的语言去解读欧阳修求学、仕途、交友、婚姻等经历,让我们近距离看到立体鲜活的一代文宗欧阳修。

北宋初期的文风革新者

一直以来,宋代的历史文化因其繁荣缤纷被众多作者、编剧、导演青睐。何楚涵的《人活起伏:欧阳修》一书以欧阳修为主人公,讲述了历史长河中的众多人物和人物背后复杂多变的历史背景。在这本书的内容中,欧阳修如何进行文风改革是贯穿其中的一条重要线索。

嘉祐二年(1057)正月,欧阳修被任命知礼部贡举,也就是全国贡举考试的总负责人。欧阳修终于有机会改革贡举考试,优化人才的选拔方式,从上而下革新文风。这次文风革新的萌芽,要追溯到韩愈对欧阳修的影响。欧阳修少时,偶然读到残破的《昌黎先生文集》,这也成了他真正意义上的启蒙书。韩愈清新的文风和文章中深刻、开阔的意境,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这也成为他日后继承韩愈理念,倡导古文运动的最初契机。

尽管反对当时文坛上流行的西昆体文风,青年欧阳修在社交和各层级的考试中,也不得不写西昆体风格的诗歌。在名臣胥偃也是欧阳修未来岳父的一次宴会上,他写了一首《小圃》:“桂树鸳鸯起,兰苕翡翠翔。风高丝引絮,雨罢叶生光。蝶粉花沾紫,蜂茸露湿黄。愁酲与消渴,容易为春伤。”这首诗用词华美、对仗工整,非常符合当时文人们的审美风格。

不过,欧阳修始终珍视的还是《昌黎先生文集》。在此后的文章写作中,他一方面吸收韩愈以诗为文的特点,将诗歌散文化、议论化;另一方面,又在保留韩愈文风雄浑、畅达的同时,去除了用语晦涩、怪奇的特点。欧阳修散文成熟的代表作就是滁州时期所作的广为人知的《醉翁亭记》《醉翁亭记》。他强烈期盼国家可以建立更合理、更人性化的人才选拔机制,让那些真正有才华和个性的贤能之人能够脱颖而出,为国所用。

终于来到嘉祐二年,外放多年的欧阳修回到京师并且主持科举考试。此时,西昆体风气已过,用词怪异、晦涩难懂的“太学体”又颇为兴盛。为纠正这些文字弊病,欧阳修反复强调,优秀文章的评判标准是言之有物、平易自然,故弄玄虚的奇文、怪文一律不得录取。放榜之日,那些平日里被推崇的学子们无一被录取,落榜生甚至引发了一场混乱。

庆幸的是,宋仁宗站在了欧阳修这边,录取了贡举考试中所有上榜的学子。

得到朝廷支持,欧阳修这次科考改革算是成功了。自此以后,“文体自是亦少变”,士子们开始写平淡典要的文章,科考的风气也随之转变,平易自然、流畅婉转成为宋代散文的群体风格。

书中写到,回顾这一漫长而艰辛的奋斗历程,欧阳修十分感慨。从倡导韩愈的“古文”,反对浮艳的西昆体,到汲取前人古文写作的失败经验,反对奇涩的太学体,欧阳修经过了将近三十年的不懈努力。好在,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将宋朝的古文运动引入健康发展的轨道,让宋代散文垂范后世。

参与“庆历新政”与《朋党论》

作者何楚涵说,欧阳修是一个“非常具有人文关怀的直男”,并且举了个欧阳修在晏殊家中做客的事例说明。当时,晏殊的职位是枢密使,可以理解为今天的国防部部长。这年冬天,众人在晏殊家中赏雪吟诗,气氛欢悦融洽。欧阳修却想到,西部战场的前线仍不乐观,多少士兵有去无回,于是作诗《晏太尉西园贺雪歌》。诗歌最后几句说:“主人与国共休戚,不惟喜悦将丰登。须怜铁甲冷彻骨,四十余万屯边兵。”讽刺晏殊身为枢密使不应该在家赏雪饮酒,而应该时刻挂念那些还在边疆的战士。可以想象,晏殊当时是何等气愤和无奈。

欧阳修这个性格特点在他参与庆历新政的过程中有明显彰显,并且客观促进了这场革新的转折和失败。虽然并非庆历新政最核心的人物,欧阳修在这场革新中的角色也十分重要,所以作者对这段历史也进行了详述。

