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河岸的冰裂开第一道缝时,碎冰碴子扑棱棱地扎进涟漪里。岸边垂柳的枝条还挂着霜花,倒映在水面的云絮却已洇成浅粉。我们站在桥头看春汛漫过石阶,她忽然说:"你看那些裂缝,像不像我们吵架时摔碎的碗?"

话音未落,几尾银鱼从冰窟窿里跃出,在阳光下划出透明的弧线。去年冬天围炉夜话时,她执意要把那套青瓷茶具摆上餐桌,说是网上买的古董。我笑着揭穿仿品的釉色浮夸,她涨红了脸把茶盏扫落在地。瓷片溅得到处都是,像被揉碎的月光。此刻凝视水中摇曳的残阳,忽觉那些锋利的碎片早已被春水打磨成圆润的卵石。

城市公园的玉兰树正在爆苞,米白色的花瓣裹着金丝绒般的绒毛。记得某个加班的雨夜,我浑身湿透冲进便利店买关东煮,撞见她蹲在屋檐下喂流浪猫。那时她发梢滴着水,怀里揣着的保温盒却严丝合缝地护着猫咪的食物。"你淋成落汤鸡的样子真傻。"她后来这样说,指尖还沾着奶油蘑菇汤的香气。我们总爱在樱花树下拌嘴,说这棵树开得不够热烈,说那朵云形状古怪,却在每个暮色四合的时刻,默契地为对方披上外套。

街角花店的蝴蝶兰开了第三茬,水培的根须缠绕着玻璃瓶蜿蜒生长。有次我抱怨她把香薰蜡烛摆得乱七八糟,她却把沾着泥土的球根捧到我面前:"看,它为了钻出陶盆,在砖缝里绕了十八个弯。"那些我们曾以为是缺点的小癖好,原来都是生命悄悄留下的年轮。就像她总把围巾分我一半,我偏要把最后一块曲奇塞进她嘴里。

暮春的雨来得猝不及防,我们挤在便利店屋檐下发愣。雨水顺着伞骨滴落成珠帘,她忽然指着路边的野蔷薇说:"你看它的刺,是为了不让路人摘花才长出来的吧?"我噗嗤笑出声,想起初遇那天她穿着带刺的铆钉靴,眼神却比玫瑰还柔软。那些曾经划伤彼此的棱角,终究在时光里长成了相互依偎的弧度。

桃花开始凋谢时,我们在河岸捡到半块雕着并蒂莲的陶片。水流载着花瓣奔向远方,而我们决定把残缺的陶罐埋在柳树下。泥土覆上指尖的刹那,她突然说:"等明年春天,会长出新的纹路吧?"风掠过水面,泛起细碎的金光,我忽然读懂了她眼里的期许——有些裂痕不必修补,因为它们终将成为光照进来的地方。