庆历三年(1043)八月,范仲淹上书《答手诏条陈十事》,提出十项改革内容,改革就此开始。在这个关键的时间节点,欧阳修被任命为知制诰,负责起草皇帝诏令,相当于皇帝的机要秘书。上任不久,欧阳修就写了一封谏书《再论按察官吏状》,其中一条建议是,选一批朝臣去各地考察地方官是否尽职。宋仁宗应允后,欧阳修调出各地官吏的名册,发现有尸位素餐的官员便直接将其名字划掉。这种强硬刚猛、甚至不近人情的工作方式让同僚富弼都看得心惊胆战,可以预见,后期必将遭到利益损害者的攻击。

书中重点论述了欧阳修的《朋党论》在这场新政中的作用。反对革新的夏竦给皇帝上书,说范仲淹、欧阳修、富弼这些改革派已经结成了朋党。“朋党”二字本来已经让宋仁宗非常警觉,欧阳修却又在此时写下一篇《朋党论》。他原本的想法是以退为进,主动承认他跟范仲淹等一帮改革派就是朋党。所以,他在文章中说:“然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言下之意,他们这一帮人就是朋党。不过,君子的朋党和小人的朋党是不同的,君子“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欧阳修提出了这番崭新的关于朋党的观点。

不过,这番看似言之有理的言论并没有打动宋仁宗。在皇帝看来,只要是“结党”,均是触碰皇权底线。“这篇《朋党论》让宋仁宗内心对改革派的态度发生了根本转变,从信任变成了猜忌,这也成为庆历新政失败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作者写道。范仲淹也预感到改革的结局,主动请辞参知政事,去西部当了一名安抚使。由此,改革大势已去。

“庆历新政”失败的原因固然比较复杂,不过可以看出,欧阳修“日夜谋虑兴致太平”,但还是思虑不够周全,行事太过刚直。

提拔青年才俊的千古伯乐

在文学史上,欧阳修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身份——奖掖选拔了众多文学家的伯乐,其中有读者非常熟悉的苏轼、苏辙兄弟。后期的欧阳修堪为文坛盟主,他的褒贬对青年学子的声望十分重要。对苏轼这种青年才俊,欧阳修不仅公开高度赞扬,还积极引荐他认识当时的名流文士,是当之无愧的苏轼生命中的贵人。

其实,苏轼这种千年罕见的才子,其才华和人格魅力是无论如何也会显现出来的。相比于苏轼,欧阳修对文风相对中正平和的曾巩的发掘,更能体现其识人之慧眼。庆历元年(1041),曾巩第一次赴京应试,带着十万字的文章拜见欧阳修,欧阳修惊叹于这名年轻人的才华,也精准地感受到了当时曾巩文章中“渺漫”的缺点。欧阳修悉心加以指导,劝勉曾巩“思”之不足,“道”则不胜,让曾巩从根本上增强自己的学养以增强文章底蕴。另外,欧阳修还指点曾巩,文章应该更舒展些,充分论述才会更有说服力。

次年,曾巩科举落第,欧阳修为其抱不平,于曾巩南归临行时写了一篇《送曾巩秀才序》。这篇序不仅表达了他对曾巩的关爱和鼓励,也阐述了他对当时盛行的徒具形式而不切实际的文风的强烈不满。后来曾巩进入仕途后,欧阳修爱惜其才华,将其调入馆阁任职,为他的古文创作提供了一个绝佳的环境。

众所周知,欧阳修主持的嘉祐二年科考选出了苏氏兄弟、曾巩、张载、程颢、吕惠卿等,这一届也被称为千年科考史上的高光时刻。可以说,欧阳修选拔人才不追时好,不逐势利,更是不计名誉。

这不仅从这些高中的学子们身上可以看到,书中还讲了一个欧阳修是如何发现提拔“落榜”人才的例子。这届科考之前,刘几是一名非常擅长太学体的呼声很高的学子,文章却被欧阳修当作反面典型公开批评。刘几的学习能力和意志力都很强,他决定从头再来。两年后,刘几更名为刘辉重新参加科考,担任殿试的详定官的欧阳修读到刘辉的文章十分喜欢,文风朴实,风格明快畅达,于是给了刘辉最高分。经过宋仁宗审定,刘辉成为那一届的科考状元。当年亲手刷掉刘几不担心惹人非议,后来亲自提拔推崇刘辉也不畏惧舆论,这是真正任人唯贤的伯乐之风。

“一个充满傲骨与柔情的文坛领袖,一个勇于担当、不畏艰难的政治改革者。”如作者所说,欧阳修之所以能够在历史的长河中熠熠生辉,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才华与成就,更在于他那份对学问的执着、对理想的坚守以及对世态炎凉的深刻洞察与悲天悯人的情怀。

记者:徐敏 编辑:徐征 校对:杨荷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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